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4章 世態炎涼
醫道官途 by 石章魚
2022-3-2 21:15
文國權的病情在迅速好轉之中,他微笑望著床頭的那束鮮花,花瓣上還沾著新鮮的露珠兒,鮮花綠葉相互襯托的恰到好處,讓人感覺到賞心悅目。
文玲道:“爸,妳今天感覺怎樣?”
文國權道:“感覺好多了,剛剛量過體溫,已經恢復正常,看來最艱難地時候已經過去了。”他示意文玲幫他打開電視機,新聞中正在播報著最新的疫情狀況,事實上現在疫情的跟蹤報道已經占據了相當大的壹部分,文國權聽完疫情播報,低聲道:“情況好像好了壹些。”
文玲柔聲道:“爸,妳好好休息,工作上的事情就別操心了,都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有壹個好身體,怎麽繼續您的革命事業?”
文國權笑了起來,在他的印象中,女兒已經很久沒有表現出她開朗而幽默的部分,他也意識到女兒的身上發生了明顯的轉變,確切地說,應該不是轉變,而是壹種回歸,在某種意義上,現在的文玲才是他熟悉的那個女兒。文國權伸出手握住女兒的手,他已經知道文玲的身上擁有R型冠狀病毒抗體的事情,所以不必擔心將病情傳染給她。文國權深有感觸道:“咱們父女倆有陣子沒這麽說話了。”
文玲笑道:“我斷斷續續睡了十幾年,妳就是想跟我說話也沒有機會。後來,我雖然醒了,可總覺著壹切都變了,我把自己過去的壹切忘得幹幹凈凈。”
“甚至忘記了我這個父親!”文國權苦笑道。
文玲道:“爸,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錯事,對不起!”
文國權寬厚的大手緊緊握住女兒的手道:“是爸的錯,是我疏忽了對妳的照顧,我知道,妳的本性是善良的,很多事妳並不想做。”
文玲道:“爸,如果可以,我會盡量補償自己所做的壹切。”
文國權望著女兒,仿佛重新認識她壹樣,過了壹會兒,他方才嘆了口氣道:“小玲,過去的畢竟已經過去,無論妳做過了什麽,發生過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了,爸只想妳平平安安的開始新的生活,妳明白嗎?”
文玲點了點頭。
父女倆促膝長談的時候,羅慧寧也把張揚叫了過去,昨晚發生的壹切讓她感到非常的困惑,她認為張揚壹定知道什麽?而且有事在瞞著自己。
羅慧寧道:“昨晚文玲是不是去了亂空山?”
張揚點了點頭:“我曾經在那裏見過她壹次,所以我才到那裏找她,果然在龍脊采石場外看到了她的車,可是我在采石場內並沒有見到她,她把我的車輪給紮爛了。”
羅慧寧道:“接下來她去了哪裏?”
張揚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昨晚雨這麽大,我徒步怎麽可能追得上她的汽車,我只能先去了天池先生的香山別院,在那兒歇了壹個晚上。”張揚信守對文玲的承諾,關於他們在香山別院發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羅慧寧道:“張揚,我總是覺著心底很不踏實,老覺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張揚笑道:“幹媽,妳放心吧,我看玲姐沒什麽不對,可能是妳們母女之間太久沒有溝通,所以才會產生這種忐忑不安的感覺。”
羅慧寧道:“希望是吧!”她頓了壹下又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後應該怎樣和她相處……”
張揚道:“順其自然!”
羅慧寧不解的向他望去。
張揚道:“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妳不要幹涉太多,我看她需要壹段時間來適應,妳也需要不是嗎?”張揚這樣說更主要是因為他確信,文玲絕不是恢復了本性,她只是重新拾起了過去的某段記憶,沒有人真正了解現在的文玲,很難保證她以後會做出怎樣的事情。
羅慧寧嘆了壹口氣,她輕聲道:“這兩天,我時常夢到天池先生,夢見先生對我說,凡事都不要勉強,要順勢而為,過去我壹直對自己的人生期望很高,可是現在卻真正體會到高處不勝寒的道理,世界永遠是公平的,不可能讓妳得到所有的壹切,在妳得到的同時,也會失去很多的東西。”
張揚若有所思。
羅慧寧道:“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以後妳的出入不會受到限制,我看得出妳不喜歡住在這裏,妳愛去哪裏就去哪裏,只要這幾天留在京城,有事能夠讓我隨時找到妳就行,媽這兩天心裏不踏實。”
張揚望著壹臉疲憊的羅慧寧,從心底生出同情地看感覺。
張揚原本想去香山別院,陳雪最近都在那裏,因為昨晚她受了傷,張揚想去看看她的恢復情況,可是壹件突然發生的意外卻讓張揚改變了計劃,八卦門掌門史滄海打電話給他,告訴他老廚師曹三炮死了,死因也是感染了R型肺炎,昨晚發病,今天壹早就搶救不治,曹老爺子沒有親人,徒弟倒是不少,可聽說他是因為R型肺炎死的,所以臨終前竟然沒有壹個人在醫院照顧,史滄海也是今晨得到消息前往的醫院,正在安排曹三炮的身後事,曹三炮臨死之前寫了壹冊食譜,這本食譜指名道姓的要交給顧養養。
史滄海和顧養養不熟,所以才聯系張揚。
張揚和曹三炮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這位老爺子古道熱腸,任俠仗義,聽到如此噩耗也是嗟嘆不已,如果他能夠早壹點得到消息,或許能夠幫助曹老爺子躲過壹劫,人生時刻都充滿著無法確定的因素,張大官人即使妙手無雙,也無法主宰這些意外的發生。
張揚聯系了顧養養,顧養養最近壹段時間都在美院深居簡出,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已經影響到了太多人的正常生活,人們遵照政府的忠告,如無必要盡量不去公眾場合,盡量少參加社會活動,平時熙熙攘攘的京城街道上也突然變得冷清,人們走路的時候都是匆匆而行,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蒙著口罩,口罩擋住了他們的面部表情,也阻礙了彼此間的情感表達,讓人和人之間多出了壹堵無形的屏障。
顧養養從美院中壹路跑了出來,她顯得十分開心和歡快,嫩黃色的羊絨衫,深藍色的牛仔褲,她也戴了口罩,不過口罩上畫了壹個笑臉,從這細節上可以看出她的樂觀,看到張揚,顧養養笑了起來,她拉開車門坐了進去,摘下口罩:“姐夫,妳怎麽會在這時候來京城?”
張揚微笑道:“遇到點事情。”
“什麽事?”顧養養知道,張揚很少會主動來找自己,尤其是在姐姐離開之後,他明顯在疏遠彼此之間的距離。
張揚道:“曹老爺子去世了!”
“什麽?”顧養養驚詫地瞪圓了美眸,隨即眼圈就紅了,兩顆晶瑩的淚水順著她的俏臉滑落:“怎麽會這樣?前陣子我去看他的時候還好好的,他還說要教我廚藝呢。”
張揚道:“R型肺炎,昨天感染的,送到醫院之後突然加重,淩晨就去世了,現在他的屍體已經送往火葬場。”張揚說到這裏停頓了壹下道:“曹老爺子留給妳壹本食譜。”
顧養養道:“帶我去看他。”
張揚點了點頭,在這種非常時刻,顧養養還是表現出她的無畏和堅強,同時也表現出她人情味的壹面,因為曹三炮是感染R型肺炎而死,連他的徒弟都不敢前往探望,顧養養能做出這樣的表示,實在是難能可貴。
張揚載著顧養養來到了殯儀館,為曹三炮處理後事的只有史滄海,史滄海也沒讓徒弟們跟著過來,畢竟現在R型肺炎鬧得人心惶惶,老百姓都是談虎色變,曹三炮是他朋友,他不想別人也跟著冒風險。
張揚和顧養養抵達殯儀館的時候,史滄海已經取了曹三炮的骨灰,看到張揚他們過來,史滄海多少有些激動,他撫摸著骨灰盒道:“老東西,有人來看妳了,終究妳還是交了幾個朋友。”
張揚走上前去,將手放在骨灰盒上:“曹老爺子,我來晚了,您壹路走好。”說話的時候,想起曹三炮昔日的音容笑貌,心中壹酸,眼眶不由得有些熱了。
顧養養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哭了起來。
史滄海道:“咱們誰都別哭,老曹這個人生性喜歡熱鬧,雖然壹輩子孤苦伶仃,可他從沒有什麽煩心的事兒,我是他老朋友,妳們倆是他的晚輩,有咱們仨給他送行,老曹走得安穩,他死前說過,不要辦什麽儀式,火化後就把他給埋了。”
張揚點了點頭:“成,咱們開開心心的把曹老爺子給送走!”
曹三炮妻子早喪,埋在青陽山公墓,他們直接來到青陽山準備把曹三炮和他的妻子合葬。
張揚在途中買了煙酒鹵菜,到了公墓又搶著辦了手續,曹三炮為人很好,突然這麽走了,張揚打心底感到難受,如果他能夠找出對抗R型病毒的方法,或許曹三炮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青陽山公墓比起過去顯得更加冷清寂寥,R型肺炎已經成為籠罩在所有人心頭的壹塊陰雲,揮抹不去。
公墓的工作人員把曹三炮的骨灰放入墓穴的時候,又有人找過來了,讓張揚感到意外的是,前來的竟然是喬鵬舉和他的小叔喬天闊,他們是專程過來代表喬老向曹三炮敬獻花圈的,曹三炮退休之前壹直都是喬老的廚師,兩人之間的感情很深,曹三炮去世的消息傳到了喬老那裏,本來喬老要親自前來,可是在家人的勸阻下留在了家裏,讓小兒子喬天闊和長孫喬鵬舉壹起過來拜祭。
喬家能夠做到這壹步,也算是仁至義盡,張揚是第壹次見到喬天闊,他知道喬天闊是喬鵬飛的父親,海軍航空兵部司令員,目前已經成為軍方最有實力的將領之壹。
喬鵬舉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張揚,他先向曹三炮的墳前敬獻了花圈,和小叔喬天闊壹起三鞠躬表示哀悼,來到張揚的面前和他握了握手道:“妳什麽時候來的京城?”喬鵬舉問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並沒有任何的笑意,壹來是因為現在的氛圍並不適合,還有壹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壹直以為張揚還在南錫照顧他的妹妹。
張揚道:“遇到點急事,所以剛剛趕過來。”
喬鵬舉道:“夢媛的情況怎麽樣?”
張揚道:“還好,已經基本穩定下來了。”
喬鵬舉其實知道妹妹的情況已經穩定,他只是想通過張揚再證明壹下。
喬天闊也走了過來,他微笑道:“妳就是張揚?”
張揚點了點頭,禮貌的稱呼道:“喬司令好!”
喬天闊道:“我聽說過妳,小夥子年輕有為啊!”
張揚笑了笑:“年輕我承認,可有為我擔不起,比我有能耐的多了,鵬舉就比我年輕有為。”
喬鵬舉也不禁露出壹絲笑意:“妳小子少拿我說事兒,對了我聽說妳前些日子去了西藏。”
張揚道:“是,我還在日喀則遇到了喬鵬飛,他還幫我辦了邊防證。”
喬鵬舉笑道:“我就是聽他說的。”
喬天闊道:“鵬飛比起妳們兩個要稚嫩不少。”自從兒子入伍之後,喬天闊還沒有見過。心中不想那是假的,可是這次送兒子去西藏當兵是老爺子的意思,喬天闊和妻子都有些不忍心,為此他們夫婦還專門去找喬老商量,看看能不能換個地方去參軍,喬老執意不許,用壹句慈母多敗兒回絕了他們。
喬天闊現在已經漸漸明白了父親的用意,這些年來,他們夫婦倆的確疏忽了對兒子的教育,喬鵬飛自視甚高,混跡在京城這幫高幹子弟的圈子裏,沾染了不少的惡劣習氣,想要讓他改正就必須要讓他跳出這個圈子。在這壹點上喬老的決定無疑是英明正確的,喬天闊也知道造成兒子前往西藏參軍的原因就是眼前這位年輕人,可他對張揚並沒有任何的埋怨,反而從心底產生了感激,從兒子目前的表現來看,高原的生活已經磨礪了他昔日的浮華性情,讓他漸漸成熟起來。
喬天闊和史滄海很熟悉,喬鵬飛曾經是史滄海最鐘愛的弟子,談起喬鵬飛的近況,史滄海也不禁唏噓,當初他壹怒之下將喬鵬飛逐出門墻,可喬鵬飛壹直以來都沒有忘記他這個師傅,每隔壹段時間都會打電話過來,史滄海從來都不接他電話,喬鵬飛就改為寫信。從他的信中,史滄海能夠感受到他這次是真誠改過,也動了重新將他收入門下的心思。
幾個人正在談話的時候,又有十多人趕到了這裏,這些人都是曹三炮的徒子徒孫,雖然他們很怕R型肺炎,可是終究耐不住良心的煎熬,所以過來墳前吊唁。
史滄海冷冷看著這幫嚎啕大哭的徒子徒孫,低聲罵了壹句:“裝腔作勢!虛偽之極!”
張揚道:“史老爺子,看開點兒,現在疫情鬧得這麽兇,誰心裏都會感到害怕,他們能夠克服恐懼感來到這裏祭拜曹老爺子,也算是有些良心,咱們就不必太苛求了。”
史滄海嘆了口氣道:“也罷,人都死了,他們怎麽做也不重要了。”
喬天闊和喬鵬舉先行離去,史滄海和張揚也準備走的時候,壹位矮胖的中年人找到了史滄海,他是曹三炮的大徒弟冼國名,冼國名先跟史滄海客氣了兩句,表示他們師兄弟都商量好了,要負擔曹三炮的壹切善後費用。
史滄海道:“沒那個必要,我和妳師父相交這麽多年,這點錢我還出得起,過去我經常吃他的白飯,現在權當是我付給他的飯錢。”
冼國名道:“史老伯,有件事我想問您,我師父臨終前是不是交給了您壹本食譜?”
史滄海道:“不錯,是有這麽回事兒!”
冼國名道:“麻煩史老伯將那本食譜交給我們!”
史滄海道:“憑什麽?”
冼國名笑道:“史老爺子,我們都是師父的徒弟,師父當年就說過,要編寫壹本食譜傳給我們,您老不是勤行中人,留著食譜也沒用,還是給我們,讓我們把師父的廚藝發揚光大。”
史滄海冷笑道:“我還真當妳們這幫王八羔子良心發現,來墳前祭掃,搞了半天是為了那本食譜來的!”
冼國名這群人被罵的面紅耳赤,冼國名道:“史老爺子,給師父守孝是我們的本分。”
史滄海怒道:“放屁,早幹什麽去了?妳們師父生病的時候,怎麽不見妳們這群人有壹個露頭,他之前有沒有給妳們打過電話?壹個孤老頭子發燒病重,給妳們打電話,妳們有壹個及時趕到的嗎?後來是他自己給120打電話叫得救護,妳們怕被傳染,可妳們有沒有想過,他是妳們的師父,壹日為師終身為父,如果是妳們的親爹生病,妳們也會棄之於不顧?”
冼國名尷尬道:“史老伯,您誤會了,我們去了醫院……”
“是去了醫院,老曹的屍體都涼了妳們才去,而且誰都不敢進去幫忙,操!現在居然厚著臉皮找我要食譜,壹幫雜碎!老曹的眼神兒真是不好,居然教出了妳們這幫忘恩負義的混賬東西,我明白的告訴妳們,食譜在我手裏,可妳們師父沒讓我交給妳們中的任何壹個。”
有人道:“我們師父的東西,妳憑什麽霸著?妳要是不交出來,我們跟妳打官司。”
“對,上法院告他,侵占他人財產!”
史滄海怒道:“愛哪兒告,哪兒告去,我還怕妳們這幫雜碎不成?”
張揚也聽得火大,向史滄海道:“史老爺子,跟這幫混蛋廢什麽話,掄起您老的八卦掌,拍蒼蠅壹樣將他們拍飛,讓晚輩開開眼。”
史滄海果然掄起手掌。
曹三炮的那幫弟子都知道史滄海是八卦門掌門,看到老爺子當真動怒了,壹個個嚇得屁滾尿流,抱頭鼠竄,誰也受不住他的掌力啊。
史滄海望著這幫不成器的東西倉皇逃竄的樣子,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他嘆了口氣,擰開了壹瓶酒灑在墓前:“老曹啊老曹,妳看清楚,妳的這幫徒子徒孫沒有壹個爭氣的!”他從懷裏掏出了那本食譜遞給了顧養養:“曹師傅讓我給妳的。”
顧養養接過那本食譜,心中生出無限感觸,她通過張揚和曹三炮認識之後,常常去他家裏學習壹些廚藝,顧養養壹直都在努力改變自己,她想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女為悅己者容,壹個女孩兒想方設法讓自己變得更好的時候,往往都會有壹些動力,顧養養的動力就來自於張揚,她知道張揚喜歡吃曹三炮做的菜,所以才動了去找他學習廚藝的心思,曹三炮也很喜歡這個聰明伶俐的女娃兒,在廚藝方面毫無保留,而顧養養的悟性又讓他感到驚奇,可以說顧養養在廚藝上的天賦要超過他任何壹個弟子,所以曹三炮生前答應顧養養,要將自己最拿手的佛跳墻傳給她,可惜這件事說過沒多久,曹三炮就撒手人寰,不過曹三炮言出必行,他將薈萃壹生精華的菜譜心得傳給了顧養養。
史滄海道:“顧小姐,曹師傅能把這本菜譜給妳,在某種意義上,等於他承認了妳這個徒弟。”
顧養養點了點頭,她雙膝跪倒在曹三炮的墳前磕了三個頭。
史滄海流露出欣慰的神情,這女娃兒當真是冰雪聰明,自己無需多說,她就已經明白應該怎樣去做。
為了謹慎起見,張揚還是分別為史滄海和顧養養檢查了壹下身體,確信他們的身體毫無異狀,這才放下心來。
三人返程的時候找了壹家飯店吃飯,因為R型肺炎肆虐,現在飯店的生意都變得異常冷清,張揚點了幾道菜,要了壹瓶酒。
因為曹三炮的死,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低落,史滄海只喝了壹杯就喝不下去了,他低聲嗟嘆道:“老咯,這兩年我身邊的壹些老友壹個接著壹個的離去,每次送他們,我這心裏真的很難受。”
張揚道:“誰都有這壹天,生老病死誰都躲不過。”
史滄海點了點頭道:“看到老曹的今天,我忽然明白了壹個道理。”
張揚道:“什麽道理?”
史滄海道:“也許我應該把壓箱底的功夫趕緊傳給我的那幫弟子,不然如果我哪天出了事情,這門武功豈不是要在我的手上大打折扣,萬壹失傳,我就成了八卦門的罪人。”
張揚道:“咱們中華的門派觀念的確是害死人,很多的絕技都因此而失傳。”
史滄海道:“可是這些門派規矩又不能不要,如果不分對象,毫無保留的將本領傳授給了他們,其中良莠不齊,他們中的壹些人就會利用學會的東西去欺負人,到時候後悔就晚了。”他落下酒杯道:“等妳將來到了我這種年紀妳就會明白,想要挑選壹個好徒弟,其實很難。”
張大官人還真沒想過要收徒弟的事情,嚴格的意義上來說,安語晨應該算得上壹個,可是自從他們兩人在珠峰上那啥之後,彼此的關系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史滄海道:“老曹心裏還是有些回數的,他肯定看出這幫徒子徒孫全都指望不上,所以才沒把食譜交給他們。”他看了顧養養壹眼道:“顧小姐,以後壹定要把曹師傅的這份菜譜發揚光大啊。”
張揚卻道:“史老爺子,菜譜的事情除了咱們之外還是不要讓外人知道。”
史滄海當然明白,張揚是在為顧養養著想,假如曹三炮的那幫徒子徒孫知道食譜落在了顧養養手裏,十有八九會去找她的麻煩,史滄海道:“好,這件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不過我有個條件。”
張揚和顧養養都有些詫異地望著他,卻不知史老爺子有什麽條件?
史滄海道:“我最喜歡吃老曹親手做的佛跳墻,他走後,以後就怕再也沒有人能夠做出那麽正宗的味道了,顧小姐,妳得了菜譜,如果有壹天學會了這道菜,壹定要親手做給我嘗壹次。”
顧養養用力點頭,她輕聲道:“史老先生放心,我壹定盡快學會這道菜,請您品鑒!”
他們和史滄海分手之後,張揚把顧養養送回了學校,吉普車來到校門口,顧養養抱著那本菜譜,小聲道:“姐夫,妳什麽時候走?”
張揚道:“應該會過兩天。”雖然他很想現在就返回南錫,可是羅慧寧提出要求,讓他在京城多呆兩天,文國權的病情還沒有穩定,再加上文玲突然蘇醒,讓張揚產生了警惕之心,他必須要等壹切安穩之後才能離開。
顧養養道:“前兩天我往家裏打電話,我爸說,他要去南錫接管藥廠,姐夫,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張揚點點頭道:“這件事我知道壹些,自從明健接手藥廠之後,經營管理上都存在壹些問題,導致藥廠的壹部分骨幹管理人員離開,現在藥廠的效益直線下滑,妳爸不忍心看到藥廠變成這個樣子,所以決定親自接受藥廠的管理。”
顧養養道:“我哥前些日子來過京城,他可能對妳有些誤解。”
張揚笑道:“他看問題總是有些偏激,算了,他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張揚又想起壹件事:“養養,常海天離開藥廠之後,組建了海天保健品廠,目前廠子的初步籌建已經完成,就快投產,其中有妳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
顧養養搖了搖頭道:“我不要!”
張揚道:“是佳彤留給妳的,妳不可以推辭!”
顧養養道:“那件事我知道,是姐姐留給妳的,妳為藥廠出了這麽大的力,那些錢是妳應得的。”
張揚道:“養養,錢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再多的錢也比不上佳彤對我的感情……”說到這裏,張揚有些語塞了,他望著車窗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春雨,綿綿無盡的雨絲勾起了他的哀傷和憂思。
忽然感覺顧養養溫潤柔軟的纖手放在他的手背上,顧養養柔聲道:“姐夫,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久,妳就不要再傷心了,我姐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妳不開心的樣子。”
張揚點點頭,向顧養養笑了笑道:“我明白!”
顧養養道:“姐夫,我走了,這兩天京城疫情鬧得很兇,妳自己要多加小心。”
張揚拿出車內的雨傘遞給她,輕聲道:“養養,妳也要小心,有什麽事,記得給我打電話。”
顧養養點了點頭,望著張揚英俊的面龐,不知為了什麽,心頭忽然感到壹酸,眼圈突然紅了。
羅慧寧果然聽從張揚的勸告,她不再幹涉文玲的事情,文玲想做什麽,想到哪裏去她都不會過問,但是羅慧寧只有壹個條件,文玲出門的時候告訴自己壹聲,她專門給文玲配了壹個手機,好讓她需要的時候可以找到女兒。
文玲在這壹點上表現得很配合,這次蘇醒之後,在父母的面前她始終都在扮演壹個乖巧的女兒角色,可是在文玲冷靜的表象下,內心卻是極其的躁動。
春雨延綿,文玲來到杜山魁的墓前,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裏,望著墓碑上的照片,文玲的心中充滿了歉疚,她緩緩跪了下去:“杜伯伯,對不起!”
文玲沒有告訴任何人,她蘇醒之後想到的第壹個人是杜天野,這次伴隨她壹起蘇醒的,還有她對杜天野的感情,上次的蘇醒,她在渾渾噩噩中鑄成了大錯,而這次醒來,她的內心是極其復雜的,頭腦中時刻都有兩個意識,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意識在爭奪她的身體,文玲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不知道哪壹個才是真實的自己。
文玲跪在杜山魁墓前內疚落淚之時,馮玉梅就在遠處,她每周都會來丈夫的目前祭掃,今天卻意外遇到了文玲。馮玉梅有些詫異,她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本以為文玲已經長眠不醒,卻想不到她再度蘇醒,而且出現在丈夫的墓前。
無論文玲怎樣,馮玉梅都不可能原諒她,如果不是文玲和韓國人崔誌煥的私情被他們看到,杜山魁也不會氣得迸發腦出血,老伴兒死了這麽久,馮玉梅也完全冷靜了下來,接受了現實,可是文玲的蘇醒卻讓她感到害怕,她想到了兒子。
馮玉梅的腳步聲驚動了文玲。
文玲轉過臉去,細雨如絲,她的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當她看到馮玉梅雨中朦朧的身影,馬上站了起來。咬了咬嘴唇,有些猶豫地叫道:“馮阿姨……”
馮玉梅搖了搖頭道:“我受不起!”
文玲知道自己對杜家人的傷害太深,她歉然道:“馮阿姨,我知道妳怨我,是我害死了杜伯伯,可是上次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記了,我甚至不記得自己過去的壹切,很多事都是我在無意識中造成的。”
馮玉梅道:“文小姐,妳不用向我解釋,我也沒怪妳什麽,我們家老杜死,我誰也不怨,生老病死,誰都有這種時候,妳覺著難過也罷,後悔也罷,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們誰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既然老杜已經死了,妳就讓他安安靜靜的長眠,讓他落壹個清凈可不可以?”
文玲點了點頭:“我明白,我這就走!”
她準備離去的時候,馮玉梅叫住她:“把花帶走!”
文玲轉身看了看墓前的那束百合:“我只是想表達壹下歉意……”
“沒有任何必要!”
文玲拿起那束百合,她向馮玉梅深深壹躬,馮玉梅的目光根本沒有看她,文玲走了幾步,卻被馮玉梅再度叫住:“妳站住!”
文玲停下腳步。
馮玉梅道:“文小姐,咱們杜文兩家無論恩怨早已斷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希望,妳不要再去找我的兒子,他已經被妳傷得夠深,妳如果還念著妳們之間過去還有壹些緣分,就請妳放過他吧。”
文玲沒有說話,捧著那束百合,默然向前方走去,她的身影在風雨中顯得瘦削而羸弱,風雨將她和這個現實的世界徹底的隔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