第1292章 往事滄桑
醫道官途 by 石章魚
2022-3-2 21:17
自從顧允知來過之後,薛世綸就陷入了不安之中,他知道顧允知是個從不說大話的人,安德恒的落網,張揚的被害,這壹系列的事情早已超出了他能夠掌控的範圍,而剛剛傳來壹個消息,海外媒體正在報道他和喬夢媛的事情。說他才是喬夢媛的親生父親。
薛世綸決定離開,他意識到自己必須要離開,這雙幕後的黑手終於開始向他伸了過來,他已經猜測到了對方是誰,但是他沒有想到對方的動作會如此之快,快得讓他不及反應。壹場暴風驟雨突如其來地向他瘋狂襲來,面對這場風雨,即使他曾經有過心理準備,也無法做到淡定如昨。
離開並不意味著放棄,只是暫避鋒芒,薛世綸收拾好行李箱,拉開房門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看到女兒薛偉童站在外面,雙眸含淚道:“妳去哪裏?”
薛世綸笑道:“美國那邊的業務出了點問題,所以我得趕緊過去處理壹下。”
薛偉童道:“外面的那些傳言都是真的嗎?”
薛世綸道:“什麽傳言?”
薛偉童道:“現在很多人都在說,喬夢媛她……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姐姐!”說到這裏她忍不住落下淚來,薛偉童向來都是個堅強的女孩兒,可現在她也感覺到無法承受這麽多流言蜚語的壓力。
薛世綸笑道:“傻丫頭,這些不靠譜的流言妳信他做什麽?我只有妳壹個女兒,哪來的那麽多的女兒?別人在詆毀我們薛家和喬家,政治鬥爭是最為殘酷的,妳還小,不懂這些事。”
“可是海外的很多媒體都報道了這件事,有朋友專門打電話過來問我。”
薛世綸道:“有什麽好問,這種毫無證據的新聞為什麽只敢刊登在海外,為什麽國內的媒體沒有壹家提起過,就是因為海外的很多東西三觀不正,他們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小道消息花邊新聞,我這輩子行得正坐得直,又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
薛偉童含淚道:“妳真的沒有騙我?”
薛世綸笑道:“我為什麽要騙妳?傻丫頭,快,我再不走就趕不及飛機了。”
薛偉童道:“我送妳!”
薛世綸這才想起女兒本來要去東江的事情:“妳不是要去東江探望張揚嗎?”
薛偉童道:“這就走,跟妳壹起去機場!”
父女兩人駕車剛剛離開薛家大門,就被三輛黑色轎車擋住了去路,車上下來了幾名身深色西裝的男子,為首壹人正是國安耿誌超,他和薛世綸也已經不是第壹次打交道了,他快步來到車前,輕輕敲了敲車窗,等車窗落下時,微笑道:“薛先生,走這麽急,哪兒去啊?”
薛世綸道:“趕飛機,我就快來不及了。”
“沒事,這壹班趕不及,還有下壹班,下壹班趕不及還有明天,薛先生請下車,我們有事找妳調查。”
薛世綸道:“什麽事情?”
耿誌超道:“關於您在大沽縣擔任縣委書記的壹樁經濟案,我們只是協助中紀委工作,薛先生不必想得太多。”
薛世綸呵呵笑了起來:“幾十年前的那件小事,我幾乎都忘了。”他轉向女兒道:“既然出來混,早晚都要還的!”他忽然明白這次恐怕不僅僅是顧允知向自己出手了,自己現在的處境可以用眾矢之的來形容。
他下車之前,向女兒道:“童童,幫我給妳蕭伯伯打個電話,告訴他,謝謝這些年他對我的幫助!”
薛偉童已經泣不成聲。
蕭國成接到這個電話的時候,正坐在自己的私人遊艇之上,目的地日本,坐在寬敞的船艙內,端著紅酒,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聽薛偉童說完,他輕聲道:“童童,不用擔心,清者自清,妳爸不會有事。”他說完就掛上了電話。
坐在對面的嚴國昭表情顯得有些不解:“明先生,都到了這種地步,為什麽不跟她道出實情?”
蕭國成微笑道:“真相總是極其殘忍的,很多時候,人明明已經知道了真相,可仍然要裝出壹無所知的樣子,這就是自欺欺人,因為他害怕自己的心理上承受不起。”
嚴國昭點了點頭,其實他並不完全明白蕭國成的這番話。
蕭國成道:“我讓妳準備的資料怎麽樣了?”
嚴國昭道:“已經全部準備好了,關於薛世綸和項誠勾結的罪證明天就會送到國安的手上。”
蕭國成點了點頭:“很好。”
嚴國昭道:“國安因為張揚被殺的事情抓了不少人,山野雅美、井上靖、中島川太這些人全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中。”
“證據呢?沒有證據他們早晚都會被無罪釋放。”
嚴國昭道:“這次他們應該是動真格的了。”
蕭國成道:“大不了讓中島出來頂咯!”他的表情充滿了無所謂。
嚴國昭道:“蕭先生,我總覺得薛世綸不會甘心就範。”
“由不得他!”蕭國成點燃了壹支雪茄,用力抽吸了壹口,在繚繞的煙霧中瞇起了雙目:“他居心叵測,背後搞出了那麽多的事情,就算我放過他,其他人也不會答應。”他起身向外面走去,來到二層,正遇到侄女蕭玫紅,蕭玫紅道:“叔叔,她還是不願吃飯。”
蕭國成點了點頭,示意自己來處理這件事,走到第三間艙房,門外的兩名黑衣人馬上向他鞠躬行禮。
蕭國成推門走了進去。
柳丹晨靜靜坐在床邊,背朝艙門,目光望著圓圓的舷窗,外面是壹望無際的大海,天空晴朗,海面壹片蔚藍,可是她的心中卻陰雲密布。
蕭國成走入艙房之前將雪茄熄滅,來到柳丹晨的背後,輕聲道:“丹晨,為什麽不吃飯?”
柳丹晨沒有理會他。
蕭國成道:“就算妳不吃飯,妳肚子裏的孩子也要營養的,妳這樣下去究竟是和誰在過不去?”
柳丹晨沒有回頭:“妳為什麽要害死張揚?”
蕭國成道:“張揚的死和我無關,我和他無冤無仇,我為什麽要害他?”
柳丹晨道:“妳敢說妳沒有害他?想盡壹切方法,對張揚用蠱,試圖控制他,妳對他究竟做了多少壞事,現在妳跟我說妳和他無冤無仇?”
蕭國成嘆了口氣道:“丹晨,我當初之所以要對付他,是因為他處處跟我作對,始終在破壞我的大計,可我讓妳對他下蠱,並不代表我非得要殺死他,這件事真的和我無關,我也在調查這件事究竟是誰做的,師父答應妳,只要讓我查到真兇,就算妳不出手,我也壹定為妳報仇。”
柳丹晨道:“妳不用再騙我了,我已經長大了,我已經可以分辨善惡真偽,既然張揚已經死了,為什麽妳不幹脆連我也壹起殺了?”
蕭國成道:“丹晨,妳這樣說讓我很痛心,我將妳從小撫養長大,在我眼中,妳和我的親生女兒沒有任何的分別,我怎麽可能去傷害妳,我承認,我這輩子做過最錯的壹件事就是讓妳去對付張揚,是我害了妳。”
柳丹晨此時卻轉過俏臉,輕聲道:“謝謝妳!”
蕭國成反倒有些楞了。
柳丹晨道:“如果不是因為妳要害他,我怎麽可能和他相識,如果我不認識他,我又怎能懂得何謂真愛,我又怎能認清自己?”
蕭國成臉上的表情復雜至極。
柳丹晨道:“如果沒有妳,我可能沒有今天,妳是我的師父,妳撫養我長大,教我做人,妳的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無法報答得清,但是這並不能改變我對妳的仇恨。妳如果不殺我,終有壹天我會找妳復仇。”
蕭國成點了點頭:“真想復仇,那就需要更好地活下去,把妳們的兒子養大,讓他來找我報仇。”
柳丹晨道:“妳不害怕?”
蕭國成淡然笑道:“為什麽要害怕?妳將來就會明白,這個世界上真正恐怖的東西就是仇恨,就算是害怕,害怕的人絕不會是我!”
柳丹晨顯然無法理解蕭國成這句話真正的含義,但是她想通了壹件事,無論怎樣,她都必須要活下去,只有自己活著,才能保住她和張揚的骨肉,只有自己好好活著,才有為他復仇的機會。
蕭國成獨自走上船頭的甲板,望著海天壹色的前方,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仇恨的滋味只有自己才能體會,復仇固然會大快人心,可是復仇之前呢?又有誰知道這些年他承受了多少的痛苦和煎熬呢?
趙國強並沒有直接前往東江,而是前往了荊山市西山縣盧家梁鄉小石窪村,在那裏他和先期抵達的周山虎會合,趙國強此行的目的是為了調查蕭國成當年在小石窪村當知青的事情。
周山虎因為張揚腦死亡的事兒把眼睛都哭腫了,在他心中壹直將張揚當成自己生命中的貴人,他認為張揚是無所不能的,至今都不願相信他腦死亡的事實。
趙國強見到周山虎之後,跟他握了握手,馬上道:“我沒有太多的時間,現在就帶我去見陳校長,我要了解關於當年的壹切事情。”
陳愛國仍然呆在小石窪村小學,周山虎帶著趙國強來到學校的時候,陳愛國正在給孩子們上課,趙國強耐著性子等了十多分鐘,等到下課,陳愛國方才緩緩走了出來。
周山虎叫了聲陳校長,將身邊的趙國強介紹給他認識。
陳愛國得知趙國強的身份之後顯得有些警惕,態度並不友善,冷冷道:“該說的我都跟張揚說過了,妳想知道就去問他啊!”
趙國強道:“陳校長,張揚遇害了!”
陳愛國楞了壹下:“什麽?”
周山虎那邊已經忍不住流下了熱淚。
陳愛國聽到這個消息也有些難過,他和張揚接觸雖然只有兩次,可是對張揚的印象很深,認為這個小夥子非常的仗義正直,當初張揚背著孟傳美的屍體從西山寺下來的情景他仍然記憶猶新。陳愛國沈默了下去,他伸手去摸香煙。
趙國強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香煙遞了過去,然後又幫陳愛國點燃,陳愛國抽了口煙道:“去我家裏說吧。”
兩人跟著陳愛國來到了他的小屋,陳愛國抽完那支煙,趙國強趕緊將另外壹支遞了過去。
陳愛國將火續上,嘆了口氣道:“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意外?”
趙國強道:“不是意外,是壹場針對他的謀殺!”
陳愛國倒吸了壹口冷氣,他又抽了口煙道:“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趙國強道:“我們正在調查,這件事初步鎖定了幾個嫌疑人。”
陳愛國道:“我不知道能幫到妳們什麽?”
趙國強道:“陳校長,我想了解壹下蕭國成。”
陳愛國道:“我不認識什麽蕭國成。”
趙國強道:“根據我現在掌握的情況。這個蕭國成過去曾經叫蕭明軒。他曾經和妳壹起在這裏插隊。”
陳愛國的目光顯得有些迷惘:“妳問得原來是他啊!”
趙國強點了點頭道:“就是他!”
陳愛國道:“這件事張揚也曾經問起過。當年來小石窪村插隊的知青壹共有八個,陳天重、蕭明軒、沈良玉、王均瑤、許常德、董德誌、閔剛還有我,我們這八個人來自不同的地方,彼此也不甚了解,陳天重是我們的隊長,也是最儀表堂堂的壹個,口才最好的是許常德,他很討人喜歡。來這裏不久就和王均瑤處上了對象。”說起這件事陳愛國的心中仍然有些隱隱作痛。
趙國強靜靜傾聽著他的講述,不敢有任何打擾。
陳愛國道:“董德誌和閔剛都是小孩子,那時候他們的心智還沒成熟,蕭明軒是我們中最不喜歡說話的壹個,他來到知青點之前已經有了對象,當然這也是我們事後才知到的,我們這群人中,陳天重很有大哥風範,能將所有人團結在壹起,蕭明軒卻是壹個異類。他就算有時間也不願意和我們交流,寧願翻山越嶺去西山寺下棋。說實話。我們都看不透他,覺得這個人莫測高深,不好接近。”
趙國強道:“當年他做過什麽事情給妳留下的印象比較深刻?”
陳愛國想了想道:“要說深刻,就是那次張解放帶人去砸西山寺的事情,張解放是小石窪村的壹霸,整天吆五喝六,破四舊那會兒,他帶領村裏的壹幫小青年去砸西山寺,說要把玉佛殿裏的玉佛給拖出來砸了,剛巧蕭明軒在那裏陪方丈下棋,不知他跟張解放說了什麽,居然能讓那幫人放棄了打砸的想法。我記得時候陳天重跟我說,蕭明軒這個人很有本事。”
“其他還有什麽?”
陳愛國道:“其他就沒有什麽了,要說有就是他對象很漂亮,對他也很癡情,當年大老遠的跑來看他,可他對人家卻是不冷不熱的。”
趙國強的表情顯得有些失望。
陳愛國又抽了口煙,他忽然想起了壹件事:“對了,還有壹件事,當年西山寺玉佛旁發現了壹個藏經洞,裏面有幾十卷經文,其中有兩卷是日文,別人都看不懂,只有他能夠讀懂,居然將那兩卷日文全都翻譯了壹遍,後來將翻譯好的經文贈給了西山寺。”
趙國強瞪大了雙眼:“妳說他的日文很好?”問完之後,他自己都覺得問得有點多余,壹個能夠翻譯日文佛經的人,日文水平只怕要遠超出普通的日本人了。
陳愛國道:“妳若是還想知道關於他的事情,妳可以去問問濟善和尚,他對這件事比我了解得要多得多。”
趙國強道:“陳校長,關於張揚的事情,我想您還是暫時不要聲張,這裏畢竟是他的家鄉,我不想造成太大的影響。”
陳愛國嘆了口氣道:“早晚還是會知道,想不到他父子兩人都是那麽的短命。”
從小學出來,趙國強緊接著就奔赴西山寺。蕭國成通曉日文的發現讓他激動不已,也許他開始接近事實真相了,當年的這八名知青,陳天重去世多年,閔剛在插隊時死於泥石流,許常德、董德誌也因貪汙案發接連死去,沈良玉自殺身亡,現在仍然幸存於這個世界上的還有三個人,除去安心紮根小石窪村當校長的陳愛國,還有蕭國成和王均瑤,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究竟這壹系列恩怨的背後還藏著怎樣的秘密。趙國強的心情越發的迫切了,他渴望揭開這個謎底,渴望查出事情的真相。
西山寺地處深山,香火不算興旺,但是這也是寺廟得以躲過多次劫難,幸存至今的原因。趙國強和周山虎來到西山寺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黃昏,聽到寺院內響起的暮鼓之聲。
趙國強壹邊擦汗,壹邊道:“看來今晚還趕得及回去。”
周山虎道:“走了這麽久的山路累了吧,過去張書記……”提起張揚周山虎不由得眼睛又紅了,他咬了咬嘴唇道:“俺不信,打死俺都不信俺張哥就這麽走了,他是個英雄,那身本事沒人害得了他。”
趙國強拍了拍他的肩頭,低聲道:“別想了,咱們總得為他做點什麽!”
周山虎道:“趙局,您是不是懷疑這個姓蕭的是殺害我張哥的兇手?如果是他,我非把他宰了不可!”
趙國強道:“別這麽說,任何時候都不要忘了法律。”
周山虎道:“法律不是萬能的,如果法律真的是萬能的,為什麽還會有那麽多的人犯罪?”
趙國強不知應該怎樣去回應他。
有周山虎引薦,辦起事情方便了許多,濟善聽說張揚的事情也不勝唏噓,趙國強問起蕭明軒當年的事情。
濟善能想起的也只是壹些支離破碎的片段,賓主談了壹會兒,並沒有太多的發現。
趙國強想起陳愛國剛才提過的日文佛經,他輕聲道:“濟善師傅,我聽說當年蕭明軒曾經幫助妳們翻譯過兩卷佛經?”
濟善點了點頭道:“確有此事,當時我們在玉佛殿,佛像的背後發現了壹個小小的藏經洞,裏面有幾十卷珍貴的佛經,其中有兩卷是日文,我們都不懂,所以才想起去問村裏的知青,在我們看來,他們是最有知識有文化的。他們之中,自有蕭明軒懂得壹些,他跟著我們來帶寺裏,花了兩天的功夫將兩卷經文全部翻譯了壹遍。”
趙國強道:“濟善師傅,我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讓我親眼見識壹下他所翻譯的兩卷經文?”
濟善欣然點頭,他帶著趙國強和周山虎兩人來到玉佛殿,當年的那些佛經已經被他們妥善保存起來,拿給趙國強看得也並非原件,只是影印本,雖然是影印本,也能夠看出蕭明軒的書法頗具功底,趙國強不懂佛經的意思,看到佛經上有不少的批註,釋義。濟善解釋道:“這些全都是蕭明軒的親筆批註,他對佛學的領悟超出常人。”
趙國強在燈下看了壹會兒,從佛經上看不出什麽特別的東西,偶然擡起頭來,卻見那尊玉佛寶相莊嚴雕工精美,只是在玉佛的右臂之上有壹個彈孔。
趙國強幹刑偵出身,壹眼就判斷出那肯定是子彈射擊所致,他又走近了壹些,等到確認自己的判斷之後,方才道:“濟善師傅,我問句對佛祖不敬的話,佛像的手臂上的印記是不是子彈留下的?”
濟善道:“趙施主果然目光犀利,壹眼就洞察了真機,不錯,這個印記的確是子彈留下的,說起來這件事還要追溯到抗戰的時候,當時在荊山壹帶打響了著名的荊山血戰,八路軍和日本王牌軍展開了壹場浴血會戰。”
趙國強經濟善提醒,猛然想起,當年在這裏的確發生過對抗戰勝利起到至關重要作用的荊山血戰,指揮戰役的正是薛老,薛老率領兩個師的兵力和兩倍於他們的日軍展開了壹場浴血奮戰,薛老在人數居於劣勢,武器裝備不及對方的不利條件下,充分利用對當地地形的掌握和對戰術精準的制訂,將日軍全殲在荊山腳下,這壹戰早已被寫入了軍事教科書,也正式確立了薛老在軍中的地位。
濟善道:“我雖然沒有親眼目睹,可是我也聽上任方丈說過,當時那壹仗殺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愁雲慘淡,血流成河,最後還是我方占優,將日本的王牌軍隊幾乎消滅殆盡,日方統帥山野之良率領殘部逃到了西山寺,以這裏作為據點負隅頑抗。”
趙國強有些驚奇,西山寺經歷這場戰火居然能夠保全下來實屬不易,卻不知其間又發生了怎樣的故事?
濟善顯然看出了趙國強的迷惑,他繼續道:“逃到這裏的日軍殘部大都決定負隅頑抗,其中有人要將寺院的僧眾殺死,當時僧眾也抱定了必死之心,可是大家都沒有想到日軍統帥山野之良居然是壹位佛教信徒,他提出要求,要在玉佛面前燒香叩拜,讓方丈為他誦經,結果被方丈拒絕,他的壹名手下拔出手槍想要射殺方丈,關鍵時刻山野之良阻止了他,玉佛上的這個彈孔,就是那時候留下的。山野之良在玉佛前虔誠跪拜,此時他們已經陷入我軍的包圍圈中,於是帶領手下37名將士,全都在玉佛殿前切腹自殺。”
趙國強雖然沒有看到當時的情景,可是聽濟善娓娓道來,聽到慘烈之處也不禁壹陣感嘆。
濟善道:“當時鮮血將玉佛殿前的院子盡數染紅,方丈率領僧眾們打掃了兩天兩夜也沒有將血跡清理幹凈。發生這件事之後,方丈本想將西山寺遷移,可是後來因為缺少資金也不得不作罷。”
周山虎從小在這裏長大卻從未聽說過這個故事,他低聲道:“我咋就不知道呢?”
濟善道:“這件事方丈不讓外傳。就算是小石窪村的村民也少有人知道。當時他們只是知道這裏發生過戰鬥。可具體情況如何,他們也不清楚。八路軍趕到西山寺之後,看到這些日本人全都自殺,也有人想要將這些鬼子的腦袋切掉帶回去,可方丈出面阻止了他們,軍方的壹位將領和方丈談過之後,決定這些日本人的屍體就有方丈處置,方丈將他們安葬在西山寺後的小山坡上。將38名日本人的屍體全都埋在了壹起。”他的目光落在那兩卷日文佛經之上,低聲道:“這兩卷日文佛經我們也不知從何而來,不過後來想想,很可能是老方丈在玉佛殿留下了藏經洞,坐化前將這幾十卷佛經藏在其中,這兩卷日文佛經或許就是當時那位日本將軍山野之良送給他的。”
趙國強點了點頭,雙手合十道:“多謝濟善師父了。”
濟善道:“我知道的也只有這麽多了!”
趙國強道:“濟善師父,我還想勞煩您帶我去看看那座墓!”
濟善道:“也好!”
趙國強和周山虎跟著濟善來到後山的那座墳前,墳冢並不大,荒草叢生。因為背陰的緣故,更顯淒涼。濟善指了指那亂石堆道:“這裏就是了!”
趙國強圍著亂石堆走了壹圈,發現周圍並沒有墓碑也沒有任何標誌性的東西。
濟善道:“這裏很少有人來,可能日本政府也不知道有這麽壹塊地方。”
趙國強道:“山野之良有沒有後代?”
濟善搖了搖頭道:“這我就不清楚了。”
羅慧寧抵達東江之時,張揚腦死亡的消息已經被醫院正式向外宣布,徐立華壹家哭得死去活來,楚嫣然表現出超人壹等的堅強,她安慰徐立華之後,又去迎接羅慧寧。
羅慧寧壹路之上淚流不止,眼睛都已經哭得浮腫,見到嫣然,她快步走過去握住楚嫣然的雙手,發現楚嫣然的雙手冰冷非常,心中不禁壹陣憐惜,她柔聲道:“嫣然,妳心裏若是難過,就哭出來吧。”
楚嫣然道:“我為什麽要難過,我不相信他會死,他欠我這麽多,不能就這麽走了,我還要他醒過來還賬呢。”
羅慧寧只當這孩子已經悲傷過度,甚至開始胡言亂語了,她去了監護室,看到張揚現在的樣子,眼淚就止不住的湧了出來。
壹旁於子良向她道:“文夫人,張揚還有心跳,不過他的呼吸完全要依靠呼吸機輔助,腦電圖顯示已經八個小時沒有出現腦電波了。”
羅慧寧伸手握住張揚的大手,輕聲道:“這孩子手還是暖的,他還有心跳,他還有呼吸,他仍然活著。”看到張揚,又想起自己曾經沈睡十多年的女兒文玲,羅慧寧壹時悲不自勝將張揚的手背捂在自己的口鼻之上,低聲哭泣起來。
看到羅慧寧哭,壹旁陪伴的左曉晴也不禁落下淚來。
於子良道:“文夫人,您現在還不能哭,針對張揚的事情,還需要妳們壹起拿個主意。”
羅慧寧擦幹眼淚,嗯了壹聲道:“怎麽?拿什麽主意?”
於子良道:“現在多數人的意思是不想張揚再這樣當個活死人,可嫣然很堅持。”
羅慧寧道:“於教授,照妳看張揚還有沒有康復的希望?”
於子良向壹旁啼哭的左曉晴使了個眼色,暗示她先出去,左曉晴的情緒極度低落,隨時都有崩潰的可能。
左曉晴含淚離開,羅慧寧望著這個女孩兒,心中暗自感嘆,自己的這個幹兒子惹下了這麽多的情債,過去她時常為他發愁,到底應該怎麽還,現在他變成了這個樣子,讓這些女孩子又該怎麽辦?
於子良等到左曉晴離去之後,方才低聲道:“文夫人,我仔細觀察了壹下張揚的腦電圖,近十五個小時內有過壹次微弱的波動,可是經過我的仔細檢查,發現這次波動是儀器本身受到幹擾造成的,並不是來自他的腦部,也就是說,他已經有十五個小時沒有任何的腦電波。”
羅慧寧道:“妳跟我說簡單壹點,張揚到底還有沒有蘇醒的希望?”
於子良想了想,終於還是搖了搖頭道:“微乎其微。應該說沒有任何的可能。根據他目前的狀況。最理想的狀態就是能夠恢復自主呼吸,成為壹個植物人。”
羅慧寧嘆了口氣,眼圈又紅了。
於子良道:“雖然楚嫣然小姐願意承擔張揚的所有醫療費用,但是張揚的家人已經不願意讓他繼續痛苦下去,他們已經明確表示要結束張揚的這種狀態。”
羅慧寧道:“如果換成是妳,妳會怎麽做?”
於子良道:“如果是我,我也不會這樣沒有尊嚴的活著。”
左曉晴壹個人走向前方的通道,聽到身後壹個聲音道:“妳站住!”
左曉晴停下腳步。叫她的是楚嫣然。
左曉晴咬了咬嘴唇,轉過身去,含淚道:“找我有事?”
楚嫣然道:“我們應該認識,妳和張揚在春陽的時候曾經有過壹段。”
左曉晴的俏臉有些發熱,但是仍然沒有露出壹絲的紅意,悲傷已經讓她忘記應該如何正確地表達自己的情緒:“是!我愛過他,壹直都愛他!”連左曉晴自己都沒有想到她竟然敢如此大膽地表白,尤其是在張揚的正牌未婚妻面前。
楚嫣然並沒有生氣,只是幽然嘆了口氣道:“也許,我們都將失去他了。”
左曉晴聽到她這樣說。心中不由得有些緊張:“楚小姐,難道妳真的準備放棄了?”
楚嫣然道:“換成是妳。妳會怎麽做?”
左曉晴道:“我不會同意,雖然在醫學上張揚已經沒有了康復的可能,可是他的體質和別人是不同的,我相信他壹定還有機會,就算他永遠都無法醒來,我也不要他死去。”她停頓了壹下道:“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放棄了,我也不會放棄,我會盡我所能,我會照顧他,我會陪著他……”說到這裏她忍不住哭了起來:“對不起,我知道,我沒資格說這話……”
楚嫣然的眼圈也紅了,她走過去攬住左曉晴的肩膀,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輕聲道:“曉晴,我發誓,誰也不能把他從我的身邊奪走!”楚嫣然的這句話當然並不是針對左曉晴。
徐立華做出放棄壹切治療的決定是在她咨詢過專家的意見之後,看到兒子如今的樣子,身為母親,她不想自己的兒子這樣下去,壹個活死人,壹個沒有思想沒有靈魂的活死人,這樣下去能夠談得上什麽尊嚴?徐立華含淚道:“我不能這樣自私,如果讓他繼續以這樣的狀態維系下去,我的心中多少還有壹些念想,我還會覺得至少我兒子還在身邊,可是……他什麽也感覺不到……他是個多麽優秀的孩子,多麽驕傲,如果壹個人沒有了感覺,連大小便都不知道,那麽他活著還有什麽尊嚴可談……不是我害怕照顧他,是我不想他這樣活著,這樣下去對他是壹種折磨……”
羅慧寧拍著徐立華的肩膀,噙著淚水道:“張揚媽,我懂得妳的心思,我都明白。”
趙鐵生在壹旁耷拉著腦袋,他知道這種事不該自己說話。
趙靜坐在父親的身邊,泣聲道:“我也同意我媽的意見,我哥過去多威風多驕傲的人,現在弄成了這個樣子,真是……生不如死……如果他能夠醒來,我願意拿自己的性命跟他換,可是他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