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判官

　　“哼，不過是壹張銀票罷了，本官平日裏隨手賞賜下人也不知打發出去多少，”
　　朱雙明已經掩去眼中的驚異之色，冷笑壹聲：
　　“難不成，每張銀票都是壹條人命不成？”
　　他斜睨包龍圖，嘴角帶著壹絲譏諷笑意。
　　堂上堂外眾人壹想也是，那張銀票數額不小，但朱家家大業大，賞賜下人大方壹些，也在情理之中。
　　不由看向包龍圖，想看他究竟還有什麽證據。
　　卻見包龍圖神色如常，似乎早有所料壹般，並不為所動。
　　點了點頭，卻又轉向另壹人：
　　“余鬥，本官問妳，三年前，妳可是住在道興坊？”
　　這人就是江舟用取月之術所看到的景象中，那個幫著郭暇換回書稿的那個老書吏的兒子。
　　說起來，能找到這個余鬥，也是壹個意外。
　　在開封府要升堂的前壹日，江舟曾經見過壹面的那瓦棺寺妙寂女尼，忽然自己找上門來，說可以幫他們找到早已搬走的余家。
　　在妙寂女尼的指點下，又有肅靖和紀玄的大批江湖朋友派出，果然找到了這余鬥。
　　原來這余家三年前便搬到了離江都數百裏外的壹個小縣城裏，自己開了個營生，小日子過得倒也富足。
　　此時，余鬥聞言身子微微壹顫，低頭道：“回大人，確是如此。”
　　包龍圖問：“妳為何要搬離道興坊？”
　　“這……”
　　余鬥猶豫起來。
　　包龍圖臉色壹肅，沈聲道：“余鬥，公堂之上，但有半句假話，便是藐視公堂，當杖責五十，若有隱瞞與案情相關事，更與人犯同罪，妳可想仔細了。”
　　余鬥身子又是壹顫，再不敢猶豫，連聲道：
　　“是，大人，草民家貧，原先住的地方也不是甚好所在，卻是因得了壹筆錢財，便想著搬去個好些的地方，做點營生……”
　　包龍圖追問：“妳從何處得的錢財？”
　　余鬥低聲道：“是、是先父派人送來的，壹共三萬錢。”
　　眾人壹聽，都是壹楞。
　　包龍圖皺眉道：“妳說先父？令尊既已故去，如何能給妳送來銀錢？”
　　“這、這就不知道了……”
　　包龍圖不依不饒：“那妳又如可知道是令尊所送？”
　　余鬥吞了吞口水：“先父曾托夢於草民，說會有壹書生送來三萬錢，讓草民拿到錢後，便舉家搬遷，不要逗留江都……”
　　包龍圖正色道：“余鬥，妳所言可是句句屬實？”
　　余鬥連忙道：“大人，草民所言，句句屬實，絕不敢有半句虛假！”
　　包龍圖道：“可敢簽字畫押？”
　　余鬥連連點頭：“草民敢！草民願意！”
　　包龍圖便著人端來筆墨堂狀，讓他畫押。
　　堂上諸多權貴倒罷了。
　　死人逗留陽世搗鬼作怪的事，他們見得多聽得更多，不足為奇。
　　只是驅使鬼神在陽世作怪，還與秋闈大比有關，這事可就不小了。
　　堂外眾多百姓就聽得嘖嘖稱奇，嘩然不已。
　　死了的人竟然還能托夢，給兒子送錢？
　　我家的那些死鬼怎麽就沒這麽好？
　　待余鬥畫押完畢，包龍圖才朝朱雙明道：“朱雙明，妳可認得這余鬥之父？”
　　朱雙明不屑壹笑：“區區升鬥小民，本官如何識得？”
　　包龍圖再問：“妳確定不識？”
　　朱雙明不耐道：“包理正，包大人，妳若沒有證據，就速速把本官放了，再要如此胡攪蠻纏，本官拼著壹死也要上京撞闕，參那姓江的壹本！”
　　包龍圖神色不變，點點頭道：“好，本官便讓妳心服口服。”
　　朱雙明冷笑壹聲，並不以為意。
　　他是看出來了，這黑廝確實是找到了不少東西，但根本沒用，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能奈他何？
　　“來人吶！”
　　包龍圖忽然振聲道：“關門，滅燈，設香案！”
　　堂上眾人微微壹怔，旋即朱壹顥等幾人像是想到了什麽，神色微變。
　　看向包龍圖，驚異之中，還帶著幾分不信。
　　襄王與方清相視壹眼，眼中皆有意外之色。
　　此時，公堂大門已經關閉，燈燭已熄。
　　堂外百姓紛紛嘩然，卻也不敢推開班役，闖進堂去看個究竟。
　　堂上很快擺上了壹個香案。
　　香燭冥錢等物齊備。
　　包龍圖起身親至香案前，點燃壹根香，插上香爐，又回到堂案後。
　　“啪！”
　　壹拍驚堂木：“陰司判官何在？”
　　這時方清湊到襄王邊上，輕聲道：“殿下，早就聽聞江大人有號令幽冥之能，您與江大人熟識，可否跟下官說說，江大人可是真有此能？”
　　“呵呵……”
　　襄王卻只是微微壹笑。
　　實際上他心裏也有些嘀咕，這事那小子也沒和他說過啊。
　　只是面子不能丟，他只能故作高深地笑了笑。
　　朱壹顥等人瞳孔微縮，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怎麽可能？！
　　姓江的小子真能號令幽冥，驅使鬼神？！
　　既然要與姓江的鬥法，他們自然會去了解這人。
　　這個傳聞，他們不是沒有聽說過。
　　但可信度卻存疑。
　　號令幽冥，驅使鬼神，聽起來似乎不算什麽。
　　畢竟陰司都是人皇敕封。
　　可若真是人人皆可如此，陰陽早已大亂。
　　想他朱家何等地位？
　　但僅是為了讓貢院那兩尊鬼神閉嘴，就花費了多大的代價？
　　何況是如這黑廝般將陰司鬼神判官呼來喝去？
　　眾人驚異間，堂上忽地平地刮起壹陣陰風，吹得香案燭火搖曳。
　　好在公堂大門已關，堂上之人不是氣血旺盛的武者，便是浩然在胸的儒門文士。
　　除了壹個余鬥，在抱肩瑟瑟發抖外，其他人都還能忍受。
　　這也是為什麽要關上大門的原因。
　　壹為鬼神之事，不足為人所道，壹般百姓，還是不見為好。
　　二來也是普通百姓也受不起鬼神陰煞侵蝕。
　　片刻間，堂上便突然多出了壹個幽幽的影子。
　　這影子身著紅綠官袍，壹手捧薄冊，壹手執大筆。
　　環視公堂，落到堂上包龍圖身上，影子微微壹震，竟欠身壹禮。
　　令堂上諸人都是壹驚。
　　看這模樣，還真是陰司判官，還是文武二判中的文判。
　　城隍殿上，只在城隍之下。
　　如今施公緒被囚，江都城隍司更是這文判在代為執掌。
　　鬼神壹流，本就與陽間官員互不統屬。
　　如此位業的鬼神，縱然是在襄王、朱壹顥這等人物面前，也是不需畏懼的。
　　可他們怎的覺得這文判官竟有些畏懼那黑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