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朝議

　　玉京城。
　　含元殿。
　　此時正上演著壹場激烈的爭吵。
　　“陛下，戎狄聯軍集結兵力，猛攻北雁門，雖形勢緊迫，但有公孫太宰與鎮北侯在，其固若金湯，”
　　“且數月前，北境北州、戎州、燕州，皆有義士自發趕赴北雁門，集眾百萬，助守北雁，早已解此急勢，”
　　“事分輕重緩急，如今天下烽煙四起，斷不可因壹癬疥之疾，而置天下於不顧，四方守軍，斷然不可輕動！”
　　“所謂攘外必先安內，自當先平定我稷土內亂，再調轉兵鋒，屆時區區戎狄，自可壹戰而平！”
　　“住口！”
　　壹個身材微圓，烏黑長髯垂胸的大臣抱笏而立，在金闕玉陛之下侃侃而談。
　　這壹番話，卻惱了立身前列的壹位老臣。
　　此人須發黑白參半，身材高瘦，卻自有壹股淵亭嶽峙之氣。
　　抱笏出班，朝玉陛上高坐簾幕之後人皇躬身壹拜。
　　才直指先前那人，厲聲道：“荒謬！”
　　“戎狄聯軍此番來勢洶洶，若北雁門有失，北境三州必將席卷而下！”
　　“屆時戎狄百萬大軍長驅直入，何人能擋！”
　　“莫說平定內亂，便江山傾覆，乾坤易主，也只在眼前！”
　　那人雙目圓睜，喝道：“住口！張昭玄！怎敢口出如此大逆之言？妳欲反乎！”
　　張昭玄也不懼他，分毫不讓，甚至直接朝他啐了過去：“呸！”
　　“朱九異！北境戰事，系天下興衰存亡，汝卻口口聲聲言癬疥之疾，不足為慮，是何居心？難道妳早就勾結戎狄，裏應外合，欲謀我大稷江山，暗害陛下耶？”
　　二人妳壹言我壹語，寸步不讓，噴得口沫橫飛。
　　其余百官文武，也沒有閑著。
　　被二人帶領，妳幫壹句，我助壹言。
　　片刻間就吵成壹片。
　　堂堂含元金闕，把握乾坤之所，竟變成了坊間集市。
　　文武百官，也如同販夫走卒、市井無賴壹般，爭得臉紅耳赤，有的甚至開始推推搡搡，差點沒當殿扭打起來。
　　“夠了！”
　　壹直於右首抱笏垂目靜立的李東陽猛然睜眼，壹聲大喝。
　　殿上群臣才漸息爭吵。
　　李東陽黑著臉道：“金殿之上，如市井之徒壹般，爭吵打罵，成何體統？”
　　群臣經他壹頓叱罵，雖安靜下來，卻仍是壹個個吹胡子瞪眼，怒目相視，似彼此有不共戴天之仇般。
　　此時簾幕後的帝芒才溫吞吞地發聲道：
　　“北地戰事吃緊，需要援兵，無可厚非，但這天下也不寧靜，各地鎮守大軍也難輕離，眾卿所言皆有理，這卻是令朕為難了……”
　　帝芒停頓了許久，才緩聲道：“李卿相，此事便交由妳天官府商議決斷吧。”
　　李東陽抱笏躬身道：“臣謹遵聖諭。”
　　群臣聞言，各自神色莫名。
　　簾後，隱約可見帝芒擡手揮了壹揮。
　　站在玉陛壹旁的白發太監魚玄素上前壹步，喊道：“有本啟奏，無本眾卿儀畢退朝——！”
　　群臣正要依朝儀而行退朝之禮。
　　忽見壹人抱笏出班，高喊：“啟奏陛下，臣有本奏！”
　　“宋卿？說吧。”
　　帝芒有些百無聊賴地說道。
　　此人儀貌頗偉，賣相極佳，是當朝禮典都禦史，姓宋名榮。
　　只見其振聲道：“陽州江都傳來奏報，言江都肅靖司壹五品士史，率眾圍攻監天司，重傷監天司值守仙師，監天司數十名弟子均被無故鎖拿下獄！”
　　“監天司素來為國朝重地，非陛下金口聖諭，不可輕動，此獠目無君上，幹犯國法，以下犯上，擅興禍亂，實乃罪無可恕，請陛下下旨，罷其官職，鎖拿入京問罪！”
　　“哦？”
　　帝芒發出詫異之聲：“壹個五品士史，便敢圍了監天司，竟還有本事重傷值守之人？”
　　“他姓甚名誰？是何方人士，有何功名？”
　　帝芒話聲中似乎十分有興趣。
　　宋榮看了壹眼李東陽，說道：“回陛下，據聞，那五品士史姓江名舟，並無功名，皆因其人之師，乃是太宰大人，才得以幸進。”
　　“卻不念君恩如山，不思報國，仗勢胡為！”
　　“臣還要彈劾李太宰，任人唯親，此事李太宰也責無旁貸，理當自查自省，北境戰事重大，斷不可輕忽，還請陛下另擇賢臣主持！”
　　李東陽雙目低垂，嘴角微微牽出壹絲冷笑。
　　“江舟？”
　　帝芒似乎很疑惑地自語道：“朕似乎聽過這名字……”
　　魚玄素湊到簾下，低聲道：“陛下曾親賜此人同繡衣郎出身，南州叛起，曾據守吳郡，立下大功，得升五品士史，調任江都。”
　　“哦，原來是此人啊……”
　　帝芒恍然道：“既有朕親賜出身，怎能說沒有功名？這官兒也是朕封的，鎮守吳郡大功，壹個士史也是委屈了。”
　　“李卿相，既是妳的弟子，朕如此薄待於他，妳不會怪朕吧？”
　　李東陽出列道：“陛下，江舟此子雖有經緯之才，柱國之能，卻終究年輕識淺，尚需打磨。”
　　“小小年紀，得升五品，已是蒙陛下隆恩，如何還有委屈之理？”
　　“嗯……”
　　帝芒慢吞吞道：“宋卿家，妳也聽到了，功名是朕賜的，官兒也是朕封的，與卿相何幹？”
　　“年輕人，身居高位，難免氣盛了些，想來是其中有什麽誤會。”
　　“這樣吧，下旨去問詰壹番，若實在有過，便是朕識人不明，朕再與卿家賠罪如何？”
　　宋榮神色微變，忙俯身道：“陛下言重！臣不敢！”
　　“那就這樣罷，退朝。”
　　帝芒揮了揮手。
　　魚玄素便站出玉陛前，高呼朝儀，群臣依禮魚貫而退。
　　宋榮也不敢再多言半句。
　　直到出了含元殿，才擦了擦額角冷汗。
　　“宋大人，妳這是何苦？”
　　有交好的大臣嘆道：“陛下擺明了是有意要向北境增兵了，才將此事交由太宰決斷，妳如此這般，豈不是與陛下作對？”
　　李東陽似乎聽到他們的交談，回頭看了壹眼，冷笑壹聲，大步而去。
　　宋榮神色難看之極。
　　……
　　江都。
　　江宅。
　　林疏疏道：“陰陽兩隔，沒有城隍陰司的允許，他人想進入陰世，可沒這麽簡單，除非妳能請動龍虎道那些牛鼻子，或是大梵寺的賊禿出手。”
　　他不屑地撇嘴道：“不過那些牛鼻子自詡清靜無為，大梵賊禿更是將陰世視為禁臠，豈肯輕易讓人涉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