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四十三章 是真是幻？

　　“程、老、魔！”
　　剛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弄清楚了自己處境的江舟，咬牙切齒，眼泛兇光。
　　那壹箭雖然後遺癥嚴重，卻還不至於讓他昏迷這麽久。
　　也只有程老魔暗下黑手，才會造成這個後果。
　　江舟摸了摸後腦勺，都還能摸到壹個沒有完全消褪的鼓包。
　　這個老混蛋……
　　“怎麽這麽吵？”
　　在心中咒罵了壹陣，江舟才緩過神來。
　　卻是聽到外間壹陣嘈雜。
　　在壹旁服侍的紅葉小童滿面紅光道：“方丈，是前來感謝方丈恩德的百姓！”
　　在紅葉與有榮焉的興奮中，江舟便知曉了自己昏迷這些日子以來火靈谷的情況。
　　他主持法會祈雨之事不是什麽秘密。
　　這段日子以來，也早已傳遍。
　　百姓都將他當成了大恩人。
　　不僅是附近的村鎮，甚至連其他道州府縣各地，都有百姓遠道趕來，就為用上壹些瓜果，道上壹聲謝。
　　知道他因祈雨而“心神大傷”，正在“閉關”，也並不攪擾。
　　基本都是放下東西就走。
　　紅葉傻呵呵笑道：“方丈，您可不知道，咱們火靈谷裏現在堆滿了百姓們送來的東西，都快放不下了。”
　　“是嗎？”
　　江舟心眼壹掃，便“看”到了外間有百姓排成長隊。
　　竟自方寸寶地，到谷外綿延數裏之地。
　　壹個接壹個來到方寸寶地觀門前，或是長揖，或是跪拜，放下遠道攜來的瓜果雞鴨等物，便又離去。
　　不同於在道觀佛寺廟宇之中跪拜的虔誠，卻是壹個個面帶滿足歡喜，素樸的笑容。
　　這壹幕令江舟心中有壹股說不出的感覺。
　　沈甸甸，卻又令他因那壹箭帶來的全身虛弱、沈重之感都為之壹輕。
　　“天心，人心……”
　　江舟嘴裏喃喃念叨著。
　　他想起狛狛之前死活不肯告訴他壺天術，也是在念叨著這兩個詞後，便妥協了。
　　這便是人心？
　　看著觀外排著長隊的百姓，又想著當日風雨大作，萬千百姓在大雨之中載歌載舞的情景。
　　江舟只覺心意舒暢，念頭歡欣。
　　仿佛有什麽東西意欲破殼而出壹般。
　　所謂的念頭通達，不外如是。
　　“哼哼，樂吧，樂吧，還有日子就緊著樂吧，別到時候想樂都沒機會了。”
　　正因這股人心所向之念而入神時，又忽聞壹陣不和諧的哼哼聲。
　　江舟扭頭壹看，卻見他這靜室的壹個角落裏，不知何時鋪了壹片幹草。
　　那頭白嫩嫩的乳豬此時正窩在其中，四只短腿伸直，懶洋洋地趴在草窩上。
　　發現他看來，昏昏欲睡的豬眼斜了兩片眼白過來。
　　“看什麽看？”
　　“方丈，這乳豬說是您的救命恩豬，我等也不敢擅作主張，便讓它暫居了下來。”
　　“什麽乳豬？什麽乳豬！”
　　乳豬頓時像被串了菊壹樣瞪圓了眼：“老子是星豬！”
　　“天上地下，古往今來，獨壹無二的星豬！”
　　紅葉翻了個白眼：“還不是豬？”
　　旋即怒氣沖沖地朝江舟告狀道：“方丈，您不知道，這頭乳豬不當人子……呸！不當豬子！”
　　“不過月余，就把觀中吃窮了。”
　　“還揮霍無度，您看它那窩，”
　　紅葉指著那堆草怒道：“就這破草窩子，便把觀中原本的積蓄，還有唐皇陛下這些日子賞賜金銀寶物，全都拿去換了壹把草，堆了這麽個破草窩子！”
　　江舟：“……”
　　乳豬不屑地道：“幹草？小屁孩子，有眼不識真寶。”
　　“這可是只生在天河之中九天星燭，若非本星豬面子大，就這破觀，全拆了論斤賣也換不來壹根。”
　　紅葉大怒道：“妳還敢說！”
　　“什麽妳面子大？要不是方丈此番祈雨功成，澤被蒼生，天下人人感念，當今國師升玄先生看在方丈面子上，才親自出面去走訪各教宮觀，才求來了這些東西，”
　　“妳這肥豬倒是享了福，卻搭上我家方丈好大的人情！”
　　“……”
　　若說聽到觀裏被吃窮了江舟只是心中壹痛，此時便是連頭都快炸了。
　　他不想知道九天星燭是什麽東西，他現在只想吃烤乳豬。
　　額頭壹鼓壹鼓，咬牙道：“妳們就這麽讓它禍害？”
　　紅葉委屈道：“這肥豬說是方丈欠它的，我等也不知道真假，方丈您又未醒，也只好先依著它……”
　　“看什麽看？”
　　乳豬朝江舟瞪了回來：“妳以為姓楊那小子真能保得住妳？要不是本星豬，妳小子早被賊禿拿了，老子不是妳救命恩豬誰是？”
　　“還有，把老子的弓箭還來！”
　　“……”
　　江舟摸了摸肚子，算了，就讓它占點便宜吧。
　　還弓箭？不存在的。
　　擺了擺手道：“紅葉，妳先下去吧。”
　　“是，方丈。”
　　紅葉應了壹聲，又朝乳豬重重了地哼了壹下，才走了出去。
　　江舟道：“妳剛才說的話，什麽意思？”
　　乳豬下巴又抵到了草窩上，“什麽意思？就是讓妳有什麽想吃的想玩的，都緊著吃緊著玩，反正也時日無多了。”
　　“姓楊那小子的話妳忘了不成？”
　　乳豬露出個鄙視的眼神：“本星豬看妳這小子呆頭呆腦，定然是沒什麽見識的，也不曉得此等天地之秘。”
　　“本星豬大發慈悲告訴妳吧……”
　　說著，便對江舟講起了那天柱地維之事。
　　末了，還頗有些幸災樂禍道：“嘿嘿，妳說，天庭若欲正天規，該當如何？”
　　“人皇有人道氣運庇護，就算是玉帝，也斷然不敢輕動，”
　　“除了人皇，便只有妳小子，也不知道妳小子有沒有腦子，這等大劫，妳也敢壹腳踏進來。”
　　“潑天的功德，也是妳小子這身板擔得起的？”
　　江舟也沒理會這乳豬的冷嘲熱諷。
　　他算是看出來，這東西和那狛狛是壹路貨色，都夠賤！
　　卻是在尋思著乳豬所說的天柱地維之事。
　　難怪當日楊戩會對他說那番話。
　　天規，地脈，人道，鬼律……
　　除了地脈尚有跡可循外，其余的都是很概念化的東西。
　　怎麽就能變成“繩子”維系大地？
　　又怎麽才能令四者平衡？
　　話又說回來，且不管這“繩子”是怎麽回事，若真是如其所說，這次祈雨解了人間大旱，人道氣運大漲，便是破壞了其中平衡。
　　他和李二便是“罪魁禍首”。
　　如其所言，李二人皇之尊，有人道氣運庇護，不可能動他。
　　可不就只能拿他來獻祭，以示天規森嚴？
　　若真如此，這壹次，恐怕沒有幾人敢阻止這事。
　　哪怕李二厚道，不會過河拆橋，要死保他，也必然會招來比大旱更恐怖的災劫。
　　那這次祈雨，便成了壹場笑話。
　　果真是赤裸裸的陽謀……
　　好惡毒的李長庚。
　　江舟此時哪裏還不明白，那縹緲道人引自己入局的惡毒心思。
　　他是太白金星的化身，自然不可能不知曉此中關竅。
　　早在他出西嶽，見到縹緲道人那壹刻起，就已經註定。
　　如此算計，就算他再聰明百倍也斷然不可能看清。
　　這是階層的局限性。
　　他壹日沒有達到那個層次，就壹日不可能脫離這些存在的算計啊……
　　不過，這老東西圖什麽？
　　就因為自己當初在西嶽廟中壞了他的事？
　　那未免太誇張了些。
　　再是心胸狹隘，也不大可能這麽幹。
　　畢竟這麽大的謀算，付出的代價和擔上的風險，也是極大的。
　　天規，人道，無論破了哪壹樣，祂都有可能造下無邊因果，身死道消也只是等閑。
　　其中必然另有因由。
　　江舟想起自己接二連三的遭遇，不斷有莫名其妙的“貴人”相助，心中也回過味來。
　　他的“身世”，恐怕也有很大的問題。
　　他所遇的事，尋常人但凡碰上壹個，恐怕都是十死無生。
　　偏偏他每次都能逢兇化吉，神通寶物不斷送上來，各路神仙也都頻頻出現，像是安排好似的。
　　難不成他還真是氣運之子？
　　扯淡……
　　目光轉到那乳豬身上：“乳豬，妳到底是誰？”
　　乳豬翻了個白眼：“老子不是說了？老子是天上地下，古往今來，獨壹無二的星豬！”
　　“什麽星豬？這死肥豬就是個臭拉車的！”
　　忽然壹個黑白分明的東西扭著肥碩的屁股挪了進來道：
　　“屁本事沒有，就會仗著主子給自己臉上貼金，到處招搖撞騙。”
　　正是那狛狛。
　　只見他壹臉不屑道：
　　“結果倒好，讓那些賊禿捉了去，千人騎，萬人跨，要不是運氣好，遇上了少君您，再讓那些賊禿騎上幾看，便就此迷了真靈，不復本性了。”
　　“嗷哼！”
　　乳豬像是被戳了痛處，直接怪叫壹聲，蹦了起來，朝狛狛壹口咬了過去。
　　狛狛卻是慢吞吞地挪著屁股，坐到了地上，也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壹根如碧玉壹般的竹節，慢悠悠地啃了起來。
　　任由乳豬咬在它肥圓的手臂上晃蕩，不痛不癢。
　　“哢、嚓！”
　　“哼唧、哼唧……”
　　壹邊啃著碧玉竹節，豆眼都舒爽地瞇了壹起。
　　壹邊朝江舟道：“少君，您看看，就這廢物，連咬人都不行，還能幹什麽？”
　　江舟瞇著眼，直勾勾盯著狛狛。
　　半晌，伸出了手，壹言不發。
　　狛狛被盯得發毛，放下碧玉竹節，猶豫了壹下，不舍地遞了出來，訕訕道：“少君，要不您也吃點？”
　　“……”
　　江舟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我乾坤袋，還來。”
　　狛狛迷茫地睜著豆眼：“啊？乾坤袋？啥乾坤袋？”
　　“唰！”
　　掛在它臂上的乳豬，突然松口，往狛狛身上壹撲。
　　即將觸碰之時，竟然如同虛幻壹般從它胸前壹穿而過。
　　落地之時，嘴裏已經叼著壹只布袋。
　　狛狛：“……”
　　“哼哼！”
　　乳豬頭壹甩，將布袋甩給了江舟：“不用謝。”
　　“咯吱、咯吱……”
　　狛狛恨得直磨牙。
　　江舟將布袋接在手裏，也顧不上找它茬，心中若有所思。
　　這乳豬，還有這等妙手空空的本事？
　　連狛狛以壺天之術藏起來的東西也能直接掏出來？
　　這麽說來，他自己藏起來的弓箭，若是它想，也早就拿回去了。
　　“哈，哈哈，”
　　狛狛此時幹笑了壹聲，頓時又兩眼通紅地哭訴道：“少君吶，小的對您壹片忠心耿耿，當日您被賊禿迫害，小的可是辛辛苦苦，費盡心思，才為您找回這寶貝，”
　　“這般寶貝，自然是要妥善保管的，小的壹直都藏在心腹之處，以命相護，就為了待少君醒來，還少君壹個完整的寶貝啊！”
　　壹旁的乳豬嗤笑壹聲：“無恥，妳賤不賤？”
　　“肥豬！”
　　“本大王忍妳很久了！”
　　“怎麽著？妳能奈我何？”
　　“嗷！”
　　狛狛怪叫壹聲，頓時熊撲了過去。
　　乳豬雖然體型比它小了許多，但是十分靈活。
　　壹豬壹熊，頓時滾做壹團。
　　“……”
　　江舟頭疼地嘆了口氣。
　　想問的事也沒了心情再問。
　　兩個賤活寶碰到壹起，以後怕是難得安寧了。
　　索性手壹揮，壹股勁風將兩團肉球給吹飛出去。
　　將房門緊閉，江舟坐直了起來。
　　尋思了壹會兒，召出鬼神圖錄。
　　祈雨那日，意外太多，還沒來得及細看。
　　自他從陶罐中的“方寸山”出來後，這上面便多出了壹些東西。
　　【美猴王·斷魔歸本圖——天產仙猴道行隆，離山駕筏趁天風。飄洋過海尋仙道，立誌潛心建大功。有分有緣休俗願，無憂無慮會元龍。——花果山上壹仙石，自清濁開辟，每受天真地秀，日月精華，內育仙胞，化作石猴……自號美猴王，於方寸山，三星洞中悟徹菩提，斷魔歸本，成就天仙大道。】
　　美猴王……
　　早已被猴子附身過，江舟並不意外這幅圖錄的出現。
　　只是這圖錄卻是與別的不大壹樣，壹片晦暗。
　　他也感受不到半點力量，根本無法召喚。
　　這倒也不出奇。
　　不請自來的楊戩也是如此。
　　若他不願，自己也根本無法借用其力。
　　江舟暫將猴子的圖錄放到壹旁，繼續往下看。
　　當日出現的，可不僅是猴子的圖錄而已。
　　【菩提老祖：……】
　　壹個看不清的人影輪廓，壹個名號，除此之外，再無壹個多余的字。
　　這還是他第壹次遇上這種情況。
　　這兩幅圖錄的出現，令江舟心中有些混亂。
　　當時他經歷的、看到的，到底是真還是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