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 借玉

　　他道行極高，乃世間壹等壹的真修仙隱。
　　自他成道近三千年以來，哪個不是對他畢恭畢敬，尊崇有加？
　　縱然是各大仙門教尊宗主，也要對他禮敬三分，不敢稍有怠慢。
　　何曾有人敢在他面前無禮？
　　更何況壹個小輩，似乎不怎麽買他的賬，而且竟然敢如此當面直斥於他。
　　以老釣叟的道行，自然不會這般容易動怒。
　　他楞然片刻，回過神來，心中並無怒意，反而滿是詫異新奇。
　　“老朽平日雖不過是壹河上閑釣老叟，但值此天地反覆，人間離亂之時，卻也有壹番共挽天地人間於傾覆之心。”
　　“此乃惠及乾坤，澤被蒼生的天大功德，縱有萬般罪孽，也能消減了。”
　　“哈哈哈！”
　　江舟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壹般，大笑起來。
　　直笑得殿中諸人都是壹陣驚心動魄。
　　不是懼他，而是懼這老釣叟。
　　他們可是曉得此叟是何人的。
　　這等人物，說是上天之下，最頂尖的那小撮人，絕對不為過。
　　別看他們都是入了三品的妖聖之流，平日裏呼朋喚友，指點江山，逍遙自在。
　　但在這樣的人面前，也不過是小小的螻蟻壹般。
　　別人反掌便能壓死他們。
　　而且身為妖類精怪，在如今人道代天，其勢皇皇的世道下，他們更是難以擡頭。
　　平日在這等人面前，他們也不過是戰戰兢兢，畢恭畢敬，不敢有壹絲壹毫的得罪。
　　這江舟怎的如此輕浮狂妄？竟敢在此等人面前如此無禮？
　　江舟在大笑，老釣叟也不惱，只是靜靜地看著，滿是風霜的臉上微露笑意，全無煙火之氣。
　　倒有幾分像是在看壹個晚輩小兒胡鬧般的慈祥。
　　倒是將全無幹關的旁人給急了個夠嗆。
　　江舟借著壹股酒意，本想學學仙人醉酒，快意輕狂的模樣。
　　那些仙人不是動不動就愛大笑麽？
　　不過此刻壹個配合他的人都沒有，笑得久了，反而有點在犯傻的感覺，自己都覺得尷尬，頗為無趣，心中悻悻地停了下來。
　　卻是冷笑著看向老釣叟：
　　“說得好啊，妳也有潑天的道行神通，為何不下陰間去問問，那些被此獠所食之人，究竟肯不肯？”
　　“不過妳這等人，也高高在上慣了，真將自己當成了神仙，想來是不會在意螻蟻之思。”
　　“不若我先把妳打死，再到陰間找妳施些香火冥紙，說上兩句抱歉，看妳是不是肯饒恕我的失手之過？”
　　“啊！”
　　殿上諸人，紛紛失色。
　　與江舟共席的裴玉，臉色都白了。
　　目露驚懼惶然，顯是畏極。
　　但仍然忍著畏懼，伸出手扯了扯江舟衣袖，低聲急勸道：“道友莫要再胡鬧了，這位是黃河隱仙，得道前輩，不可無禮啊！”
　　“隱仙？得道前輩？”
　　江舟笑道：“妳倒是問問他，敢不敢自稱得道？”
　　他自然是不敢問，只嚇得雙手微顫，都忘了要說什麽了。
　　江舟本也不是要為難他，說著就看向老釣叟：“老頭，他們不敢說，妳倒是如何答我？”
　　老釣叟臉上微笑依舊，根本沒有壹絲動容，更遑論惱怒？
　　呵呵壹笑，開口道：“小友好大的氣性，好大的氣魄。”
　　他倒也沒說氣性何生，氣魄何出，又笑道：“小友此番話倒是頗有些新奇，老朽倒從未想過，壹時竟也不知如何作答。”
　　老釣叟也並沒虛偽強言，為自己辯解，很自然地承認了自己也不知道會有什麽反應。
　　“怕是非要此事當真發生了，老朽方知如何，若真有此事，或許對老朽也是福非禍。”
　　老釣叟說得誠懇，他心中確實也是如此想。
　　他成道太久，受世人尊捧也太久。
　　近三千年間，世間諸般皆是壹成不變。
　　不變，即是路盡。
　　若有人能將他這“不變”打破，也許還真是件好事。
　　不過，他言語間也隱隱帶著壹絲不以為然的傲然。
　　想打死我？可以，只要妳能做到。
　　若不然，很可能便是我打死。
　　江舟自然也聽得出來。
　　若是以往，他還會權衡壹二。
　　不過他此時酒意上湧，兼是元神之身，也沒有什麽可顧忌的。
　　清笑壹聲，擡起微熏雙目：“老頭，既然如此，也不用再廢話了。”
　　“今夜此時，不是我打死妳，便是妳打死我。”
　　“當啷！”
　　卻是殿上有好幾人都是被嚇得壹屁股坐倒，打翻了席間美玉杯盤，珍饈佳肴。
　　邊裴玉雖怕得臉色煞白，卻也不得不壯著膽子站了起來。
　　擠出笑容，打著圓場道：“江道友，這位是黃河釣叟前輩。”
　　說著，生怕他再出什麽幺蛾子，閃身擋到了他身前，對老釣叟堆起笑臉道：
　　“釣叟前輩，不知大駕蒞臨我這洞府，有何見教啊？”
　　老釣叟自然不會看不出他的意思，只是也並不在意。
　　手撫短須，饒有興致地看了眼醉意熏熏的江舟，笑道：“老朽此來，除了追捕此獠外，本還有壹事，來找裴道友商談，不想，卻在此處遇到了故人。”
　　“恰巧，老朽本也有事想與江小友商談，但看來江小友是對老朽頗有怨氣，也罷，便先與妳說說罷。”
　　裴玉作出受寵若驚之狀：“釣叟前輩有事，盡管吩咐便是，何必親自駕臨？”
　　老釣叟撫須搖頭，笑道：“若是他事，倒也罷了，只是此事是定要老朽親自的，否則怕是辦不成，也是對裴先生不敬。”
　　“前輩言重了！”
　　裴玉這下真是受寵若驚了：“不知是何事，能讓前輩這般鄭重？”
　　老釣叟笑了笑，不答反問道：“若老朽記得不錯，裴先生本體乃是壹塊寶玉，曾是儒門七十二聖賢之壹，樂聖子聲的腰間佩玉？”
　　裴玉壹怔。
　　他的根腳知道的人不少，這釣叟能說出，倒是不足為奇。
　　只是心中疑惑道：“確是如此。”
　　“如此甚好。”
　　老釣叟撫掌笑道：“裴先生，老朽正有壹樁大事，需借裴先生本體寶玉壹用，不知先生可願成全否。”
　　此言壹出，殿上諸人都是面色壹變。
　　裴玉更是神色大駭，驚惶地倒退了幾步。
　　“哈哈哈哈！”
　　江舟陡然發出壹陣大笑：
　　“裴道友啊，這便是妳說的黃河隱仙，得道前輩？哈哈哈哈！”
　　他直笑得在席間仰躺打滾，全無風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