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道官途

石章魚

都市生活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隋末第壹條好漢是李元霸,卻沒幾個知道隋末第壹聖手是張壹針,這和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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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0章 炎涼

醫道官途 by 石章魚

2022-3-2 21:17

  左曉晴跑出門外趴在墻角處無聲啜泣,忽然感覺有人拍了拍她的肩頭,轉身望去卻是於子良跟了出來,他將壹張紙巾遞給左曉晴。
  左曉晴道:“對不起於教授!”
  於子良微笑道:“不怪妳,每個人都有控制不住自己感情的時候,妳剛才說的那些話,正是我想說的。”
  左曉晴道:“張揚他還有沒有康復的機會?”
  提起這件事,於子良的表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他轉身看了看監護室的方向,低聲道:“妳已經是壹個合格的醫生,我沒必要瞞妳,我對張揚目前的狀況束手無策,剛才我說了壹些話,妳並沒有聽到,我們沒有辦法並不代表著張揚就沒有康復的希望,也許張揚的狀況已經超出了我們認知的範疇,妳和我壹樣清楚張揚擁有著很多不同於尋常人的本領。我雖然沒有目睹爆炸現場,可是通過剛才高廳長的描述,我也了解到,任何人在那樣的狀況下都會灰飛煙滅,但是張揚和元和幸子仍然完完整整的存留下來,爆炸的威力既然不能撕毀他們的身體,無法奪去他們的生命,他們就有康復的機會,壹定有!所以我們做得就是給他支持,妳相不相信張揚能夠醒來?”
  左曉晴含淚點頭道:“壹定能!”
  於子良微笑道:“只要心中充滿希望,機會就永遠都在。”
  楚嫣然在當天傍晚抵達了東江,下飛機之後,片刻不停地來到了醫院。
  宋懷明和柳玉瑩夫婦二人專程前往機場接她,宋懷明最擔心的就是這個寶貝女兒,他知道張揚在女兒心目中的位置,甚至比起自己這個做父親的都要重要。楚嫣然下機後只是和他們打了聲招呼,除此以外什麽話都沒說過,她的表情雖然強裝鎮定,可是宋懷明握住女兒的手時,馬上發現,早已喪失了正常的溫度。
  楚嫣然並不是不想問,她是不敢問,這壹路趕來,她沒有壹刻敢閉上雙眼,在見到張揚之前,她不敢詢問有關於他任何的消息,因為楚嫣然擔心自己會因為受不了刺激會隨時倒下。
  柳玉瑩的目光中也充滿了擔憂之色,她握住嫣然的另外壹只手,輕聲道:“不用擔心,壹切都會好起來的……”說到這裏,她馬上感覺到丈夫充滿責怪的目光,柳玉瑩咬了咬嘴唇,她明白丈夫是想她保持沈默,這種時候,或許沈默才是最好的安慰。
  所有人都在關註張揚傷情的時候,顧允知卻悄然離開了東江,回到了剛剛離開不久的京城,他的目的地是薛家。
  薛世綸從未想過在父親死後,顧允知還會主動登門造訪,聽保姆說出顧允知的名字,他足足楞了十秒鐘,方才道:“請他進來。”說完之後,卻又馬上否定了自己剛才的話:“還是我去接他!”
  顧允知穿著藏藍色的中山裝,站在薛家的大門外,深秋的景色總會讓人感覺出幾分蕭瑟的味道,顧允知想起了薛老生前,想起了自己過去和薛老相處的種種情景,睹物傷情,他感覺到薛家似乎也隨著薛老的離去進入家族的深秋了,深秋到了,接下來會不會是隆冬?
  大門緩緩打開,薛世綸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從小樓內走出,看到外面的顧允知,他露出壹絲笑容,可笑容剛剛浮現,就僵在臉上,因為他感到了壹種讓人窒息的壓抑味道,這感覺開始讓他不安。
  顧允知靜靜站在那裏,他的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憤怒,望著薛世綸,就像看著壹個路人,目光中表達出的不是陌生,而是淡漠。
  薛世綸的心中開始感覺到躁動和憤怒,他討厭顧允知此時的目光,這目光充滿了居高臨下的氣勢。
  薛世綸走到顧允知的面前,並沒有馬上邀請他進去坐,而是笑了壹聲,他的笑聲非常響亮,甚至於把他自己都嚇了壹跳,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笑聲是費盡了怎樣的努力方才突破顧允知給自己造成的無形壓力。
  顧允知依然沒笑,古井不波的目光淡漠地望著他的臉。
  薛世綸伸出手去,看似熱情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允知兄,妳好久不來了!”
  顧允知道:“的確有好長時間不見了。”
  薛世綸道:“我記得咱們最近壹次見面還是老爺子做壽那壹天。”
  顧允知道:“我不記得了!”他仍然站在那裏,紋絲不動。
  薛世綸將自己的手從顧允知的肩頭拿開,搖了搖頭道:“不單是妳,很多人都不記得了,如果老爺子還在世的話,也許還會有人記起。”薛世綸在闡述壹個事實,人走茶涼,父親走後,薛家的政治光芒隨之黯淡了下去,在中國,錢並不能代表壹個人的地位,想讓別人尊敬妳,必須要擁有權力。
  顧允知淡然道:“薛老在世的時候,我已經退休了!”無官壹身輕,顧允知不會因為別人的權勢而低頭,更不會因為別人的失勢而選擇疏遠,他深信公道自在人心。
  薛世綸點了點頭:“我倒忘了,允知兄在外面壹直都宣稱我父親是妳的恩師。”
  顧允知道:“中國人講究忠信孝悌禮義廉恥,壹日為師終身為父,薛老永遠是我的恩師,可能在他的心中,我這個學生還不夠出色,但是我相信,他不會以我為恥,他是妳的父親,想必妳從他的身上學到的東西應該比我多得多!”
  薛世綸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了,顧允知今天登門難道就是為了教訓自己?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就打錯算盤了,薛世綸冷冷道:“妳還是那麽喜歡拐彎抹角,有什麽話為什麽不當面說清楚,非要采用這樣的方式,是要顯得自己莫測高深嗎?”
  顧允知淡然笑道:“人說復雜有時候非常的復雜,說簡單卻又非常的簡單,在乎妳怎麽看,我始終認為,在判斷壹個人壹件事之前,首先要將自己的心態擺正,壹個連自己都無法認清的人,是無權對他人做出評判的。”
  薛世綸點了點頭:“很好,妳還是過去那樣,始終沒變,喜歡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點上。”
  顧允知道:“有人活了壹輩子,卻不知道道德為何物。”
  薛世綸道:“我想咱們沒必要談下去了!”他轉過身去。
  顧允知卻道:“妳站住,我今天從東江飛到這裏,然後過來找妳,是為了告訴妳壹件事。”
  薛世綸停下腳步:“相信妳不是為了我!”
  顧允知道:“元和幸子就是佳彤!”
  薛世綸擡起頭望著灰蒙蒙的天空:“無論她是誰,我都不感興趣,我和她們之間沒有任何的交集,如果硬要說有,那麽就是因為妳。”
  顧允知道:“佳彤回來了,可是她又離開了我,有人在她的寓所中布下了11顆烈性炸彈,非要將她和張揚置於死地。”
  薛世綸轉過身去,他的表情沒有吃驚,反而帶著壹絲幸災樂禍的笑意:“為什麽跟我說這些?想要我同情妳安慰妳?對不起,妳找錯人了。難道妳以為這壹切都是我做的?我薛世綸在妳眼中早就不是什麽好人,可是我還不會去做這種事情,我為什麽要做?給我壹個理由,拿出妳所謂的證據,如果妳真的有證據,只管找人把我抓起來。”
  顧允知道:“知不知道薛老這壹生中最看重的是什麽?”
  薛世綸望著他。
  顧允知道:“這起炸彈案已經初步查明和日本人有關。”
  “既然已經查到,那為什麽不去抓他們?為什麽不去為妳的女兒報仇?喔對了,張揚好像也是妳名義上的女婿吧,難怪妳會表現得如此傷心。節哀順變啊,妳年齡這麽大了,真得不能太傷心,白發人送黑發人固然可憐,可妳要是出了什麽事,還有誰能為他們伸冤?還有誰能為他們出頭?”
  顧允知並沒有因為薛世綸的刺激而憤怒,他的平靜遠遠超出了薛世綸的預期,顧允知道:“人可以不孝,可以不義,但是不可以不忠,壹個人無論抱有怎樣的目的,無論出於怎樣的理由,都不能背叛自己的國家,愛國是壹個人立世的根本,如果連這壹點都做不到,那麽他根本就不配為人,就更談不上其他。”
  薛世綸內心劇震,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這番話最早並不是出自顧允知,而是他的父親薛老生前對他們的諄諄教誨。
  顧允知道:“這些話,可能妳已經忘了吧?我沒忘。”
  薛世綸怒吼道:“妳有什麽資格教訓我?”
  顧允知道:“現在我可以告訴妳,當年妳的確做錯了,我也錯了,如果我將妳所有的錯誤全都匯報上去,等待妳的不止是辭職。”
  薛世綸怒視顧允知:“妳毀了我的前程,毀了我的未來!”
  顧允知道:“我雖然幫妳彌補了錯誤,但是我當時顧及或許會影響到薛老的面子,我在處理問題上選擇了避重就輕。薛老後來曾經問過我當年的事情,妳敢不敢拍著胸脯說,當年的那筆錢妳全都是用於投資,沒有壹分壹毫花在自己的身上?”
  薛世綸大聲道:“我將所有的錢都退還給了妳,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為什麽妳還老抓住不放?”
  “錢是國家的,不是我的,妳退還並不代表可以補償妳所有的過失,並不代表可以否定妳因為貪婪犯罪的初衷!事情哪怕過去再多的時間,妳也不能否認曾經發生的事實!”顧允知的話不緊不慢,娓娓道來,聲音中卻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威力。
  薛世綸道:“壹直都是這樣,妳壹直都習慣於把自己包裝成壹個聖人!”
  顧允知道:“我不是聖人,所以我才會犯錯,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錯誤買單,沒有人可以例外!”
  薛世綸道:“妳的話說完了?”
  顧允知道:“據我所知,妳用掉的那筆錢,妳是沒有能力償還的,薛老不會幫妳,妳根本不敢讓他知道,因為妳明白,他的眼裏揉不得沙子。”
  薛世綸道:“不是每個人都像妳壹樣出賣朋友!”
  顧允知點了點頭:“很欣慰能聽到妳說出朋友這個字眼,這至少證明,妳還曾經把我當成過朋友。”
  薛世綸道:“正是從妳身上我明白了壹個道理,朋友其實是用來出賣的。”
  顧允知道:“回首當年,知不知道我怎樣想?”
  薛世綸搖了搖頭,不知他究竟是要表達不知道,還是想表達不感興趣。
  顧允知道:“我不是個合格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在妳犯了錯的時候,不應該選擇幫妳掩蓋事實的真相。而是要教會妳面對錯誤。那個借給妳錢的人。幫妳堵上這個漏洞的人,妳或許至今還對他心存感激,可是在我看來,他也算不上妳的朋友,他的行為絕非是雪中送炭,而是讓妳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至今妳都沒有認清自己的錯誤。”
  薛世綸道:“妳沒資格教訓我!”
  顧允知道:“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我已經知道佳彤就是元和幸子。是什麽人在尼亞加拉河對她下手,我壹直以為她死了,可是她卻被人變成了元和幸子,成為了壹個連她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的日本人!”
  薛世綸道:“妳以為這壹切和我有關嗎?按照妳的邏輯,我恨妳,我要對付妳的女兒,可我為什麽要讓她活著?為什麽要讓她成為元和幸子?妳不覺得妳所說的這壹切實在太過天方夜譚了嗎?這樣天真的想法居然會發生在妳的身上?是我聽錯了還是妳真的老糊塗了?”
  顧允知的表情始終不為所動,他輕聲道:“我不想多說什麽,妳自己好自為之,不要讓薛老蒙羞。不要讓自己的家門蒙塵!”
  薛世綸怒吼道:“我不需要妳來指點!”
  顧允知道:“我現在雖然只是壹介草民,但是只要我願意。我仍然可以讓妳在這裏無立錐之地,不信,妳只管試試看。”顧允知走了,走得很瀟灑,很坦然,薛世綸望著他的背影,用力地握緊了自己的拳頭。他的身體明顯在顫抖著,他認為自己是憤怒所致,可他又明白,其中壹定包含著恐懼的成分。
  薛偉童駕車回來的時候,剛巧看到顧允知離去的情景,她不知發生了什麽,驅車來到父親的身邊,停下車,推門走了下去:“爸,我馬上要去東江,聽說張揚不行了……”
  薛世綸近乎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他的死活跟妳有什麽關系?”
  “爸!”薛偉童的雙目中充滿著不可思議的目光。
  薛世綸在這通發泄之後,卻又突然冷靜了下來,他抿了抿嘴唇:“我……我有些不舒服……”他轉身快步離去。
  自從和耿千秋當年的私情東窗事發之後,趙永福整個人就頹廢了。中紀委對他和耿千秋的關系進行了深入調查,雖然趙永福在經濟上能夠說得清楚,但是他和耿千秋的私情已經嚴重傷害到嶽父壹家的感情,江老已經明確表示要和這個背信棄義的女婿斷絕壹切關系。
  趙永福以病假的名義從泰鴻集團的壹把手位置上退了下來,組織上沒有任何的挽留,雖然趙永福的最好時光還有兩年,雖然他在執掌泰鴻大權期間帶著這個企業真正實現發展和騰飛成為國內鋼鐵的龍頭,但是這壹刻沒有人為他說話,甚至沒有人願意說他的壹句好話。
  墻倒眾人推,這段時間趙永福想到最多的就是這樣的壹句話,除了配合紀委調查,這段時間趙永福深居簡出,他甚至強迫自己不去關註耿千秋的事情,如今他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就算他還關心耿千秋,可是他已經有心無力了。
  趙永福端起紅酒,望著酒杯,朦朧的醉眼似乎看到了兒子趙國梁,最近不知是什麽了,無論白天黑夜,只要他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這個離世多年的小兒子朝自己微笑著,每每想到他,趙永福的內心就刀割般疼痛。
  他漸漸習慣了用酒精麻醉自己,端起酒杯壹口氣將酒水灌了下去。放下酒杯,拿起酒瓶正準備再倒滿的時候,壹只手伸了過來,抓住酒瓶,阻止了他的動作。
  趙永福擡起頭,看到了大兒子趙國強。
  趙永福搖了搖頭道:“妳別管我!我不要妳管我!”
  趙國強道:“爸,我過來並不是為了管妳,我是為了跟妳說壹聲,我要走了!”
  趙永福楞了壹下:“走?去哪裏?”他很快就明白了過來:“大了,有自己的事業,好,好,是該回去了。”
  趙國強道:“張揚出事了,他和元和幸子在東江被人埋下的炸彈炸傷,元和幸子已經去世,張揚仍然在搶救之中,省廳讓我回去負責這件案子。”
  趙永福道:“張揚……死了?”
  趙國強搖了搖頭,他在父親身邊坐了下來:“爸,您不要再喝了,這樣下去身體就完了。”
  趙永福道:“我不喝酒,我能幹什麽?爸已經退下來了,爸是時候該好好享受壹下人生了,再不用在人前偽裝,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喝酒我就喝……”他想端起酒杯,卻被趙國強率先搶了過去。
  趙永福怒道:“連妳也要管我?我連這點自由都沒有?”
  趙國強道:“爸,耿千秋今天已經親口承認了,國梁的事情她早就知情,那件事是她的姐姐王均瑤幹的!她也參與了那件事。”
  趙永福整個人宛如泥塑般靜止在那裏,忽然他壹把搶過幾上的紅酒,揚起脖子咕嘟咕嘟灌了幾口,紅酒剩下的原本就不多,很快就被他喝了個幹幹凈凈,趙永福搖晃了壹下酒瓶:“去給我拿瓶酒……”
  “別喝了!爸,妳能不能清醒點聽我說?妳能不能不要再逃避了!”
  趙永福伸手想去搶奪兒子手中的酒杯,趙國強憤怒地揚起酒杯,狠狠扔在了地上,酒杯碎裂,酒漿灑了壹地,殷紅如同鮮血。
  趙永福似乎被玻璃的碎裂聲驚住了,他轉向兒子,猛然舉起了手掌。
  趙國強望著父親,目光中沒有壹絲壹毫的畏懼。
  趙永福的手緩緩落了下去,賺成拳頭,然後他狠狠砸在自己的心口,壹下又壹下,他的嘴張得很大,可是卻流不出壹滴眼淚。
  “爸,爸!”趙國強熱淚盈眶,他沖上去緊緊抱住了父親的身軀。
  趙永福宛如壹頭雄獅般掙紮著,可他很快就失去了力量,趴在兒子的肩頭,宛如孩童般哭出聲來:“不……不……國強,這不是真的……妳告訴我這全都不是真的……”
  趙國強抱著父親:“其實您早就猜到了,您猜到了!”
  趙永福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量,他掙脫開兒子的懷抱,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對她這麽好,她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為什麽?”
  趙國強道:“她壹直都恨妳,認為是妳害她失去了那個孩子。”
  趙永福整個人已經被徹底擊垮,他搖搖晃晃走向自己的房間:“我不相信……”
  趙國強道:“我們正在追查王均瑤的下落,耿千秋和王均瑤同為洗錢集團的成員,耿千秋在集團之中只是壹個微不足道的角色。”
  趙永福喃喃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趙國強道:“殺害國梁,他們的目的不僅僅是嫁禍給張揚,爸,妳告訴我,到底是誰這麽恨妳?”
  趙永福壹步步走向樓梯,來到樓梯的入口處,他抓住扶手,只有依靠這樣的動作,他才不至於倒下:“妳走,讓我冷靜壹下,讓我好好休息壹下。”
  趙國強充滿擔心地望著父親,他心中不免有些後悔,早知道真相如此殘酷,就不應該告訴父親。
  趙永福艱難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房門,坐在床上,壹雙大手捂住頭顱,拼命撕扯著自己花白的頭發,他希望這種自虐帶來的疼痛能夠減輕心頭的痛苦,但事實證明,他的做法只是徒勞。
  過了許久,趙永福終於平靜了壹些,他站起身,來到自己的保險櫃前,打開了保險櫃,從底層取出壹本影集,哆哆嗦嗦地翻開了,壹張照片從中飄落下來,他撿起那張照片,照片是壹張三人合影。最左邊的是他,右邊的那個是薛世綸。
  趙永福的目光最終定格在中間壹人的臉上,那是正值壯年的顧允知,照片中的自己和薛世綸正當年輕,風華正茂。背景是壹望無際的大海,趙永福呆呆望著那張照片,想起了過去的種種。
  敲門聲打斷了趙永福的沈思,趙國強因為擔心父親,跟著來到了他的房間門外。
  趙永福深深吸了壹口氣:“進來吧!”此時的趙永福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
  趙國強推門走入房內,看到父親無恙,這才放下心來。趙永福將那張照片遞給了兒子。
  趙國強接過照片,看了壹會兒,低聲道:“顧允知書記,薛世綸?”
  趙永福點了點頭道:“這張照片有二十多年了,那時候顧允知擔任涼北市委書記,薛世綸擔任大沽縣縣委書記,我當時擔任涼北鋼鐵廠廠長,我和薛世綸都是顧書記的下屬。”
  趙國強雖然猜到他們過去曾經認識,但是並沒有想到他們之間的關系如此親密。
  趙永福道:“大概是75年吧,那時候薛老已經平反,重新擔任要職,薛世綸來到大沽縣沒多久,我和薛世綸在上學的時候就認識,我高他兩屆,知道這個人很聰明很能幹,在學校的時候就喜歡出風頭,但是他很聽薛老的話,在那場浩劫中,很多子弟都忙著和落難的家人劃清了界限,但是薛世綸沒有,無論在任何時候,他都堅稱自己的父親是最優秀的共產黨員,馬列主義最堅定的維護者,妳沒有親身經歷過那場浩劫,妳不會懂得,壹個人昨天還在天堂,今天就已經淪落地獄。”
  趙國強沒有打擾父親的回憶。
  趙永福道:“因為薛老的緣故,薛世綸經歷過退學,下鄉,改造,壹切妳們這些年輕人無法想像的苦難他幾乎都遭遇了,如果他肯檢舉自己的父親,願意和薛老劃清界限的話,他原不必受到這麽多的折磨,但是他在這壹點上很堅持,就算是死也不願說薛老的壹個不字,他的倔強和頑強也贏得了不少人的尊敬。”
  趙國強因為父親對薛世綸的描述而想到了自己,如果是自己處在那樣的時代,自己會不會表現得像薛世綸壹樣頑強?
  趙永福道:“薛老在六七十年代經歷了無數沈浮,但是他以堅韌不拔的意誌挺了過來,老壹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堅強意誌是多數人都比不上的。七十年代中期,薛老的冤情得到了洗清,重新被委以重任,薛世綸的人生也隨之發生了改變。他在黨校學習壹段時間,就被派到了大沽縣,在大沽縣委秘書長的位置上幹了兩個月,就升任副縣長,當年破格提升為縣長,第二年秋就已經擔任了大沽縣委書記,這不僅僅因為薛老的影響力而蒙受照顧,和他超強的個人能力也有著分不開的。但是薛世綸的缺點也非常明顯,他做事好大喜功,作為朋友我曾經奉勸過他,做事必須要穩紮穩打,不可能壹口吃成壹個胖子。他回答我說,他已經荒廢了太多時光,所以他要抓緊壹切時間壹切可能的機會,他要將失去的壹切追趕回來。”
  趙國強默默為父親泡了壹杯茶,送到他的手中。
  趙永福道:“提醒他的不僅是我,顧允知也給了他不少的忠告,因為薛老是顧允知的恩師,所以他對薛世綸也非常照顧。其實如果薛世綸按照那時的勢頭穩妥地發展下去,那麽他現在在政治上的成就絕對不會次於我們這幫人,在那時候,他就已經表現出經濟管理方面的專長,大沽縣在他的治理下,當年經濟總收入就翻了兩番,從涼北倒數第壹的貧困縣,壹躍成為了轄縣中的領頭羊,他的能力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同。當時已經擁有了很高的呼聲,讓他進入涼北市常委。”
  趙永福喝了口茶,繼續道:“人就是這麽奇怪,當壹個人出於逆境的時候,他或許可以保持單純的心性,百折不撓,可是壹旦人渡過逆境進入得意階段,卻是人生最容易翻船的時候。成績和榮譽讓薛世綸有些飄飄然,他甚至在公開場合指責顧允知的保守,在當年的黨代會上,大家都以為薛世綸進入涼北市常委層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可是事情的發展卻讓人大跌眼鏡。顧允知利用他的權力將這件事壹票否決了!”
  趙國強不由得驚呼了壹聲,這件事的發展的確有些峰回路轉,以顧允知和薛老之間的關系,他本不應該投出這張否決票的。
  趙永福道:“因為那件事薛世綸和顧允知之間發生了壹場沖突,具體沖突的內情外界並不清楚,只是從那件事過後薛世綸似乎低調了許多,但是他並沒有因為那次的挫折消沈下去,推進大沽的改革,如果論到中國改革的先行人物,薛世綸肯定能夠算得上其中之壹。大概在他落選常委半年之後,突然有壹天他找到了我。”趙永福下意識地攥緊了茶杯。
  趙國強已經意識到父親接下來要說的事情非常重要,壹聲不坑地望著父親。
  趙永福道:“他找我借錢,讓我轉壹筆三萬塊的款子給他。”
  “三萬塊!”
  趙永福道:“如今三萬塊肯定算不了什麽,可是在那個時代,在我們普遍工資還是三四十塊的時候,三萬塊是壹個家庭窮其壹生都無法實現的目標,那時候國內還沒有萬元戶的說法,我們鋼鐵廠的年利潤還不到十萬塊。三萬塊已經是壹個天文數字了,我當時拿不出這筆錢,企業的賬上有錢,但是我要是挪用這筆錢,那就是挪用公款,我承認當時的確猶豫過,畢竟我和薛世綸這麽多年的交情,但是我也得為自己的前程著想,雖然他信誓旦旦地說,只用壹周,但是我深思熟慮之後仍然拒絕了他。”
  趙國強點了點頭,父親的做法無疑是正確的,如果他將那筆錢借給了薛世綸,恐怕就沒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
  趙永福道:“我到現在都記得薛世綸離去時候的怨毒目光,他跟我說,會牢牢記住我拒絕他的日子。我記得當時,我將我所有的積蓄壹千塊交給他的時候,被他壹巴掌打飛,他讓我不要侮辱他!”
  趙國強道:“這個人的心胸很有些問題。”
  趙永福道:“那件事發生後不久,他在縣委書記的位置上又幹了壹個月,後來就主動辭職了,雖然不知道為了什麽事情,可我知道他辭職的事情肯定和那三萬塊有關,那個窟窿是必須要補上的,如果補不上,他就會進監獄,我想壹定有其他人幫助了他。”
  趙國強道:“爸,也許這件事就是薛世綸仇恨妳和顧允知的根源,他找妳借錢被拒絕,他的辭職應該是迫於顧書記的壓力。所以他認為是顧書記毀掉了他的整治前程,毀掉了他的未來。”
  趙永福道:“真正毀掉他未來的是自己!”
  趙國強道:“我和張揚曾經探討過這件事,按照妳們的說法,薛世綸這個人的報復心很強,他會不會始終將這段仇恨記在心裏,國梁的死,顧佳彤的死,這兩件事的背後究竟和他有沒有關系?”
  趙永福道:“如果他真的是幕後真兇,就算是拼掉我的這條性命,我也不會饒他!”
  趙國強道:“再高明的犯罪也存在破綻,我相信他距離暴露的時間已經不久了。”他停頓了壹下道:“爸,我想妳或許應該和顧書記見個面,溝通壹下當年發生的事情,他對這件事的了解應該比您更加深入。”
  楚嫣然表現出的鎮定和堅強遠遠超出每個人的想像,抵達醫院之後,她並沒有先去探視張揚,而是先選擇去了徐立華那裏,安慰了自己未來的婆婆,宋懷明真正感覺到自己的女兒長大了。
  徐立華顯然也在極力地克制,可眼淚仍然忍不住地流。
  楚嫣然最後才去了監護室,應她的要求,只有她壹個人進入了監護室,楚嫣然換上隔離服,來到床邊,床上的張揚表現出平時少有的沈靜,他的樣子和過去並沒有什麽變化,可始終閉著雙眼。
  楚嫣然握住他的大手,將他的手背貼在自己的俏臉上輕輕摩挲著:“張揚,我來了……”說這句話的時候,醞釀已久的那顆淚水方才順著她雪白的面頰緩緩滑落。
  宋懷明和柳玉瑩站在窗外,望著裏面的情景,宋懷明的眼眶濕潤了,柳玉瑩扭過頭去,將額頭抵在宋懷明的肩上低聲啜泣起來。
  楚嫣然擦去眼淚:“妳不會死,妳壹定是在騙我對不對,我知道妳總是喜歡騙我,我心裏什麽都明白,妳就是壹個混蛋,徹徹底底的混蛋,可是我就是忘不了妳,妳不能死,不可以扔下我,人不可以那麽不負責任……張揚,醒過來,妳醒過來……”
  張大官人仍然沒有任何的反應。
  幾位專家出現在出現在監護室前,這次楚嫣然乘坐私人飛機飛來,和她同來的還有她專程從美國請來的腦科專家,這並不是因為她對於子良的醫療水平不放心,而是她不想放過任何壹個救治張揚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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