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9章 與君訣（中）

　　趙武晟暗暗佩服，論到做事之果斷，手段之高深，胡小天無疑比自己更勝壹籌。
　　胡小天道：“武興郡的事情勞煩武晟兄和永福兄多多費心，我即刻返回東梁郡，勞煩武晟兄調撥三十艘戰船，五千名將士前往下沙港，我會讓人盡快將物資補給運送到這裏，也好讓將士們渡過嚴冬。”
　　趙武晟恭敬道：“大人宅心仁厚，愛軍如子，得遇大人實乃我等之幸。”
　　胡小天微笑道：“我走了，唐伯熙的屍體我還是帶回去。”
　　胡小天在武興郡逗留了只不過短短三個時辰，這三個時辰卻起到了扭轉乾坤的關鍵作用，離開武興郡的時候，三十艘戰艦隨同胡小天壹起前往下沙港，胡小天回去之後第壹件事就是要為武興郡補給，可以預見，從東梁郡分壹半糧草給武興郡必然遭到當地百姓的反對，胡小天明知這件事會傷害到東梁郡百姓的感情，卻不得不這樣做，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收服武興郡的軍心，就必須要讓他們衣食無憂，就必須要讓他們看到希望。東梁郡的民心原本不在自己這邊，短期內不可能讓他們真心真意地支持自己，懷柔是不可能的，唯有用武力進行懾服。
　　醫學上講究對癥下藥，不同的病人要開不同的藥方，治國也是如此，隔江相望的兩座城池，想要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就必須采用不同的手段，對武興郡可以懷柔感化，對東梁郡卻要讓百姓從心底害怕，要用武力去震懾他們。
　　夜色深沈，因為是逆風而行，抵達東梁郡估計要到明日清晨了。
　　胡小天獨自壹人站在船頭，望著視野中漸漸縮小的武興郡，壹時的勝利並不代表什麽，庸江壹戰，不但引發了大雍的仇恨，同樣觸怒了大康朝廷，接下來的日子他將面臨雙方給他的巨大壓力，如何化解危機才是他面臨的首要問題。
　　維薩拿著大氅來到他的身邊，柔聲道：“主人，船頭風大，為何不回艙內休息？”
　　胡小天笑了起來，轉身讓維薩將大氅為他披上，又轉過身來，維薩伸出手為他將系帶紮好，望著維薩冰藍色的美眸，胡小天由衷道：“謝謝！”
　　維薩有些錯愕地擡起頭來，望著胡小天溫暖的眼睛，俏臉不由得紅了起來：“維薩為主人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的。”
　　胡小天伸出手去，輕輕撫摸了壹下她被寒風吹涼的俏臉，維薩的俏臉紅得越發厲害了。
　　胡小天道：“回去休息吧，我想壹個人走走！”
　　維薩順從地點了點頭，冰雪聰明的她意識到胡小天並沒有因為這場勝利而減輕壓力，他雖然笑得依然陽光燦爛，可是他的內心此時應該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維薩離去之後，胡小天的目光重新投向黑漆漆的江水，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如今的狀況下唯有奮勇向前，再無回頭的可能，擡起頭來，卻發現身後的風帆之上多了壹個人的身影，那人坐在橫桿之上，靠著桅桿，擡頭仰望著夜空。胡小天清楚地記得，剛才那個位置並無人在，以他今時今日的武功，竟然有人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來到了他的附近，胡小天不禁心生警覺，不知對方是敵是友，如果是敵人，只怕武功絕非泛泛。
　　那人此時緩緩轉過頭來，借著朦朧的月光依稀看清他的面容，卻見他長眉如劍，雙眸猶如星辰壹般明亮，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胡小天看清他的模樣，整個人不由得呆在那裏，他萬萬沒有想到，姬飛花竟然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自從天龍寺往生井崩塌之後，他就失去了姬飛花的下落，雖然他知道以姬飛花之能絕不會葬身在往生井內，可是仍然不免為姬飛花的安危感到擔心，如今終於看到姬飛花平安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胡小天懸在心底的石頭總算落地，他騰空而起，當他就要接近姬飛花的時候，姬飛花卻起身扶搖而上。
　　胡小天足尖在姬飛花剛剛落座的地方輕輕壹點，再度飛升，兩人先後來到距離桅桿頂部還有壹丈的地方，姬飛花雙手負在身後，傲立於橫桿之上，胡小天來到他身後壹丈處，後背靠在桅桿之上，小心保持著平衡。
　　姬飛花衣袂飄飄，如履平地，背身朝著胡小天道：“不壞，不壞，看來不悟將壓箱底的功夫都交給了妳。”
　　胡小天微笑道：“恭喜大人恢復神功，看來武功更勝往昔！”
　　姬飛花搖了搖頭，他輕巧地在橫桿上轉過身來，打量著胡小天：“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妳真是讓我感到驚奇，我當年栽培妳果然沒錯。”
　　胡小天笑道：“大人對我栽培之恩，小天沒齒難忘。”
　　姬飛花道：“我不是什麽大人，妳也不是我的屬下，妳若是仍然記得咱們昔日的舊情……”說到這裏他突然停頓了壹下，唇角露出壹絲晦澀的笑意：“妳叫我壹聲大哥就是。”其實他們在天龍寺相逢之時，姬飛花就讓胡小天改口，可是胡小天仍然習慣於稱呼他為大人。
　　胡小天道：“姬大哥！”他忽然想起趙武晟今日突然刺殺趙登雲之事，趙武晟昔日也屬於姬飛花的陣營，姬飛花在此地的出現應該不是偶然，難道趙武晟之所以堅定信心投入自己的陣營是因為姬飛花在背後起到了作用？
　　姬飛花道：“咱們好像很久沒有壹起喝酒了。”
　　胡小天微笑道：“姬大哥不如隨我壹起前往東梁郡，以後咱們兄弟齊心，經營好這方土地，那樣咱們就可以每天都在壹起喝酒了。”
　　姬飛花呵呵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以後的事情誰會知道？”他從腰間解下酒壺，拔開壺塞仰首喝了幾口，然後將酒壺扔給了胡小天。
　　胡小天接過酒壺大口大口飲下，贊道：“痛快！”感覺腹中壹股熱力瞬間彌散到四肢骨骸，暖融融的，舒服之極，無比受用。
　　姬飛花道：“三千人擊敗大雍三萬精銳水師，經此壹戰，妳已經天下揚名！”
　　胡小天道：“人怕出名豬怕壯，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低調做人，與世無爭。”
　　姬飛花的唇角露出壹絲莫測高深的笑意：“有些人註定是無法平淡生活的。”
　　胡小天故意道：“姬大哥就是這種人。”說完之後，他又補充道：“我也是壹樣，應該和姬大哥是壹種人。”
　　姬飛花道：“那兩千乞丐是妳外公派來的？”
　　胡小天點了點頭，姬飛花早就知道他和虛淩空之間的關系，在他面前並沒有隱瞞的必要。
　　姬飛花道：“他待妳還算不錯。”從胡小天手中接過酒壺，低聲道：“胡夫人的事情我知道了，悲劇既然已經發生，還望妳節哀順變。”
　　胡小天道：“妳知不知道我娘因何而死？”
　　姬飛花道：“令尊人在天香國，他所帶走的五十艘戰艦在大康水師之中裝備最為精良，那壹萬名水軍將士也是精挑細選以壹當十的猛士，可以說大康水師精銳被令尊幾乎壹網打盡。”
　　“妳早就知道我爹和天香國的關系？”
　　姬飛花道：“有所耳聞，卻不知令尊心機如此之深。”
　　胡小天嘆了口氣道：“他和龍宣嬌的關系妳也知道？”
　　姬飛花點了點頭道：“能讓壹個人拋妻棄子叛離大康的女人肯定很不簡單。”
　　胡小天心中暗嘆，這其中的曲折縱然妳姬飛花多智近妖，也是猜不透的，家醜不可外揚，胡小天當然不會將自家的醜事告訴姬飛花，他低聲道：“妳當年讓吳忍興送我娘返回金陵，又捎了壹封信給徐老太太，信中究竟寫了什麽？”
　　姬飛花搖了搖頭，轉過身去，重新將背影留給胡小天：“聽說胡夫人去世之後，金陵徐氏無人前來祭奠。”
　　胡小天道：“我和金陵徐氏再無任何瓜葛，他日我若是有機會見到徐家人，倒是會向他們為我娘討個公道。”
　　姬飛花道：“妳恨徐家？”
　　胡小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意味深長道：“妳是楚家的後人，徐老太太對妳有恩？”
　　姬飛花嘆了口氣：“我自以為機關算盡，可惜到頭來卻落得竹籃打水壹場空，現在方才發現真正高人乃是妳的外婆，當年若不是她，楚源海也不會得悉自己的身世，我也壹樣。”他雖然沒有直接承認，卻等於默認了自己是楚家後人的事實。
　　胡小天心中暗嘆，究竟是怎樣的仇恨才讓徐老太太如此憎恨楚家，楚扶風死後，他的子孫仍然不得安寧，楚源海當年被虛淩空送給徐老太太撫養，本想隱瞞他的身世，讓他無憂無慮地過上壹輩子，可是徐老太太卻處心積慮地將楚源海的身世泄露給他，以至於楚源海淘空大康經濟，圖謀復仇，終於還是被龍宣恩所害。
　　姬飛花道：“楚家被滅門之時我只有八歲，若非徐老太太早就洞悉壹切，提前做出安排，我也難逃壹死，我壹直以為她是我的恩人，如果不是她幫我，我永無復仇的機會，可現在我方才明白，自己只是被她利用的工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