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3章 沒那麽巧（上）

　　此番追隨慕容展前來的還有旋風十六騎，這十六人是慕容展身邊最精銳的武士，他們所乘的坐騎也都是日行千裏的駿馬，這才得以短短兩日之間從康都抵達鄖陽。
　　然而他們的千裏馬在接下來的路途中卻派不上用場，出鄖陽以西七十裏就進入山區，山區道路崎嶇險峻，而且因為前陣子的西川地震造成多處道路中斷，除非這些千裏馬生出雙翅方才能夠飛躍群山直達西州。
　　胡小天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將坐騎交給護送他們壹路前來的梁英豪帶回。
　　慕容展對他們選擇這條道路深感不解，禁不住向胡小天抱怨道：“若是按照我的路線，向南繞行這道路會好走得多。”
　　胡小天微笑道：“這條路安全壹些。”向南就進入了大康腹地，他沒那麽傻，陪著這幫人深入其中，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變數。這條路雖然險峻壹些，可是對他們這些武人來說也構不成太大的困難，壹到夏日，飛梟例行飛往北方避暑，導致胡小天沒有了這最快捷的交通工具可用。不過這樣也有好處，途中可以調查壹下西川震後的狀況。
　　雖然許多難民都逃到了胡小天的領地內，可並不意味著西川的東北區域已經無人，仍然有壹些居民駐留當地，胡小天此前也派出了兩萬人的隊伍，這支隊伍在前往災區救援的同時，也在趁機侵占西川的地盤。
　　西川東北部最大的兩座城池，方井和青巒如今已經盡在胡小天的掌握之中。
　　在山間跋涉了兩日之後，他們抵達了青巒城，從青巒再往西南道路幾乎全部被損毀，不過這裏距離西州的直線距離也就是三百裏。
　　青巒幾乎完全淪為廢墟，城內殘存的幾座建築中駐紮著剛剛抵達這裏不久的士兵，聽聞胡小天壹行到來，駐軍慌忙迎接，當晚騰出最為完整的壹座院子給胡小天等人休息。
　　晚飯之後，胡小天出門散步，正遇到同樣出門的慕容展，兩人目光相遇，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這幾天他們雖然同行，可是彼此之間交談不超過三句。慕容展這個人的性情冷淡，平日裏就沈默寡言。他壹路之上所見表明，胡小天的勢力已經滲透到西川的東北部，就目前來看，胡小天無疑是西川地震最大的獲益者。
　　慕容展望著門前的衛兵道：“開始還不明白王爺因何會選擇這條道路？現在我才明白，原來王爺早有布局。”
　　胡小天微微壹笑道：“西川地震，山巒崩塌，道路損毀，百姓流離失所，掙紮在死亡線上，身為大康鎮海王，我又豈能對這些子民不聞不問？”
　　慕容展心中暗自冷笑，說得冠冕堂皇，還不是趁虛而入，借著機會搶占地盤。
　　兩人壹起走出院落，看到城內到處都是斷壁殘垣，滿目瘡痍，除了偶爾經行的士兵，就只有在殘垣中搜索的壹些老人，這些老人無力離開，只能守著這座已然廢棄的城池。
　　胡小天嘆了口氣道：“世事無常，天威難測！”
　　慕容展道：“王爺如此年輕卻似乎看破了紅塵俗事。”
　　胡小天搖了搖頭道：“不是看破，而是感到痛心，爭來鬥去無非是為了權力二字，就算真正成為高高在上的唯壹王者，又能給百姓帶來什麽好處？其實大家何必要拼個妳死我活？放下成見，彼此聯手，過上幾天安生日子豈不快活？”
　　慕容展唇角現出壹絲冷笑：“自古以來爭鬥就沒有停過，妳說的事情只不過存在於理想中罷了。”
　　胡小天道：“如果給妳壹個從頭再來的機會，妳會不會放棄現在的權力和地位，選擇和家人壹起平靜的生活呢？”
　　慕容展因為他的提問而楞住，灰白的雙目黯淡了下去，沈默了壹會兒方才道：“這世上沒什麽是我在乎的。”
　　胡小天嘆了口氣道：“我為飛煙感到悲哀！”
　　慕容展冷冷道：“她不會在乎妳的想法，對她來說妳只是壹個過客！”
　　胡小天道：“即便是壹個過客，她也會永遠記得我，在她心中只怕已經忘了妳的存在。”
　　慕容展覺察到胡小天正在有意挑起自己的憤怒，他反倒笑了起來：“做人千萬不要太貪心，貪心總沒有好處。”
　　胡小天道：“我始終在懷疑壹件事。”
　　慕容展道：“懷疑什麽？”
　　胡小天道：“這世上難道真得會有不疼兒女的父母？”
　　慕容展充滿嘲諷地望著胡小天：“王爺大婚好像尊父並未送上半句祝福吧。”胡小天剛才的那通話有意在揭開慕容展心底的傷疤，所以慕容展絕不介意這個以牙還牙的機會。胡不為拋下胡小天母子逃離大康乃是天下皆知的事實，慕容展的回答非常得當。
　　胡小天絲毫沒有介意道：“可多數總還是好的，當年飛煙和我壹起前往西川，應該有妳在背後起到了作用，後來她去守皇陵，也是妳為了保護她，至於後來她因何上了前往羅宋的船隊，又為何會失蹤，我本來百思而不得其解，可後來去了天香國之後我也漸漸明白了。”
　　慕容展靜靜望著他道：“明白什麽？”
　　胡小天道：“她的父親對她還是極其關愛的，或許早就猜到這支船隊最終會發生什麽。”
　　慕容展的表情變得陰沈起來。
　　胡小天向他走近了壹步：“飛煙在天香國過得很好，而且她居然還找到了她的母親。”
　　慕容展灰白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壹絲陰冷的殺機。
　　胡小天道：“雖然這世上有很多巧合的事情，可是幾件巧合的事情同時發生就不得不讓人多做考慮了，我寧願相信，飛煙的父親處於對她的關心，所以提前為她安排好了壹切。”
　　慕容展冷笑道：“聽妳這麽壹說，這位父親還真是未蔔先知無所不能。”
　　胡小天搖了搖頭道：“這世上哪有那麽多未蔔先知的事情！未蔔先知壹是基於種種線索的判斷，還有壹個就是預先計劃，這叫運籌帷幄，可我想不通得是，其中若是壹個環節出了問題，必然會全盤皆輸，比如羅宋船隊突然該向天香國的事情，難道飛煙的父親連這件事都已經事先知情？”
　　慕容展的面孔籠上壹層嚴霜。
　　胡小天微笑道：“於是我做了壹個極不靠譜地猜測，飛煙的父親和我的那位老爹早就相識，而且關系還非同尋常，這樣就能解釋，因何我去西川，飛煙會為我保駕護航，同樣也能夠解釋飛煙因何登上了前往羅宋的船隊，而船隊最終抵達天香國，剛好成就了她和蘇玉瑾母女相認。我本以為是巧合，現在看來，那蘇玉瑾也壹定是預先就得到了消息。”
　　慕容展咬牙冷笑道：“妳的想象力還真是豐富啊！”
　　胡小天嘆了口氣道：“我本來是個懶得動腦子的人，可是漸漸發現，圍繞在我身邊的陰謀算計遠遠超出我的想像，生存在這樣的世界裏，我若繼續懶散下去，不肯動腦子，豈不是要死？”
　　慕容展冷哼了壹聲，並沒有說話。
　　胡小天又道：“我死了倒沒什麽？可是我的這幫老婆們豈不是要守寡？”
　　慕容展又哼了壹聲。
　　胡小天道：“我知道妳心中恨不能殺了我，可妳又不敢，因為妳太愛飛煙，所以妳不敢做讓她難過的事情。”
　　慕容展陰森森道：“任何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胡小天道：“無論妳看我怎樣不順眼，都無法否認我是妳女婿的事實，也無法否認我和飛煙之間發生過的事情。”
　　慕容展瞪大了雙目，幾乎要將灰色的眼珠子給瞪出來，胡小天的這句話無疑是在向他宣布，自己的女兒跟眼前的這無賴小子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他咬牙切齒道：“妳無恥！”
　　胡小天道：“情之所至，無法自拔，若非因為飛煙，妳以為我想認妳當嶽父嗎？”
　　慕容展被這廝氣得差點沒把壹口老血給噴出來，他扭頭就想走，既然不能殺了這廝，唯有躲著。
　　可胡小天卻沒有就此放過他的意思，呵呵笑道：“別急著走嘛！”
　　慕容展憤然轉過頭來，惡狠狠盯住這廝道：“作甚？”他恨不能沖上去狠狠咬這小子壹口。
　　胡小天道：“妳和老胡勾搭的事情別人知不知道？”不等慕容展回答，他又道：“我也是多此壹問，別人肯定不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自己的目的，妳的目的究竟何在？”
　　慕容展冷冷道：“壹個人的好奇心太重很容易短命。”
　　胡小天道：“殺我？好像沒那個必要，妳也沒那個本事。”
　　慕容展道：“妳的自我感覺始終那麽好，以為自己很聰明？能夠看穿壹切？”
　　胡小天道：“不是我聰明，其實我還是有些後知後覺，這件事我早就應該看出破綻，這個世界上哪來的那麽多的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