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3章 輪回

　　張揚的身軀停滯了壹下，子彈擦著他的肩頭飛過，擦傷了他的肌膚，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肩頭。
　　秦振堂這壹槍並沒有瞄準張揚的要害，他大聲道：“給我站住！”
　　張揚緩緩轉過身，銳利的目光宛如兩把尖刀直刺秦振堂的內心，在他的目光下，秦振堂不由得有些慌張，張揚伸手摸了摸肩頭上的傷口，點了點頭道：“這壹槍，我記下了！”
　　秦振堂再度舉起了手槍，張揚看都不再看他，繼續走向秦歡，秦振堂握著槍，手指卻始終不敢扣動扳機。
　　秦歡終於掙脫開那名保姆的雙手，哭喊著撲入張揚的懷中，張揚抱著秦歡瘦小的身軀，感覺到他在微微地顫抖著，張揚溫言勸慰著：“沒事，爸爸回來了，沒事！沒人敢欺負妳！”
　　“爸爸……爸爸……”秦歡喜極而涕，他緊緊抱著張揚的脖子，生怕張揚會從身邊走掉。
　　張揚抱起秦歡，在雨中站起身來。
　　秦家人全都從小樓內沖了出來，常玉潔尖聲道：“把孩子放下！”
　　張揚環視眾人道：“小歡是我兒子，我要帶他走！”
　　秦鴻江也從樓內趕了出來，他怒吼道：“小歡是我外孫，我看妳敢！”
　　秦歡緊緊抱著張揚，他驚恐地看著周圍，顫聲道：“我不要跟妳們在壹起，妳們都是壞人，我要爸爸，我要跟我爸爸走……”
　　在場的所有軍人都不由得生出了隱惻之心，在他們看來張揚壹定是不容於秦家。
　　秦鴻江望著自己的孫兒，內心中也是緊張到了極點，常玉潔怒道：“把他抓起來！”
　　張揚道：“秦司令，我今天來並不是為了上門鬧事，秦歡是我兒子，我要帶走他！”
　　秦鴻江冷冷道：“可是我並沒有妳這樣的女婿！”
　　張揚道：“秦司令，無論發生了什麽，孩子都是無辜的，我只希望把秦歡從這裏帶走，讓他不要受到驚擾，讓他在壹個安靜的環境中生活，如果妳真的把他當成外孫，妳就應該放過這可憐的孩子。”
　　常玉潔怒道：“妳有什麽資格對我們家的事情指手畫腳，小歡是我們秦家的骨肉，跟妳這個外人毫無關系！”
　　張揚道：“秦夫人，看在妳是長輩的份上我給妳壹個面子，妳讓人沖入萌萌家裏，將小歡帶走，這對壹個孩子來說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妳還口口聲聲說他是秦家的骨肉？”
　　常玉潔怒道：“把他抓起來！”
　　張揚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在打什麽主意，以為利用小歡就能吸引她回來，我不明白，壹家人為什麽可以冷血到這種地步，對自己的女兒，難道就沒有壹丁點的信任？”
　　“妳住口！”常玉潔尖聲叫道，她試圖沖上去搶回秦歡，卻被秦鴻江壹把抓住手臂。
　　常玉潔有些吃驚地望著丈夫道：“妳幹什麽？”
　　秦鴻江道：“讓他走！”
　　常玉潔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妳說什麽？”
　　秦鴻江壹字壹句道：“我說，讓他走！”
　　常玉潔歇斯底裏般尖叫著：“不行，不可以！”
　　秦鴻江冷冷看著常玉潔道：“妳試試看，要麽他走，要麽妳走！”說完秦鴻江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回小樓。
　　張揚抱著秦歡，大步向門外走去，沒有人再上前攔住他，雖然常玉潔哭喊著追上去，卻被兒子壹把給抱住，秦鴻江輕易不說話，可他說出的話，沒有人敢違背。
　　常玉潔泣不成聲，秦振堂附在母親耳邊小聲道：“媽，妳放心，我會讓人盯住他，他跑不掉！”
　　秦鴻江站在書房的窗前，默默望著張揚抱著秦歡走入風雨之中，他的雙目忽然變得有些潮濕，壹種難言的情緒堵在了他的心頭，秦鴻江忽然揚起右拳狠狠砸在玻璃窗上，碎裂的玻璃刺破了他手掌的皮膚，鮮血汩汩流了出來……曾經無數次經歷過血與火考驗的秦鴻江，望著自己的鮮血，露出了壹絲淒涼的笑意。
　　張揚在百余名軍人的監視下離開了軍區大院，走出大門的時候，何長安的賓利剛剛來到門外，其實他是故意讓司機放慢了速度，張揚最近可沒少跟他作對，在何長安看來，這次張揚闖入軍分區，壹定會栽跟頭，而且會栽很大壹個跟頭。讓何長安奇怪的是，文浩南也沒有表現出過於迫切的心情，對營救張揚的事情淡定得很，何長安隱然猜到，文浩南和張揚之間的關系並不怎麽樣，也許是文國權夫婦對這個幹兒子太好，引發了親生兒子的不滿。
　　文浩南此時的心情非常的復雜，他流露出的表情沒有瞞過何長安的眼睛，何長安故意嘆了口氣道：“張揚實在太沖動了，做事之前從來都不去想後果。”
　　文浩南道：“我擔心這件事會給我爸帶來壹些麻煩。”其實他擔心的並不是這些，他的腦海中正在努力回憶著今天殺死秦振東的細節，在考慮自己還有沒有疏忽的地方。
　　此時張揚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外，何長安驚聲道：“張揚！”他看到張揚懷中的秦歡。
　　文浩南從沈思中驚醒，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快步跑到張揚身邊，大聲道：“張揚，妳有沒有事？”
　　張揚抱著秦歡，用手捂著他的頭，幫著他遮擋著秋雨，看到文浩南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張揚心頭也是壹陣溫暖，他搖了搖頭：“沒事！”
　　文浩南看到張揚肩頭的血跡，他嘆了口氣道：“上車再說！”
　　張揚抱著秦歡來到車上，這才看到了何長安，他不由得笑了笑道：“何老板，真是不好意思，把妳的豪車給弄臟了。”
　　何長安笑道：“錢財和我們的友情相比只是浮雲，不過妳得給我寫壹幅字充當車費！”商人的狡黠之處顯露無遺。
　　張揚對何長安雖然沒有多少好感，可現在他的出現還是有些雪中送炭的意思，張揚點了點頭，從何長安手中接過毛巾，幫助秦歡擦了擦頭發，秦歡有些困了，打了個哈欠，雙手還是緊緊抱著張揚。
　　文浩南拿起電話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向她通報張揚平安無事把秦歡帶回來的消息，羅慧寧讓文浩南將手機交給張揚。
　　張揚滿懷歉意道：“對不起，幹媽，給您添麻煩了。”
　　羅慧寧嘆了口氣道：“妳這孩子，讓我說妳什麽好！妳有沒有和秦家的人發生沖突？”
　　張揚並沒有將剛才的詳情告訴她，壹是害怕羅慧寧擔心，二是他和那幫軍人大打出手的事情也沒什麽好標榜的，他微笑道：“放心吧媽，秦司令還是很講道理的，我壹說秦歡是我的幹兒子，他就答應小歡讓我帶走了。”
　　羅慧寧聽他說得輕松，心中卻知道事情肯定不會像他說得這麽簡單，秦鴻江也是在軍界響當當的人物，張揚闖入他家裏想要將他的外孫帶走，哪有那麽容易，可張揚既然不願說，羅慧寧也不好問，只要他平安回來，沒有發生什麽大事就已經心安了，羅慧寧道：“要不，妳回來住！”
　　張揚看了看懷中的秦歡，想起文浩南和秦萌萌之間的關系，還是別給文家添麻煩了，他輕聲道：“幹媽，我還是帶小歡去駐京辦吧，他受了點驚嚇，不想見太多人。”
　　羅慧寧也沒有勉強，叮囑了張揚幾句，掛上了電話。
　　文浩南知道張揚不願意去自己家裏，讓司機把自己送到了他在附近的公寓，他的心情也是頗不平靜，當晚不想回家了。
　　張揚原本想讓何長安將他送到春陽駐京辦，何長安卻道：“張揚，我在附近有套房子，就我壹個人住，房子大得很，裏面洗澡也方便，妳看，雨下這麽大，這孩子又困又累的，就別折騰他了。”
　　張揚看到秦歡蒼白的小臉，頓時生出無限憐意，抱著他用體溫溫暖著他，輕聲道：“好，那就打擾了！”
　　汽車駛入何長安這座位於京城中心的豪宅，在寸土寸金的風水寶地，何長安能夠擁有壹座三層小樓，還有私家花園和私人泳池，這壹切都在證明著他雄厚的財力。
　　張揚抱著秦歡走入房間的客廳，這套豪宅是美式鄉村風格裝修，原木為主，給人的感覺相當溫馨。
　　何長安壹邊抽著雪茄壹邊道：“張揚，壹樓有浴室，妳帶孩子先去洗壹洗，我給妳們準備壹些衣服，馬上給妳們送過去。”
　　張揚笑著點了點頭，牽著秦歡的手走入浴室。
　　浴室很大，裝修的十分豪華，浴池內的水很清，張揚伸手試了試水溫，溫度剛好合適，他幫助秦歡脫下衣服，秦歡這會兒方才平靜了壹些，小聲道：“爸爸，我媽媽去哪兒了？什麽時候回來？”
　　張揚微笑道：“她陪妳幹媽去北原了，過兩天就會回來，放心吧！”
　　秦歡小心翼翼的進入水池中：“爸，妳沒有騙我吧？”
　　張揚道：“爸爸什麽時候騙過妳？”他脫去自己的衣服，秦歡看到他肩頭的傷口：“爸，妳受傷了！”
　　張揚看了看肩頭的傷口，這是剛才秦振堂那壹槍所致，秦振堂只是為了震懾他，這壹槍並沒有傷到他的骨頭，張揚笑道：“沒事兒，皮外傷，就像被蚊子叮了壹口，壹點都不疼。”雖然這壹槍的擦傷並不重，可還是有些燒灼的痛感。
　　何長安的聲音從後面響起：“傷口還是要及時處理壹下，萬壹感染就麻煩了！”他將藥箱放在壹邊，脫去浴袍，走入水池中，很愜意的浸泡在水池裏，望著對面的秦歡，露出壹個和藹的笑容道：“小朋友，妳叫什麽名字？”其實他早就知道，只是故意這麽問，逗秦歡玩的。
　　秦歡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瘦小的身體都縮在水裏，只露出壹顆大腦袋，對何長安他感到有些陌生，充滿了警惕。
　　何長安笑道：“妳怕我啊，別怕，我跟妳爸爸可是最好的朋友哦！”
　　秦歡望向張揚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見，張揚笑道：“是啊，妳這位何爺爺跟我的關系很好，好朋友！”他壹邊說，壹邊清理著傷口。
　　秦歡這才小聲道：“秦歡！秦朝的秦，歡樂的歡！”
　　“好名字！妳幾歲了？”何長安趁機向秦歡靠近了壹些。
　　秦歡抿了抿嘴唇：“六歲！我就快上學了！”
　　望著秦歡單純的小臉，何長安忽然感到壹種惻隱之情，孩子是無辜的，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秦歡的頭頂，秦歡卻有些害怕，向後縮了壹下，躲過何長安的撫摸，然後站起身來。
　　何長安笑了起來，可是當他看到秦歡脖子上掛著的平安佛的時候，笑容頓時凝結在了臉上，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向秦歡靠近，想要看清那小小的玉佛。
　　秦歡被何長安的表情嚇到了，驚恐地向後退去：“爸……爸……”
　　張揚也楞了，他慌忙走了過來，看到何長安壹雙眼睛死死盯住秦歡脖子上的平安佛，他伸出手，手指不斷顫抖著：“小歡……妳……妳能讓我看看……看看這玉佛嗎？”
　　張揚心說這何長安可夠貪的，看到壹件玉器就激動成這幅模樣。
　　秦歡猶豫了壹下，還是點了點頭。他取下玉佛，交到何長安手中。
　　張揚道：“何叔，您老別只顧著看玉，把孩子給嚇著了！”他知道何長安喜歡收藏，難道秦歡戴的這平安佛也是壹件珍品？
　　何長安看著那玉佛，整個人宛如傻了壹般，他緩緩搖了搖頭，眼圈竟然都紅了，強忍心中激動道：“小歡……小歡……這玉佛是誰給妳的？”
　　秦歡有些害怕，他握著張揚的手，內心稍稍安定了壹些，這才小聲道：“我媽媽，我媽媽說她從小就戴著，說這佛能夠保佑我平安。”
　　何長安握著那玉佛，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水池。到上面穿上浴袍之後，就離開了浴室。
　　張揚看得莫名其妙，心說這何長安究竟中了什麽邪？為什麽看到這個玉佛之後表現得如此反常？
　　秦歡小聲道：“爸爸，何爺爺把我的玉佛拿走了！”
　　張揚從沒有見過何長安如此失態，他隱然覺察到其中壹定發生了什麽，安慰秦歡道：“沒事！”幫著秦歡洗凈身上，兩人換上何長安為他們準備的浴袍，走了出來。
　　何長安坐在客廳內，他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剛才的鎮定，可是張揚還是從他的眼神中察覺到了壹些異常，何長安看到他們出來，微笑著站起身：“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小歡餓了吧！”
　　秦歡點了點頭，事實上這可憐的孩子已經餓了壹天了。
　　張揚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讓何長安先帶著秦歡過去吃飯，自己則來到外面的花園中，撥通了邢朝暉的電話。張揚之所以找上邢朝暉是有原因的，負責秦萌萌案件的是程誌偉，想要從他嘴裏得到案情的具體進展，就必須通過他的老戰友邢朝暉，還有壹個原因是邢朝暉的國安身份，國安如果能夠出面幫自己調查這件事或許會順利許多。
　　邢朝暉聽張揚說完就埋怨道：“妳可真是麻煩啊，秦司令什麽人物，他家的事情妳也敢摻和！”
　　張揚道：“現在說這話已經晚了，我不但已經摻和了，還去他家把秦歡給搶出來了。”
　　邢朝暉道：“張揚，妳做過什麽我不管，可現在妳要是聰明的話盡快收手，把孩子給秦家送回去，他是秦司令的外孫，人家怎麽都不會為難壹個孩子，妳跟著摻和什麽勁兒？”
　　張揚怒道：“妳是沒見到那家人，他們根本就沒把秦歡當成外孫對待，之所以把他搶回去，目的就是想用秦歡把秦萌萌給引出來。”
　　邢朝暉道：“這件事很麻煩，在秦振東死亡壹事上，秦萌萌是最大的嫌疑人，妳別跟著摻和，對妳沒有任何的好處。”
　　張揚道：“我也沒打算摻和，可是誰要是想欺負我幹兒子就是不行。”
　　“妳還是好好考慮壹下！”
　　何長安充滿慈祥地望著秦歡，他輕聲道：“吃吧！”
　　秦歡怯怯地看著何長安，感覺和這個人還是有些陌生，他實在太餓了，忍受不住飯菜誘人的香氣，終於端起飯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何長安看著秦歡狼吞虎咽的樣子，心中忽然有種說不出的酸楚，看到秦歡的小臉上沾了壹粒米，何長安伸手想為他抹去。
　　秦歡卻警惕地迅速向後縮起，何長安望著這受驚的孩子，眼淚差點沒留出來，他擠出壹絲笑容道：“小歡，別怕……慢慢吃……”
　　秦歡不小心噎到了，何長安慌忙去給他倒水。
　　張揚回到客廳，遠遠看到何長安緊張關切的樣子，不覺又是壹楞，在他的印象中，何長安從未表現出過這樣的溫情，難道秦歡的不幸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憐憫。
　　張揚哄著秦歡入睡之後，何長安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他將平安佛小心地放在秦歡枕邊，目光久久凝視著秦歡的小臉，張揚向他做了個手勢，兩人悄悄退了出去。
　　何長安指了指自己的書房。
　　張揚跟著何長安壹起來到了書房內，何長安今晚的表現相當的怪異，可張揚也不方便去問。
　　兩人在茶海前坐下，何長安給張揚倒了杯茶，端起茶盞自己抿了壹口道：“張揚，有沒有秦萌萌的消息？”
　　張揚搖了搖頭，悄悄觀察著何長安的表情，看得出何長安在竭力偽裝出平靜，可是他糾結復雜的目光仍然暴露了他的緊張和關切。張揚故意嘆了壹口氣道：“警方目前掌握的證據對她很不利，殺死秦振東的手槍上沾滿了她的指紋，她的菜籃子還落在房間內。有人還看到她和秦振東在樓下發生了爭吵，然後他們壹起進入了出事的那個單元。”
　　何長安道：“妳真的相信秦萌萌殺了秦振東？殺了她的大哥？”
　　張揚搖了搖頭道：“秦萌萌當時是去買菜，小歡在家裏還沒有吃飯，她和秦振東的相遇肯定在意料之外，根據我的分析，應該是秦振東找到了她。至於兄妹兩人為什麽要發生爭吵，我就不知道了，也許只能去問當事人。”
　　何長安道：“就算是兩兄妹發生爭吵，也不至於鬧到要殺人的地步，秦萌萌有什麽理由開槍殺死她的大哥，她對自己的哥哥為什麽會恨到這樣的地步？”
　　張揚滿懷深意的看著何長安道：“何叔叔，這裏只有咱們兩個人，有些話我不想拐彎抹角。”
　　何長安點了點頭道：“我也不喜歡拐彎抹角，妳說！”
　　張揚道：“當初妳告訴我文浩南和秦萌萌的事情，是不是出於某種目的？”
　　何長安沒有說話，抽出壹支雪茄點燃，用力抽了兩口，他的面孔籠罩在繚繞的煙霧之中。
　　張揚道：“妳故意透露給我秦萌萌有壹個私生子的事情，想通過我告訴文家，因為妳想破壞文浩南和秦萌萌之間的感情！”
　　何長安被壹口煙嗆到了，他劇烈的咳嗽起來，過了好壹會兒方才緩過氣來，低聲道：“我告訴妳的初衷並非是因為我想破壞他們的感情，我和文家的關系很好，的確不想看著浩南被人騙！”
　　張揚道：“妳為什麽不自己直接說，反而要通過我。”
　　何長安嘆了口氣道：“是我的自私心使然，我不想承擔責任，不想以後被浩南埋怨，可是我沒想到妳會幫助秦萌萌。”
　　張揚道：“秦歡得了腦瘤，如果不是這個孩子，我也不會知道秦萌萌背負著這麽大的壓力。”他停頓了壹下，鋒利的目光直視何長安道：“妳這麽對待秦萌萌，究竟是妳和她有仇還是妳和秦家有仇？”
　　何長安唇角的肌肉抽搐了壹下，他用力抽了口雪茄道：“張揚，我給妳講個故事！”他的目光變得虛無而飄渺，他的記憶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個慘絕人寰的日子……“二十年前，寧遠發生了裏氏8.5級的地震，當時我剛巧在外地出差，我的妻子是寧遠機關幼兒園的老師，我的女兒佩佩當時只有兩歲五個月，就在我妻子的那個班級。我聽說地震之後，馬上就從外地趕回寧遠，坐了壹天壹夜的火車來到平陵站，從平陵到寧遠因為地震道路中斷，我只能依靠步行，五十多公裏的路程，我走了整整的兩天，進入寧遠城區眼前到處都是倒塌的建築，痛苦嚎哭的人們，道路裂開了壹條壹條的大縫，整個城市已經淪為壹片廢墟，我心裏只有壹個念頭，我要找到我的妻子，我要找到我的女兒……”何長安說到這裏，他的眼圈有些紅了，又抽了口雪茄，穩定了壹下情緒方才道：“我跌跌撞撞，壹路之上邊走邊問，途中又發生了數次余震，等我到達機關幼兒園的時候，發現教學樓全都坍塌了……”何長安的眼睛濕潤了，他用力咬著嘴唇，這二十年來，每當回憶起這件事，他的內心中就如同刀絞壹般難過，那壹天已經成為他永遠無法擺脫的夢魘。
　　張揚拿起茶壺為何長安和自己蓄滿茶水，何長安的故事已經吸引住了他。
　　何長安道：“現場負責救援的解放軍開始撤離，他們已經放棄了救援，我查過幸存者的名單，我的妻子，我的女兒都還在廢墟下面，我哭喊著祈求那幫軍人再去救人，我找到了帶隊的軍官，我給他跪下，我給他磕頭，我的額頭都磕出了鮮血……可是他們仍然沒有答應我！”何長安雙目之中滿是熱淚，這件事壓在他的心底多年，這二十年來他從未在任何人的面前說起過這件事。
　　張揚深表同情地看看著他，可他並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何長安。
　　何長安抽出壹張紙巾，擦去淚痕，低聲道：“救援人員都走了，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大雨，我沒有放棄，我的妻子和女兒都在下面，活，我要見人，死，我要見屍！我在現場扒了整整兩天兩夜，周圍的老百姓看到我這個樣子，都過來幫我，我終於從廢墟中找到了我的妻子……我的女兒……當時是夏天……找到她們的時候……她們的屍體已經腐爛變形，面目全非了……”何長安說到這裏，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痛，淚水簌簌而落，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時。
　　張揚喝了口茶，他的心情也因為何長安的遭遇而沈重起來，低聲道：“後來……”
　　何長安擦幹眼淚，吸了口氣道：“後來，我查到那個軍官叫秦鴻江，他的女兒也在我妻子所在的班級。”
　　張揚內心劇震，此時他方才明白何長安為什麽會設心處慮的對付秦萌萌，為什麽要將秦萌萌的隱私透露給他，何長安無疑將秦鴻江視為害死自己妻子和女兒的罪魁禍首，他對秦家充滿了仇恨，就算沒有他和文家的這層關系，他也想毀掉秦萌萌的生活。可這麽隱秘的事情，何長安為什麽要告訴自己？
　　何長安道：“張揚，剛才我看到了秦歡戴的平安佛！”
　　張揚點了點頭，剛才洗澡的時候，何長安看到平安佛之後舉止失常，難道其中真的有什麽隱情。
　　何長安道：“那平安佛是我送給女兒的！”
　　張大官人雖然見慣了大場面，此時也不禁覺得匪夷所思，何長安送給女兒的平安佛又怎麽會落在秦歡手裏，只要稍壹琢磨就能想出其中的關系，難道秦萌萌才是何長安的親生女兒？如果壹切真的是這樣，那麽何長安算來算去，竟然害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這可真是壹個絕妙的諷刺。張揚道：“世上難道真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何長安道：“我不知道，可是……我見到小歡的時候，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是真實的，我看到他惶恐地樣子，我的心都要碎了……”他停頓了壹下道：“這些年我自問早已是鐵石心腸，早已經忘記了感情是什麽滋味，可是我見到他……”
　　張揚明白何長安的感受，他點了點頭道：“我壹直都覺著秦家對萌萌缺少應有的親情，如果僅僅是因為未婚生子這件事，似乎也解釋不通，這次秦振東被殺，常玉潔表現得極其激動，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秦萌萌身上，如果萌萌是她的親生女兒，壹個做母親的絕不會有這樣的表現。”
　　何長安心中已經認定秦萌萌是自己的女兒無疑，張揚說得沒錯，如果秦萌萌真的是常玉潔的親生女兒，就算她殺了秦振東，常玉潔也不會表現得如此絕情。何長安道：“張揚，我們必須要聯系到萌萌，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幫到她。”
　　張揚低聲道：“妳有沒有想過，如果秦振東真的是萌萌所殺，這件事我們該怎麽做？”
　　何長安的臉色變了，他低聲道：“幫我查清這件事，我不惜付出任何的代價。”
　　張揚輕輕拍了拍何長安的肩頭道：“想證明妳和秦萌萌之間的關系並不難，可以做親子鑒定，妳只要提供壹份血樣，我就能夠幫妳查出這件事。”
　　何長安道：“平安佛已經證明了！”
　　張揚道：“咱們今晚說的事情，妳不可以向任何人提起。”
　　何長安鄭重點了點頭，張揚看了看時間，起身道：“等不及了，咱們馬上采取血樣，我這就去查清妳和萌萌之間的關系。”
　　邢朝暉對張揚真是有些無可奈何，大半夜的又把他給折騰起來，邢朝暉滿腹怨言道：“我真是後悔認識妳，更後悔把妳弄進了國安。”
　　張大官人樂道：“當初可是妳求我加入組織的，用我的時候想起我來了，現在我有了難處，組織想往後撤，還有點階級感情嗎？”
　　邢朝暉道：“妳到底有什麽事兒？”
　　張揚把自己的目的說了，邢朝暉聽說大半夜的幫他做親子鑒定，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不過他更了解這廝的性子，只要張揚決定的事情，就算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邢朝暉被他纏得沒有辦法，只能帶著他來到了國安秘密基地。
　　張揚趁著秦歡熟睡采取了他的幾滴血樣，何長安的血樣采集也不費事，秦萌萌雖然不在場，無法收集她的血樣，可是有了他們兩人的血樣就可以做隔代親子鑒定。
　　張揚並沒有告訴邢朝暉這血樣屬於誰，邢朝暉也懶得問，將血樣交給化驗員之後。滿臉疲倦的邢朝暉和張揚來到辦公室內等待，邢朝暉道：“我讓妳查劉慶榮的事情，到現在也沒有任何的進展，不為組織出力，組織的資源妳倒是會充分利用。”
　　張揚笑道：“沒點福利待遇，我怎麽甘心為妳們出力啊！”
　　邢朝暉橫了他壹眼，懶洋洋靠在椅背上：“我剛才和程誌偉聯系過了，案情很明朗，基本上已經能夠斷定秦萌萌殺了她的大哥，根據現場調查，當時房間內只有他們兩個，而且事前他們應該發生過爭執，地上有些血跡屬於秦萌萌，兩人應該是因為某件事發生了爭執，秦振東拿出了手槍，在爭執中，秦萌萌打昏了秦振東，得到了這把手槍，然後利用沙發靠墊消音，在秦振東的胸口開了三槍。”
　　張揚不屑笑道：“真佩服妳的想象力，秦萌萌就算受過壹些軍事訓練，可她的力量怎麽可以和訓練有素的秦振東相提並論？她能夠把秦振東打昏？”
　　邢朝暉道：“這不是我的分析，警方目前就是這麽認為，他們仔細調查過周圍的鄰居和室內的現場情況，確信當時並沒有第三者在場，有些時候不能單憑個人的戰鬥力來判斷，也許秦振東並沒有想到秦萌萌會突然出手。”
　　張揚道：“秦萌萌為什麽要殺他？她已經決定離開北京了，要帶著秦歡開始新的生活，就算想殺秦振東，為什麽不做的更隱蔽壹點？”
　　邢朝暉道：“我們不是警察，她的殺人動機和我們無關。妳是秦萌萌的幹哥哥，又是她孩子的幹爹，當然會幫著她說話，如果秦萌萌沒有殺死秦振東，她為什麽要逃？”
　　張揚無言以對。
　　邢朝暉嘆了口氣道：“這是秦家自己的事情，我們都是外人，管不了，也別去管！”他誠心誠意的奉勸道：“張揚，這可能是壹潭渾水，妳千萬別跟著摻和。”
　　張揚點了點頭道：“頭兒，我明白，妳放心，我不會給妳們帶來麻煩的。”
　　親子鑒定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何長安和秦歡之間的確有著血緣關系，隔代親子鑒定驗證了壹件事，秦萌萌絕非秦鴻江的親生女兒，何長安才是她的父親。
　　張揚將這個結果告訴何長安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黎明，何長安壹夜未眠，這壹夜之間，他的鬢角竟然多出了許多白發。何長安對這壹結果早有預料，他黯然道：“如果真的有輪回報應，為什麽不報應在我的身上？”
　　張揚頗為同情地看看著何長安，這個在商界上無往不利的巨賈，卻有著這麽慘痛的經歷，這二十年來，何長安壹直都將秦鴻江視為仇人，想盡壹切辦法揭露秦家的醜事，處心積慮的想要報復秦家，卻想不到卻報復到了自己親生女兒的身上。
　　何長安看起來老了許多，他站起身，走向張揚，低聲道：“我壹定要救萌萌！”
　　張揚其實跟他抱著壹樣的想法，可是秦萌萌自從昨天打完那個電話之後到現在都沒有跟他聯系過。張揚道：“現在警察在到處找她，她壹個孤身女子不可能逃得太遠，而且……”張揚停頓了壹下道：“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歡。”
　　“張揚，萌萌壹定會聯系妳，她既然將小歡托給妳照顧，就證明她在這世上信任的只有妳，妳幫幫她！”何長安低聲懇求道。
　　張揚望著壹臉擔憂之色的何長安，緩緩點了點頭道：“我會盡量幫她，她不但是小歡的母親，還是我的妹妹！”
　　張揚在當天上午接到了程誌偉的電話，警方需要他配合調查壹些情況，張揚對此表現得還是很配合，他驅車來到警局，程誌偉是邢朝暉的老戰友，和張揚也有些交情，對他還是相當的客氣，程誌偉道：“張揚，這次請妳過來只是為了協助我們調查壹些情況，沒有別的意思。”
　　張揚笑了笑道：“協助警方辦案是每壹個公民應盡的責任。”
　　程誌偉請他在沙發上坐下，這對張揚已經是相當的禮遇，壹位漂亮的女警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將泡好的茶遞給張揚和程誌偉，然後在壹旁坐下，擔任了現場記錄。
　　張揚向那名女警看了看，心說程誌偉啊程誌偉，妳說得輕巧，還是找我問話，該不是懷疑我也和這件兇殺案有關吧？
　　程誌偉端起茶杯喝了壹口道：“能不能把昨天妳的行蹤向我簡略說明壹下？”
　　張揚道：“我昨天上午九點從春陽駐京辦出門，喬鵬舉接我去密雲清溪谷，中途我們沒有分開過，抵達清溪谷之後，我陪著喬老說了壹會兒話，中午和他壹起吃飯，壹直到午後壹點左右離開了密雲，喬鵬舉送我離開的，中途因為汽車爆胎耽擱了，進入城區又遇到塞車，後來我前往現場的事情，妳應該知道。”
　　程誌偉沒想到張揚搬出了喬老為他作證，想必張揚沒有撒謊，他微笑道：“妳放心，我們並沒有懷疑妳和這起兇殺案有關。”
　　張揚淡然笑道：“還是說清楚的好，哪間廟裏沒有冤死的鬼？”
　　程誌偉道：“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秦萌萌家裏的電話從昨天中午到下午撥出了四次，除了壹次打給秦萌萌，其他三次都是打給妳。”
　　張揚點了點頭道：“不錯，秦歡是我幹兒子，他看到秦萌萌久出未歸，壹個人在家裏害怕，所以才給我打電話。”
　　程誌偉又道：“我們查過妳的通話記錄，昨天在火車站附近有人用公話給妳打了電話，而這個電話恰恰發生在妳前往秦萌萌家裏之前，這個電話是不是秦萌萌打給妳的？”
　　張揚微微壹怔，臉上的笑容隨即變得冷淡起來，他盯住程誌偉的眼睛，帶著不滿道：“妳憑什麽調查我的通話記錄？我又不是嫌疑犯？妳們警方有什麽權力調查我？”
　　程誌偉笑道：“張揚，別生氣嘛，這只是我們必須走的形式，只要妳解釋清楚就沒事了。”
　　張揚道：“給我打電話的是壹個同事，他來京城開會，想約我喝酒來著！”
　　程誌偉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笑道：“妳的朋友真的很多！”他向那名負責記錄的女警察使了個眼色道：“好了，就到這裏！”
　　那名女警退出去之後，張揚也站起身來，他向程誌偉伸出手去：“我還有事，得先走了！”
　　程誌偉跟他握了握手道：“張揚，咱們都是老朋友了，其實我也想幫助秦萌萌，但是案子已經發生了，我們必須要查明真相，如果妳能夠聯系上她，還是勸她盡快來局裏自首。”
　　張揚道：“自首？妳就這麽認定，這件事就是秦萌萌幹的？”
　　程誌偉道：“我沒必要瞞妳，從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秦萌萌是最大的嫌疑人！”
　　張揚道：“妳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麽要殺秦振東？為什麽要殺自己的親哥哥？”
　　程誌偉道：“我今天去過秦家，了解到了壹些他們的家庭情況，秦萌萌和家人的關系壹直都不怎麽樣，她性情叛逆，十六歲那壹年，結識了社會上的壹些不良青年，後來她懷孕了，因為害怕被家人責罵所以離家出走，長達壹年之久。秦歡是她的私生子，因為這件事她和家裏產生了很深的隔閡，秦司令是個愛面子的人，他對這件事的態度當然是無法容忍，將秦萌萌逐出家門，和她斷絕了父女關系，秦萌萌因此對家人產生了怨恨……”
　　張揚哈哈大笑道：“妳學過犯罪心理學嗎？分析的好像頭頭是道，就算妳的猜測有些道理，秦萌萌就算對家人不滿，她也不至於仇恨自己的家人。”
　　程誌偉道：“現實社會中不乏性情扭曲的人存在。”
　　張揚道：“算了，妳們警方的事情我也不感興趣！”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想起了壹件事：“程局，能不能幫我壹個忙？”
　　程誌偉道：“說吧，我盡力而為！”
　　張揚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壹句，程誌偉面露難色，猶豫了好壹陣子方才道：“好吧！”
　　張揚提出的要求是想去秦振東租住的房間看看，因為這套房內剛剛死了人，警方暫時查封了這裏，刑偵科和鑒證科的都已經過來收集過證據，房內並沒有警察，程誌偉打開房門，房間內仍然可以聞到淡淡的血腥味道。
　　秦振東的屍體已經被帶走，客廳的地面上還有兩灘已經凝固的血跡，程誌偉指了指較小的那攤血跡道：“這些血是秦萌萌的，當時應該是她在爭執中摔倒，後腦被磕出了血。”他又指了指壹旁的大攤血跡：“這是秦振東的！秦振東死於槍擊，連續三槍射擊在他的心口，槍手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利用沙發靠墊抵在秦振東的胸口上，緩沖子彈發出的聲音。”
　　張揚走到陽臺上看了看。
　　程誌偉道：“我們仔細查看過陽臺，窗戶扣得很緊。”
　　張揚又來到臥室內，拉開臥室的窗簾，從臥室的窗口能夠清楚的看到秦萌萌位於對面二樓的家。
　　程誌偉道：“我們在房間內發現了望遠鏡和照相機，還有壹些照片，秦振東在這裏住了有壹段時間了，他壹直都在關註秦萌萌和秦歡的生活。”
　　張揚道：“當大哥當成這樣，妳不覺得有些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