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鐘長鳴，國有喪

　　“太和鐘……”
　　江舟壹如往常，坐在小樓中，從窗外望去。
　　這裏被他改成了壹個靜室。
　　平日裏就在這裏看書寫字，或是靜修。
　　昨日那似乎能響徹乾坤的鐘聲壹響，燕小五便神色大便，匆匆離去，連他心心念念的蘇小小也顧不上了。
　　而自昨日起，這耳邊的鐘聲卻再沒有停歇過。
　　那種響徹乾坤的鐘聲，響了七下便停止。
　　但自這七下鐘聲停止後，吳郡城內外各處道觀寺廟，都響起了鐘聲。
　　壹下接壹下，壹天壹夜，都沒有止歇。
　　江舟默默估算了下，這些鐘聲都是有規律地響起。
　　大約10秒壹下，到了現在，估計已經響了八九百次。
　　他發現不僅是吳郡，整個南州，甚至可能整個大稷的寺廟道觀，都在敲鐘。
　　這段時間因“李白”鬧出的沸沸揚揚，也被這壹陣陣鐘聲漸漸壓了下來。
　　就連喧囂的集市，似乎也在壓抑著，不敢大聲叫賣喧嘩。
　　城中無論官民，似乎都陷入了壹種難言靜寂中。
　　他今日回肅靖司點卯，發現司中上下，壹個個都是緘口不言，壹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即便他想問也問不出口。
　　不過這種令人焦悶的氣氛，倒讓江舟想起自己在藏書閣裏翻閱到的壹些信息。
　　“鐘長鳴，國有喪，天下縞素，天地同悲……”
　　江舟低聲自語，眼中閃爍微光。
　　“國喪……”
　　若真是如此，會是誰？
　　不可能是帝芒。
　　當日他化身李白，幾近壹品聖人的實力，在於紫宸宮上空，都能感覺到含元殿中那股深不可測，如日月潛於極淵中的的皇皇之氣。
　　這樣的存在，怎麽可能說死就死？
　　除了帝芒，還有誰能夠得上“國喪”二字？
　　“公子，有個和尚想見您！”
　　壹個脆生生的聲音忽然闖進庭院中。
　　江舟擡頭。
　　那是壹個頭紮雙髻，十四五歲的清麗小姑娘，正在樓下擡著頭，仰著小臉嚷道。
　　王重光投入他門下後，壹心想要討好。
　　見他這偌大的宅子只有他自己壹個人，不便打理，便自告奮勇，說要為他尋找壹些得力的人手。
　　江舟本來也有此意，不過壹直被各種事情耽誤，也沒有時間去考慮。
　　經他壹提，就隨口答應。
　　王重光在短短半日內，就帶來了數十個人，男女都有。
　　這些人壹來，江舟就看出他們全都有些武功的底子。
　　王重光說江湖上本就有不少希望投身高門謀前程的好漢，這些人全都是他精打細算，為人可靠踏實的。
　　全都簽了賣身契，任打任罵。
　　其中還有幾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武功底子說不上多厚，卻都會些拳腳。
　　看著清秀柔弱，尋常的大漢也不是對手。
　　江舟也不怕這些人有問題，本來他也缺人手，有底子更方便他以後調教，就都收了下來。
　　從其中挑了兩個順眼的，留在身邊使喚。
　　眼前這個小姑娘便是其中之壹，他給取了個名叫弄巧，另壹個叫纖雲。
　　“和尚？”
　　江舟心念微轉，便道：“請進來。”
　　“是！”
　　弄巧兒應了壹聲，轉身又風風火火地跑出去。
　　不多時，便帶進來壹個眉目如畫的和尚。
　　果然不出他所料，是神秀和尚。
　　江舟起身笑道：“大師怎的有空到我這來？”
　　“阿彌陀佛。”
　　神秀和尚仍然是那副溫吞吞的模樣，合什道：“小僧此來，是想向江居士辭行的，若是江居士有閑暇，不妨與小僧壹道回返大梵寺。”
　　江舟聽他又壹次提起邀他去大梵寺之事，不由心中壹動。
　　“大師，可是有什麽不妥之事？”
　　神秀和尚擡頭聽著悠悠傳來的洪鐘聲：“不瞞江居士，小僧此番再入吳地，本是為尋壹故人，”
　　“只是如今太和七響，乃召示當今帝後薨逝，”
　　“當今辛皇後，乃是自古少有的賢後，如今薨逝，天下同悲，方丈師尊降下法諭，令神秀回寺中為辛皇後誦經三年，而且……”
　　他看向江舟，雙眸如星：“賢後薨逝，天下必有動蕩，吳郡乃是非之地……”
　　他沒有再說出去。
　　不過卻已經透露出讓江舟隨他回大梵寺，就是避難的意思。
　　江舟反盯著他看了壹會兒，直看得神秀渾身不自在。
　　才說道：“看來吳郡是真要有大事發生，大師不便相告，我也不問。”
　　“不過，江某倒是好奇，我與大師雖相識不久，卻也知道大師並非怕事之人，相反，慈悲之心天下少有，是難得的佛門大德，怎會遇事而匆匆躲避？”
　　神秀和尚果然面露慚愧之色，低下頭來，避開江舟的目光。
　　“師門有命，不得不遵，且出家之人，當六塵清靜，不該過多沾染凡塵的。”
　　“呵呵。”
　　江舟笑了壹聲，也不說話，回身走到書案前。
　　拿出壹張紙，提筆寫下了幾行字，又拿過壹張，再寫了幾行。
　　“大師既然要離去，江某無以為贈，便將此字贈與大師，就當作臨別贈禮吧。”
　　“小僧慚愧。”
　　神秀更顯愧疚，慌忙伸出雙手要去接。
　　江舟卻忽然收了回來，笑道：“大師可莫要貪心，江某這字雖不值錢，卻也不能輕易與人，兩幅字，妳只能選壹幅。”
　　“大師，不妨先來看看，要選哪幅？”
　　神秀壹楞，卻也不以為意，合什道：“正該如此。”
　　他走了過來，本來也不在意選哪幅，只是將之當成江舟的壹份心意，即便是壹張白紙也是要珍而重之的。
　　但走過來壹看到桌上的壹幅字，便立即怔住了。
　　壹雙如星般的瞳孔突然凝固，然後漸漸放大。
　　嘴裏喃喃念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壹物，何處惹塵埃……”
　　“菩提本無樹……”
　　他心中若有所悟，但眼中卻有茫然，始終無法抓到那絲靈光。
　　這靈光頓悟，看似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不可觸摸。
　　江舟在壹旁笑道：“怎麽？大師喜歡這幅？”
　　神秀猛地驚醒，震驚地看著江舟道：“江居士，果然是天生佛性！”
　　“如此寶偈，小僧愧領。”
　　“哈哈哈。”
　　江舟大笑壹聲：“只是幾個字罷了，有什麽愧不愧？談什麽佛性？”
　　“不過大師妳倒是比江某所想的不壹樣，未免太自大了些。”
　　神秀壹怔：“此話何解？”
　　“除了佛祖外，誰人能悟得空無，證得四大皆空？妳妄想與佛為比，可不就是自大？”
　　神秀楞然間，眼底掃過另壹幅字：“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
　　頓時如被當頭棒喝壹般，人都呆住。
　　神色不斷變化，似有掙紮。
　　“是了，是了……小僧何德何能，與佛為比？”
　　“心中有塵，自當時時拂拭，卻不該畏懼塵埃，此心不去，豈非又是難除之塵……”
　　過了片刻，眼中神采漸復，對江舟鄭重合什壹禮：“多謝江居士點悟，小僧便要此幅。”
　　江舟伸手道：“大師請自便。”
　　神秀珍而重之地將這幅字卷起，放入懷中，拍了拍才松下壹口氣。
　　擡起頭，毅然道：“江居士，小僧還有壹個不情之請。”
　　江舟壹楞道：“大師請說。”
　　神秀合什道：“小僧想在府上借住些時日，不知可否？”
　　“江某自然無任歡迎，不過大師這是……”
　　神秀卻垂目道：“江居士不必多問。”
　　江秀心念電轉，便笑道：“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