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5章 戰後（上）

　　馬中天望著眼前的場面，兵敗如山倒，作為掩護頂在最前方的老弱婦孺已經被三記重炮嚇住，失去了初始時壹往無前的勇氣，壹個個轉身向後方逃來，那些藏身在他們身後的嘍啰的陣型也開始混亂起來。
　　馬中天心中暗暗叫苦，天亡我也！好不容易方才經營起來的優勢局面在壹瞬間就已經逆轉。他向王伯喜道：“軍師，妳還有什麽計策？”
　　王伯喜搖了搖頭，茫然望著前方混戰的場面，他心中被莫大的悲傷籠罩著，他忽然意識到智慧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顯得如此的微不足道，他的計策只是拖慢了對方攻占黑水寨的進程，根本無法改變勝負的結果，而馬行空與碧心山共存亡的決定，實際上等於將山寨內的部下和家眷推入水火之中，對他們的生命是何其的不負責任。
　　此時胡小天的最新命令已經傳達了下去，眾將士大聲高呼：“舉手投降，既往不咎，負隅頑抗，死路壹條！”
　　馬行空被高高吊在桅桿之上，他將戰場全局看得清清楚楚，瘋狂大叫著：“跟他們拼了！兄弟們，和碧心山共存亡……”
　　壹只羽箭從側方飛來，咻！地壹聲射入馬行空的右腿之上，痛得馬行空悶哼壹聲，順著射箭的方向望去，卻見對方的主艦已經進入水寨內的航道，這壹箭正是胡小天所射。
　　胡小天雖然箭術不怎麽樣，可是放著這麽大的目標不可能射不中。此時轟天雷再次彈藥再次裝填完畢，這次瞄準的是封住內港的鐵閘，蓬！的壹聲巨響，炮彈擊中鐵閘，炸開了通往內港的入口，被捆在水道內的戰艦魚貫進入內港，控制內港就等於控制了黑水寨的中心。
　　胡小天朗聲道：“所有人聽著，只要妳們繳械投降，今日發生的事情既往不咎，我要得是碧心山，不是要將妳們趕盡殺絕，馬行空為了壹己之私，犧牲妳們的父母妻子，讓妳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妳們又真能忍心將自己的家人壹手送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我胡小天說到做到，只要繳械投降，絕不會追究妳們此前做過的任何事情，還會發給妳們幹糧盤纏送妳們安家上路！”
　　他中氣渾厚，聲音隨著山風遠遠送了出去，戰場上的廝殺聲根本無法將之掩蓋。
　　聽到胡小天的這番話，眾寇之中果然有壹些人將武器扔下，舉起雙手表示不願再戰。其實馬行空決定讓老弱婦孺頂在前頭作為掩護的做法不得人心，許多手下都對此頗為反感，可是因為馬行空在黑水寨的威望極高，很少有人敢質疑他的決定。戰事剛壹爆發的時候，眾寇熱血上湧，奮不顧身沖上前去，可是親人的鮮血和死亡讓他們馬上就認清了殘酷的事實。
　　轟天雷的連續炮擊，讓他們壹個個熱血上湧的頭腦漸漸變得清醒起來，生存永遠要比死亡更有誘惑力。
　　心中的防線壹旦開始崩潰，馬上就變得潰不成軍，戰場中的水寇成片跪下，丟掉武器舉手投降。
　　馬行空看到眼前情景，目眥欲裂，他瘋狂大吼道：“懦夫？妳們全都是懦夫，誰敢後退定斬不饒……”
　　又是壹箭，這壹箭正中馬行空的咽喉，箭鏃穿過馬行空的咽喉將他釘在桅桿之上，馬行空圓睜雙目，已然氣絕，胡小天將手中的弓箭扔給了高遠，冷冷道：“因為這混賬害死了多少無辜性命！”
　　庸江水師將士看到胡小天果斷處死了馬行空，頓時歡聲雷動，歡呼道：“馬行空死了！馬行空死了！”己方士氣如虹，反觀黑水寨水寇方面，目睹馬行空被殺，頓時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態之中。
　　“爹！”馬中天目睹父親被射殺，發出壹聲痛徹心扉的悲吼，他不顧壹切地向河道的方向沖去，王伯喜壹把將他的手臂抓住，被他用力甩開，身後沖上來兩名部下，將馬中天緊緊抱住，王伯喜大聲道：“少寨主快逃！大勢已去，我們頂不住了！”馬中天的影響力根本無法和馬行空相提並論。
　　馬行空的死完全擊潰了黑水寨群寇的內心，原本堅持負隅頑抗的水寇也喪失了鬥誌，紛紛棄械投降。眼看大局已定，余天星深深松了口氣，擡頭向上方望去，卻見馬行空的屍體仍然吊在桅桿上，死狀極其可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恐慌之余，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剛才戰況突變之時喪失了冷靜，變得六神無主，原本應當負擔起指揮之責的自己卻淪為了壹個惶恐的看客。
　　在最為艱難的時刻，是李永福站出來承擔了指揮之責，余天星心中暗自慚愧，雨停了，馬行空的屍體投影在地上，遮住了他的面孔，余天星有些惶恐地從屍體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他開始考慮胡小天射殺馬行空的做法。
　　胡小天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擒賊先擒王，馬行空是黑水寨群寇的精神支柱，他活著就是對群寇的壹種鼓舞，自己怎麽沒有想到，如果在第壹時間殺掉馬行空，也許就不會蒙受這麽慘重的損失，造成那麽多的死傷。論到對大局之掌控，自己距離胡小天差得不是壹丁半點。
　　李永福看了余天星壹眼，並沒有說話，剛才余天星的表現已經讓不少人感到失望。
　　夜幕降臨之時，胡小天壹方終於完全控制了黑水寨，胡小天讓戰俘分成兩部分，老弱婦孺單獨送到壹處看管，因為今天發生的事情，眾將士都不敢大意。
　　胡小天傳令下去，盡量安撫這些俘虜的情緒，他說到做到，對今日發生的事情既往不咎，從明天開始，就會陸續將這些人送出雲澤，並發給他們盤纏讓他們各奔東西。
　　經過清點之後，他們在今日這場肉搏戰中共有五千余人傷亡，當場戰死者達到了兩千三百七十人，自胡小天入住東梁郡以來，還從未有過如此慘重的傷亡。更讓胡小天郁悶的是，這壹切都發生在他們占盡優勢的前提下。
　　黑水寨之戰讓胡小天的頭腦徹底冷靜了下來，他想起壹句話，即便是壹顆小小的石子也能硌傷妳的雙腳，站在橫死遍野的戰場之上，望著地上壹具具屍體，忽然聽到壹陣嬰兒的啼哭聲，胡小天循聲走了過去，從壹具女人的屍體下發現了壹個嗷嗷待哺的嬰兒，他抱起那個嬰兒，望著嬰兒流滿淚水的小臉，心中壹陣歉疚，正是自己發起的這場戰爭讓他失去了父母親人。
　　可是他沒有選擇，想要在庸江流域立足，想要占領雲澤，壯大自身的實力就必須要拿下碧心山。
　　熊天霸渾厚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主公！黑水寨方面死了六千多人。”
　　胡小天點了點頭，將那嬰兒交給熊天霸：“去，幫他找個奶媽！”
　　“啥？”熊天霸抱著這嬰兒顯得手足無措。
　　胡小天狠狠瞪了他壹眼，熊天霸這才無可奈何道：“遵命！”
　　李永福和高遠、夏長明等人來到胡小天的面前，李永福道：“主公，局勢已經控制住了。”
　　胡小天道：“死傷慘重啊！”
　　高遠道：“主公，我們在後山發現了壹個藏寶洞，馬行空這些年燒殺搶掠得到的金銀財寶全都藏在裏面，還有不少的糧食。”這算得上是壹個好消息。
　　胡小天道：“壹共俘虜了多少人？”
　　李永福道：“算上家眷大概有兩萬三千人，這些人怎麽處置？”按照李永福的想法幹脆將這些人屠殺殆盡，畢竟給他們造成了那麽多的傷亡，因為水賊的負隅頑抗讓他失去了那麽多的兄弟。
　　胡小天沒有說話，擡頭仰望殘陽如血的天空，心中暗忖，屠殺固然是壹個斬草除根壹勞永逸的辦法，可是若是血洗黑水寨的消息傳出去，天下人豈不是將自己視為壹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屠夫？
　　李永福道：“若是放了他們，只怕後患無窮。”
　　遠處兩名士兵押著壹個衣衫襤褸的書生走了過來，此人卻是黑水寨的軍師王伯喜，原本他混在俘虜的陣營之中，此番乃是被人舉報而暴露。
　　胡小天聽說他的身份之後，讓人將他帶到自己的面前。
　　兩名士兵呵斥王伯喜跪下，王伯喜傲然站在那裏，非但不跪反而將面孔高高昂起，冷冷道：“要殺就殺何必辱我？”
　　胡小天道：“妳就是王伯喜，為馬行空出謀劃策，蠱惑他負隅頑抗的就是妳吧！”
　　王伯喜道：“成王敗寇，不必廢話，殺了我就是！”
　　李永福鏘！的壹聲抽出佩劍，怒道：“混賬東西，竟敢對我家主公不敬！”
　　胡小天伸手將他攔住，輕聲道：“不知王先生目睹眼前的慘狀究竟有何感想？”
　　王伯喜咬了咬嘴唇，臉上露出愧疚之色，看到眼前慘狀，看到己方死傷這麽多人，他的內心中早已開始後悔，或許投降可以避免付出如此沈重的代價。他低聲道：“他們都是無辜的百姓，若不是被朝廷逼得無路可走，誰願意落草為寇，大人要殺就殺我吧，為寨主出謀劃策的人是我，造成眼前局面的人也是我，我理當承擔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