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壯行（上）

　　康都和胡小天離去之時並沒有太大的變化，胡小天經過天街的時候忽然想起了霍小如，舉目向東四牌樓的方向望去，不知伊人是否安在？想起霍小如離別時說過不久就會離開康都的話，想必早已離開了，原本他們之間還有壹年之約，約好了明年霍小如會前往青雲遊歷，可世事變幻莫測，如今自己已經返回康都，霍小如也不知身在何方？看來這個約定是無法實現了。
　　想起往事，胡小天的心中平添惆悵，如今他已經沒有時間去感嘆這些事情，也許他註定在這個世界上只能是壹個匆匆過客。本想平淡壹生，卻不得不追風逐浪，胡氏壹門的命運只能依靠他去解救。
　　承恩府位於康都西北，小商河以南，這裏曾經是軟禁大皇子龍燁霖之地，前不久太子龍燁慶也被囚於此地，最後自縊死在這裏。這地方並不難找，承恩府門前有壹條狹窄的街道，名為鎖雲巷，其實最早這裏曾經叫鎖春巷，明宗的時候嫌棄這名字不吉利，禦筆親批將中間的春改為雲，於是變成了現在的名字，其實前者更為貼切壹些，這巷口之中並沒有普通的住戶，兩旁都是高門大院，分布著壹些皇宮內務機構，這些機構大都是不方便設立在皇宮內，所以才安排在這裏，附近有禮監胡同、鐘鼓司胡同、瓷器庫胡同、織染局胡同、酒醋局胡同、惜薪胡同、蠟庫胡同、恭儉胡同、還有皇室冰庫。這壹區域和大康皇宮隔河相對，雖然不及皇宮的恢弘氣派，可是所占面積也是極大。
　　承恩府在這片建築群中還算顯眼，走入鎖雲巷，壹眼就能夠看到承恩府青灰色的房頂，狹窄的鎖雲巷僅僅能容壹輛馬車通過，兩旁圍墻都在三丈左右，人行其中會感到壹種強烈的壓迫感。
　　烈日當空，可是陽光卻無法照入小巷，人行巷內，始終走在陰影之中，長長的鎖雲巷內只有胡小天壹個人行走。
　　來到承恩府前，發現大門也是漆黑色，胡小天方才意識到整條鎖雲巷中除了灰黑便沒有其他的色彩，巷內甚至沒有任何的植被。過去他在康都還從不知道這裏有壹處那麽壓抑的所在。
　　承恩府黑色大門剛剛刷過油漆，空氣中仍然飄著壹股新鮮的油漆味道，門釘也是新近才更換過，壹顆顆黃澄澄金燦燦，為這壓抑的街道增添了些許的亮色。門前壹名小太監站在那裏，低頭打著瞌睡。
　　胡小天來到他面前咳嗽了壹聲，那小太監打著哈欠擡起頭來，打量了壹下眼前的陌生人：“妳找誰啊？”
　　胡小天笑了笑道：“請問有位安公公在不在這裏？”
　　那小太監咧嘴笑道：“安公公？這裏沒有安公公！我也從未聽說過什麽安公公。”
　　胡小天楞了壹下，難道安德全是個假名？這老太監真是老奸巨猾，居然連真名都不告訴自己這位救命恩人。又或是這位小太監地位過於卑微，根本接觸不到安德全這種太監中的高層人物？胡小天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掏出了烏木令牌，在小太監眼前晃了晃。
　　卻想不到那小太監看到烏木令牌嚇得撲通壹聲就跪了下去，顫聲道：“大……大爺……小的有眼無珠，怠慢之處還望大……大爺不要怪罪。”
　　胡小天忍不住笑道：“妳認識我？”
　　小太監用力搖頭道：“不認識！”
　　“不認識妳給我下跪？”
　　小太監道：“見到烏木令，如同見到權……”小太監揚起手反手就給了自己壹巴掌：“如同見到都督親臨。”
　　胡小天看了看這烏木令牌，怎麽看都感覺普普通通，卻把小太監嚇成這個樣子？看來安德全沒有騙自己。
　　胡小天道：“這裏是誰管事啊？”
　　小太監道：“權公公！”
　　胡小天心中壹怔，權公公？不姓安，可安德全最後壹個字也是全，莫不是這老太監當初給自己報名字的時候就故意將姓名顛倒過來，他的真名乃是叫權德安，這老狐貍啊，嘴裏連壹句實話都沒有。胡小天伸手將小太監拉了起來：“小公公請起。”
　　小太監仍然嚇得戰栗不已，這當然和胡小天無關，人家怕得是胡小天手中的令牌。
　　胡小天道：“權公公的大名是不是權德安呢？”
　　小太監向兩旁看了看，這才有些畏懼地點了點頭，剛才他只說了壹個字就停下不說，心中對這位權大總管充滿了畏懼。
　　胡小天果然猜對，他輕聲道：“我今次前來就是為了拜會權公公，不知權公公在不在裏面？”
　　小太監道：“大爺，權公公今日壹早便入宮面聖去了。”
　　“幾時回來？”
　　“這可說不準，這兩天宮裏事情多得很，權公公諸事繁忙，或許晚間回來，又或許今日都不回來了。”
　　胡小天聽他這樣說不由得有些失望。
　　那小太監因為他手中的烏木令牌而對他恭敬非常，殷勤道：“大爺，不如您先留個口信，等權公公回來我轉告給他。”
　　胡小天道：“妳只消告訴他有人持烏木令牌過來尋他就是，我晚些時候在過來拜會。”
　　小太監應了壹聲，恭恭敬敬將胡小天送走。
　　胡小天離開了鎖雲巷，離開之時他還是非常小心的，雖然他現在的樣子別人不會認出，但是在逼問徐正英的時候，終究還是泄露了壹些秘密，以徐正英的頭腦很可能猜到自己會來承恩府，在這附近設下埋伏圍堵自己也有可能。
　　胡小天發現秦雨瞳送給自己的這張面具還是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幸虧有這張面具作為掩護，他才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入於康都的大街小巷。他並沒有急於返回之前的客棧，也沒打算再回去和高遠會合，高遠是個好孩子，胡家落難，自己的前途命運都無法把握，又何必去連累壹個無辜的孩子。
　　想要打聽消息，在茶館酒肆也是壹種很好的方式，當天中午胡小天來到了燕雲樓，過去他曾經來到這邊吃飯，記得當初還因為盲女方芳和禮部尚書史不吹的兒子史學東打了壹架。
　　如今燕雲樓的生意依舊，只是胡小天卻從昔日眾星捧月的尚書公子，變成了壹個隱姓埋名的逃犯，真是世事弄人。
　　胡小天點了兩道小菜，要了壹壺酒，壹個人自斟自飲，壹邊傾聽著周圍人談話。
　　雖然都說公眾場合莫談國事，可京城老百姓的話題十有八九還是和國事有關。尤其是新近皇權更替，新君即位，這兩日朝廷內部也是變動頻繁，隨著壹位位昔日重臣的被抓，異常空前的政治風暴已經正式席卷了整個康都。
　　鄰桌壹人道：“聽說昔日的太子太師周睿淵周大人被封為當朝左丞，統管中書省，那可是壹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同桌的壹名藍袍書生笑道：“壹朝天子壹朝臣，自古以來但凡皇權更替就會重復上演這樣的事情。”另外壹名矮胖的男子道：“新君上位，幾家歡樂幾家愁，妳們聽說過沒有，這三天裏面，已經有七位三品大員被抓，其中包括戶部尚書和吏部尚書，看來這次朝廷是要有大動作了。”
　　最先說話的那人道：“小聲點，現在京城內外遍布朝廷的耳目，誰要是評點國事搞不好就會被抓進衙門。”幾人停下議論，幾乎同時向樓梯口處望去。
　　胡小天也擡頭看了壹眼，卻見有兩位熟人從樓梯處走了上來。這兩人壹位是易元堂的坐館大夫袁士卿，另外壹位是胡小天曾經幫助過的獵戶展鵬。胡小天認識他們，可是兩人顯然無法將已經易容後的胡小天認出，就在胡小天相鄰的桌子坐下，展鵬將手中的行囊和刀箭放在地上。袁士卿叫來小二點了幾道菜，要了壹壺好酒。
　　袁士卿舉杯道：“展兄弟，此去西川山高水長，我以這杯酒祝妳壹路平安。”
　　展鵬端起酒碗和袁士卿碰了碰，仰首將碗中酒幹了。
　　胡小天聽得清清楚楚，展鵬要去西川？他明明是京城人氏，為何要去西川？現在李天衡擁兵自立，整個西川都已經落入李氏叛軍的控制之中，西川東線劍拔弩張，戰事壹觸即發，展鵬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前往西川？難道是……
　　袁士卿又和展鵬喝了壹碗酒，低聲道：“展兄弟，西川李氏擁兵自立，據說聖上已經在調集大軍不日即將征討叛軍，妳在此時前往實在是有些太危險了。更何況胡公子生死未蔔，即便妳到了那裏，也未嘗能夠找得到他。”他的雖然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音，仍然被鄰座的胡小天聽了個清清楚楚，所以說隔墻有耳，有些話還是別在外面說的好。
　　胡小天聽到兩人提起自己的名字，心中不由壹動，他剛才便隱約覺得展鵬此次前往西川很可能和自己有關，事實果然驗證。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居然還有人牽掛著自己的安危，決定去西川尋找自己，胡小天頓時有些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