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尋找

　　正午的陽光照在身上，李慕禪腰挎雙刀，與冷無霜並轡而行，崎嶇山路限制了馬速，周圍是郁郁蔥蔥的竹林。
　　李慕禪懶洋洋的坐在馬上，微瞇眼睛，似睡非睡。
　　冷無霜是個悶葫蘆，從出湖到如今，兩天過去，十句話不到，他索性沈浸於腦海，揣摩斷嶽刀法神髓，也不主動搭話。
　　冷無霜轉頭瞥了壹眼李慕禪，心下暗忖，這李竹與眾不同，男弟子們到了自己身邊，皆局促緊張，他卻無動於衷，還專註於自己之事，實在難得。
　　他懶洋洋的不搭理自己，正好遂了自己的意，實在不喜歡廢話，而且往往壹個眼神，他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實在省心。
　　從山腰到了山頂，頓時眼前壹闊，清冽的風徐徐而來，頭腦為之壹清。
　　冷無霜扭頭：“李竹，歇壹歇。”
　　“好。”李慕禪睜開眼，打量壹眼四周然後下馬，牽著馬來到左手的竹林，冷無霜的馬跟著溜達過來。
　　進了竹林兩三米深，李慕禪停下，放開韁繩，讓馬自己找草吃，他解鞍上的包袱，皮囊。
　　冷無霜慢慢下了馬，李慕禪已把灰布鋪到草地上，趁冷無霜坐下的功夫，解下她馬鞍的皮囊與包袱。
　　兩人坐到草地的灰布上，草地厚軟，坐著舒服。
　　李慕禪遞上皮囊，冷無霜接過慢慢喝壹口，竹葉遮住了大半太陽，清風又能吹進來，不冷不熱剛好。
　　冷無霜問：“李竹，這個方向對吧？”
　　李慕禪端起皮囊喝了壹大口，他不大渴，為了潤潤喉嚨，不能渴時再喝，這是他從後世得來的養生知識。
　　他放下皮囊點點頭：“沒錯，是張師姐她們走的方向吧？”
　　冷無霜輕頷首，李慕禪皺眉：“會不會他們還要伏擊張師姐她們？”
　　冷無霜黛眉輕蹙。
　　李慕禪壹拍大腿：“這大有可能！壹擊不成再來壹擊，……他們覺得咱們想不到，要來個出奇制勝！”
　　他扭頭凝視冷無霜晶瑩無瑕的臉：“湖主，妳覺得呢？”
　　“嗯……，有這個可能。”冷無霜慢慢點頭。
　　李慕禪精神壹振：“那咱們得加緊，追上張師姐她們！”
　　“嗯。”冷無霜答應。
　　兩人壹邊說話壹邊吃東西，冷無霜吃了三塊桂花糕，李慕禪吃了五塊熏牛肉，他細細咀嚼完，滿口余香，心滿意足的收起包袱。
　　把包袱掛上馬鞍，兩人翻身上馬，拍馬疾行，沖出竹林。
　　……
　　張巧怡三女正在壹片樹林邊休息，盤膝坐在樹蔭下，懶洋洋的，有壹搭沒壹搭的說閑話。
　　湖綠羅衫給許小柔帶來幾分朝氣，她無聊的揮著竹枝，哼道：“張師姐，何師姐，妳說李師弟氣不氣人，知道咱們要走，卻不見人影！”
　　張巧怡與何若水閉眼打坐調息，長劍橫在膝上，雙手掐訣，氣息沈靜安詳，寶相莊嚴，又透著優雅從容。
　　張巧怡睜開眼，嘆了口氣：“柔兒，妳這是今天的第十遍！”
　　“嗚……”竹枝在空中發出輕嘯，許小柔恨恨道：“是李師弟太氣人嘛，不怪我嘮叨！”
　　張巧怡搖搖頭：“那我就再說壹遍，他可能在閉關呢！”
　　“我不信！”許小柔撇撇嘴，用力揮動竹枝，發出嗚嗚輕嘯。
　　張巧怡無奈搖搖頭，接著閉上眼睛，不理她了。
　　許小柔恨恨的揮著竹枝：“忘恩負義！無情無義！臭男人！”
　　何若水睜開眸子：“柔兒，李師弟不是那樣的人，中間可能有什麽誤會，下次問清楚再說。”
　　“下次再見著，看我怎麽收拾他！”許小柔用力壹揮竹枝，牙關緊咬。
　　何若水轉頭回望：“有人來了。”
　　許小柔嬌軀壹下繃緊，雙眼亮了起來：“幾個人，有沒有殺意？”
　　何若水搖頭：“不是敵人。”
　　“唉……，真是無聊！”許小柔眼中的亮光壹下黯淡，又變得懶洋洋。
　　何若水道：“我總覺得前方有殺機，咱們要小心。”
　　“還不是落陽山！”許小柔哼道。
　　落陽山的盜賊猖獗，個個都是亡命之徒，殺人不眨眼，誰的面子也不賣，除非沒什麽油水，懶得動手，富商，官員，或者美人兒，都是劫掠對象。
　　她們三個美貌，又沒護鏢的，顯然是硬茬，若在別處，盜寇們會謹慎觀察，不敢輕易動手，落陽山的賊人卻不在乎，必出手無疑。
　　何若水搖頭：“不是落陽山。”
　　“是上次的那幫家夥？”許小柔問。
　　何若水蹙眉想了想，搖頭：“弄不清，我的靈覺還太弱了。”
　　“就怕他們不來！”許小柔用力揮竹枝，“唰！唰！唰！”，乃是劍招：“再見著，我壹劍壹個，殺他個幹幹凈凈！”
　　“他們的毒術不容小覷！”何若水道。
　　許小柔鼻子哼壹下，撇嘴道：“我帶了辟毒丹！”
　　馬蹄聲越來越響，兩個小黑點出現在山下的小徑，許小柔把左手掌到左眉上，很快興奮叫道：“是湖主跟李師弟！”
　　……
　　“湖主！”三女起身相迎。
　　冷無霜擺擺手，下了馬，李慕禪跟著下馬，笑瞇瞇的抱拳：“張師姐，何師姐，許師姐，小子有禮啦！”
　　“哼！”許小柔白他壹眼扭過頭去。
　　張巧怡看看她，搖頭笑笑：“李師弟，妳怎麽會跟湖主……？”
　　李慕禪道：“我想追蹤上壹次傷師姐妳的兇手。”
　　“隔了這麽久，能追著麽？”張巧怡問，許小柔不看這邊，小巧的耳朵卻豎了起來。
　　李慕禪笑道：“試試看罷。”
　　“那就有勞師弟了。”張巧怡嫣然微笑。
　　許小柔道：“湖主，妳還真信李師弟胡說八道呀！”
　　冷無霜淡淡笑壹下，沒說話。
　　許小柔扭頭斜睨李慕禪，李慕禪忙笑道：“許師姐，我跟湖主是與妳們壹塊兒出發的，不能送師姐，師姐沒見怪吧？”
　　許小柔白他壹眼：“誰見怪啦！”
　　何若水抿嘴忍著笑，張巧怡笑著搖搖頭，許小柔惡狠狠瞪她們壹眼，兩女忙點點頭，示意不會說。
　　張巧怡道：“湖主，那幫人還會來？”
　　冷無霜輕頷首：“李竹推測，這幫人不會死心。”
　　張巧怡瞥壹眼李慕禪，李慕禪笑了笑，做出不好意思神情。
　　張巧怡暗自感動，在湖裏時，他就壹直嘮叨，要她們推了這個差使，太危險了，純粹是無所謂的冒險，不值的。
　　可是身為星湖小築弟子豈能畏懼生死？況且，上壹次只是不小心中暗算，下次不會大意了。
　　沒想到李師弟竟說服了湖主，親自出馬相護，這番良苦用心讓她心中溫暖。
　　冷無霜不大說話，許小柔迅速消了氣，拉著李慕禪到遠處說悄悄話，低聲問他究竟能不能找得到那幫家夥，不是說大話誑湖主吧。
　　李慕禪拍胸脯保證，家傳的追蹤術很玄妙，壹定能逮著那幫家夥的。
　　許小柔半信半疑，低聲說，若真的說大話，早早向湖主討饒，別硬撐下去，湖主明察秋毫，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李慕禪胸脯拍得砰砰響，讓她只管放心，這反而惹許小柔懷疑，他平常素來是沈穩溫和，說話講個穩妥，從沒說得這麽滿，這次太反常。
　　張巧怡的聲音傳來，催促他們過去，要動身趕路了。
　　五人壹起趕路，冷無霜走在最前頭，張巧怡與何若水壹左壹右，李慕禪與許小柔綴在最後，低聲說話。
　　……
　　夕陽如火球，散發著暗紅光芒，整個天地被染成玫瑰紅。
　　五人披著紅霞上了壹座山頂，清風凜凜，眼前頓時壹闊，竹林綿延開去，入眼盡是郁郁綠色。
　　“那邊有人！”何若水忽然壹指前邊，眾人望去，山腰位置有兩個人坐在道旁，身旁是兩匹馬。
　　“過去看看！”張巧怡道。
　　許小柔便要沖出去，李慕禪忙壹擡手：“許師姐，等等！”
　　許小柔停住，扭頭望他：“怎麽啦？”
　　李慕禪望向冷無霜：“湖主，有點兒奇怪，是不是？”
　　冷無霜蹙眉：“怎麽回事？”
　　李慕禪摸著下頜想了想，搖搖頭：“我總覺得不對勁兒，小心為妙！”
　　眾人神情微凜，上壹次被暗算，她們算是領教了暗箭難防，萬事小心為上，寧肯多壹點兒防備。
　　許小柔左手搭到左眉，看了壹會兒，道：“那人好像受了傷。”
　　“去看看吧，但要小心。”冷無霜道。
　　李慕禪忙道：“湖主，還是我去吧！……大夥先在這裏等壹等，萬壹真是陷阱，也能反應過來！”
　　冷無霜看看他，見他神色堅決，慢慢點頭：“嗯，去吧。”
　　許小柔忙道：“李師弟，妳武功太差，還是我去！”
　　李慕禪笑了笑：“論武功我不成，但論小心謹慎，還是我最合適，許師姐不必擔心，有湖主在，我哪有性命之危？”
　　許小柔遲疑壹下，慢慢點頭，不再爭了，湖主有起死回生之能，即使李師弟丟了性命也不要緊。
　　李慕禪沖諸人抱抱拳，拍馬而行，很快到了山腰處，來到兩人身前，卻是壹男壹女兩中年人。
　　女子臉色烏黑，眼神有些渙散，馬上性命不保了。
　　中年男子壹臉憨厚，瞪大眼睛看著懷中女子，牙關緊咬，身子微微顫抖，悲傷之極。
　　這般情形實在令人同情，李慕禪卻心如冰雪，走到近前溫聲道：“這位壯士，怎麽回事？”
　　中年男子壹動不動，毫不理會。
　　李慕禪低頭看那女子，氣若遊絲，奄奄壹息，隨時會咽氣，從懷裏取出壹枚辟毒丹遞過去：“她若是中毒，就服下這個吧。”
　　中年男子擡頭望過來，雙眼充滿血絲，死死望著李慕禪。
　　……
　　李慕禪道：“服下這個試試吧，再拖延壹會兒，什麽都晚了。”
　　中年男子接過赤紅丹丸，毫不猶豫的送到女子嘴邊，但女子嘴巴緊閉，丹丸進不去。
　　李慕禪道：“嘴對嘴幫她嚼化了送進去。”
　　中年男子忙把丹丸送嘴裏，低頭對準女子的嘴，渡了過去。
　　辟毒丹藥效非凡，女子服下後壹會兒功夫就有了動靜，她呻吟壹聲，慢慢睜開眼睛。
　　“娟兒，娟兒！”中年男子大喜過望。
　　女子忽然翻身坐起，扭身便跑了出去，鉆進了竹林，中年男子驚呆了，便要追過去。
　　李慕禪伸手壹攔：“稍等壹下，讓她去吧。”
　　“這……？”中年男子疑惑的望他。
　　李慕禪道：“丹藥起效果，要把毒排出體外的。”
　　中年男子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抱拳道：“還沒請教兄臺尊姓大名，在下宋甲田！”
　　李慕禪道：“李竹。”
　　宋甲田肅然沈聲道：“李公子，救命大恩無以為報，日後若有差遣，在下萬死不辭！”
　　李慕禪搖搖頭：“不敢當，我只是奉命行事罷了，我乃星湖小築弟子，奉湖主之命前來救人。”
　　“星湖小築？”宋甲田大吃壹驚，訝然道：“可是落星湖上，無雙小築的星湖小築？”
　　李慕禪點點頭。
　　“久仰久仰！”宋甲田大喜，贊嘆道：“星湖小築的弟子無壹不是絕世之才，真是失敬了！”
　　李慕禪笑了笑：“尋常俗人罷了，不敢當。”
　　兩人又扯了兩句，宋甲田熱情非常，知道李慕禪是星湖小築的弟子，他再不擔心妻子。
　　李慕禪心下松壹口氣，他用了他心通，這兩人心懷坦蕩，並非敵人，只是事有湊巧，路上遇了盜寇，受了暗算中了毒。
　　很快中年女子紅著臉回來，臉上的烏黑完全褪去，白皙細膩，卻是風韻猶存的美人兒。
　　宋甲田忙向她介紹了李慕禪的身份，女子襝衽壹禮，溫和文靜，沒有多說話，只在神情透著感激。
　　李慕禪引兩人來到山頂，冷無霜她們正坐在地上說話。
　　……
　　宋甲田夫妻二人見了禮，謝過救命之恩，李慕禪問起事情經過，遇上什麽人，為何中了毒。
　　宋甲田講，他們在十裏外壹處地方，碰上十來個人，武功不俗，他們夫妻壹場惡戰，終於沖破重圍，結果不知不覺中了毒，差點兒喪命。
　　他壹邊說話壹邊從懷裏掏出壹枚銀針，灰蒙蒙的，像抹了鍋底灰。
　　李慕禪臉色微變，扭頭看張巧怡，她臉色也變了，直直盯著銀針，與李慕禪對視壹眼，點點頭。
　　李慕禪打量宋甲田夫妻壹眼，這兩位看來也是高手。
　　他對冷無霜道：“湖主，看來他們仍在。”
　　“去看看。”冷無霜淡淡道。
　　李慕禪請宋甲田幫忙帶路，找那十來個人，他們是仇人，定要除去的，宋甲田痛快的答應了。
　　幾人走了十幾裏，來到壹處山腳下，遠遠的宋甲田便伸手指著：“就是那裏！咱們就在那裏遇襲！”
　　那裏隔著壹裏遠，是半山腰處，冷無霜搖頭：“周圍五裏內沒人。”
　　宋甲田急了，忙道：“冷湖主，在下絕不會弄錯，就是這裏！”
　　他妻子附和：“不錯，就是那裏！”
　　張巧怡與何若水對視壹眼，掃了壹眼宋甲田，眼波閃了閃。
　　宋甲田看到兩女的神色，沈聲道：“我若說假話，天雷轟頂不得好死！”
　　冷無霜望李慕禪：“可能找到？”
　　李慕禪點點頭：“試試吧。”
　　他伸手道：“宋兄，借銀針壹用！”
　　宋甲田激動未息，怔了怔，從懷裏取出銀針：“李兄弟，妳這是要……？”
　　李慕禪微笑：“我有壹門追蹤術，可以借物尋人。”
　　“好得很！”宋甲田松壹口氣。
　　他最怕受人冤枉，心下也暗自感激李慕禪的信任。
　　李慕禪拈著灰蒙蒙的銀針，闔眼壹動不動，似是在感受針上的東西，片刻後睜開眼睛，往左壹指：“在這個方向！”
　　冷無霜道：“帶路。”
　　幾人轉到壹條羊腸小道，小路越來越窄，僅能容壹人壹馬，冷無霜道：“棄馬走路。”
　　眾人把馬系到旁邊竹林裏，然後輕身上路。
　　李慕禪的輕功不成，冷無霜往他腰間系了壹根竹藤，竹藤柔軟，卻能托著他無聲無息的往前滑。
　　……
　　從羊腸小徑往前壹直走，約走了十來裏，最後走到壹道山壁跟前，沒有了路，只有爬滿竹藤的峭壁，直上直下，攀無可攀。
　　眾人扭頭望向李慕禪。
　　李慕禪皺眉，拔出長刀，用刀柄輕輕敲擊石壁，很快轉身道：“果然是空的，應該有通進去的法子。”
　　冷無霜走到他身邊，瑩白右掌輕輕貼上石壁，壹動不動。
　　片刻後她往左挪了五步，右掌再次貼上，輕輕壹按，“砰”壹聲悶響，石壁龜裂開來，石塊簌簌下落，眼前是壹個黑黝黝的石洞。
　　半人來高的圓洞，從裏吹出嗖嗖冷風，清新而凜冽。
　　“果然有機關！”許小柔贊嘆。
　　李慕禪看了看冷無霜，如此內力真是神乎其神，滄海山的高手無壹是她對手，真是可畏可怖。
　　“進去吧。”冷無霜道，當先鉆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