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2章 試探（下）

　　薛靈君將他送出去之後，重新折返回茶室，看到李沈舟已經出來，坐在剛才尉遲沖所在的位置上。薛靈君來到他的身邊，偎依著他坐下，伸出手臂攬住他的腰身道：“有什麽發現？”
　　李沈舟道：“以退為進，步步為營，妳真當他對宮裏發生的事情不清楚嗎？”
　　薛靈君雙手攀在他的肩膀之上，昂起俏臉望著他道：“妳準備怎樣對付他？”
　　李沈舟道：“真以為他的位置不可取代？竟然居功自傲，以此作為要挾？”
　　薛靈君道：“他為大雍的確立下了許多汗馬功勞，若是將他除去，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李沈舟呵呵笑了起來，他轉向薛靈君道：“誰說我要除掉他？妳的這位義兄也不是簡單人物，他所說的話又有幾分是真？如果這場中途刺殺屬實，他又怎能斷定對方的身份？黒胡人難道不做任何的掩飾直接行刺？如果他根本就沒有搞明白對方的真正身份，說不定也會懷疑到我們的身上，否則又何必在妳面前透露出隱退的意思？”
　　薛靈君美眸壹亮：“他是想通過我來向妳傳達他的意思？”停頓了壹下又道：“他怎會知道我們的關系？”
　　李沈舟微笑道：“我們什麽關系？”
　　薛靈君伸出壹根手指戳在李沈舟的胸口，抵著他的胸口將他推倒在了地席之上，嬌滴滴道：“妳敢做不敢認嗎？”
　　胡小天也和尉遲沖在同時返回了雍都，這廝臉上的傷痕仍然沒有痊愈，鼻子紅腫未褪，看起來頗為狼狽，秦雨瞳看到他的樣子不由得吃了壹驚，第壹反應是他易容，可仔細壹看馬上就判定出現在這幅樣子根本就是他的本來面目，心中又是擔心又是好笑。
　　胡小天看到秦雨瞳的目光就猜到她心中作何感想，苦著臉道：“妳若是想笑就只管笑出聲來，若是能博得美人壹笑，我這頓揍多少挨得還算值得。”
　　秦雨瞳心中暗自好奇，以胡小天現在的武功，天下間能讓他吃虧的恐怕不多，更何況把他揍成這幅模樣。輕聲道：“結仇太多也不好，早晚都會摔跟頭，所以還是盡量與人為善。”
　　胡小天眨了眨眼睛：“我還不夠與人為善？”
　　秦雨瞳道：“我只是隨口說說，妳不必放在心上。”
　　胡小天笑道：“妳的每句話我都放在心上。”
　　秦雨瞳冷冷望著他。
　　胡小天嬉皮笑臉道：“妳不必這樣苦大仇深地看著我，雖然不知道妳心中怎麽想，可我卻始終將妳當成朋友。”
　　秦雨瞳道：“受寵若驚！”
　　胡小天道：“簡融心這兩天怎樣？”
　　秦雨瞳道：“情緒平復了，再也沒有提過離開的事情，平時也就是在房內看書寫字。”
　　胡小天皺了皺眉頭，他並不相信簡融心會這麽快平復，他向秦雨瞳道：“妳多留意壹些，我總覺得沒那麽簡單。”
　　此時安翟神情低落地走了過來，他已經從夏長明處得知薛振海遇害的消息，對丐幫而言最近可謂是雪上加霜，此番薛振海率眾而來，本想鏟除叛逆，重新收回江北分舵，可出師未捷身先死，前來大雍的這群丐幫弟子事實上已經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況。
　　秦雨瞳飄然離去，胡小天安慰安翟道：“安兄還需節哀順變，打起精神為薛長老他們討還這筆血債。”
　　安翟嘆了口氣道：“到現在都沒有找到上官天火父子的影蹤，想要復仇談何容易？”他對丐幫現在的情況非常清楚，近些年來，幫內人才雕零，原本最被看好的上官雲沖卻是壹個居心叵測的逆賊，如果不尋求外界的幫助，僅靠他們眼前的人手復仇幾乎沒有任何可能。
　　胡小天道：“我讓妳打聽的事情怎樣了？”
　　安翟道：“寶豐堂分號早已轉讓，可沒多久那店主又因經營不善而關門大吉。”
　　胡小天點了點頭道：“妳找人將寶豐堂買下，我自有用處。”雍都這邊的寶豐堂的分號還是當初他的結拜兄弟蕭天穆所設立，如今寶豐堂仍在，他們三個當初的結義兄弟，如今卻已經分道揚鑣，想起往事心中壹陣悵然。
　　安翟又道：“蔣太後下葬之後，這兩天城內的警戒似乎松弛了壹些，雍都城的達官顯貴陸續開始出來活動了。”
　　胡小天道：“總會有風雪停歇的壹天。”
　　薛道銘的心情卻沒有因為天氣轉晴而有絲毫的輕松，雖然登上了夢寐以求的皇位，他卻越發感覺到孤獨了，母親的死讓他更加清醒地認識到皇族的冷血和殘酷。這幫文武百官表面上雖然敬著自己，可實際上卻在疏遠自己，就連他的舅父董炳泰也不例外，這些人應該是迫於李沈舟的壓力，生怕靠近自己會帶來無妄之災。
　　薛道銘感覺自己已經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了，聽說尉遲沖返回雍都，他第壹時間召他入宮。
　　在薛道銘的內心深處，尉遲沖也是他奪回權力的希望之壹，畢竟尉遲沖手握北疆兵權，是唯壹可能和李沈舟抗衡的人物。
　　然而尉遲沖此次入宮的壹番表態卻讓薛道銘失望之極，尉遲沖非但沒有明確要幫助他的意思，反而主動提出要交出兵權，借口是要給蔣太後守陵。
　　薛道銘聽到之後頓時雷霆震怒，他霍然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怒視尉遲沖道：“妳再說壹遍？黒胡人的大軍聚集於擁藍關，只要天氣轉暖，他們必然會卷土重來，這種危急時刻，妳不思報國，卻要向朕提出辭呈，這和臨陣脫逃有什麽分別？”
　　聽到臨陣脫逃這四個字，尉遲沖唇角的肌肉猛然抽動了壹下，他這壹生身經百戰，血染沙場，還從未有壹個人用這個詞形容過他！對戎馬壹生的老帥而言，這四個字簡直是奇恥大辱。
　　尉遲沖絕不是臨陣脫逃之人，也不是要推卸責任，他要利用這件事來試探各方的態度，從中尋找到那個刺殺自己的真兇。
　　薛道銘恨恨點了點頭道：“妳為太皇太後守陵情有可原，畢竟妳是她的義子，可是自古忠孝難以兩全，若是為了給太皇太後守陵而放棄駐守北疆，置整個大雍的安危於不顧，妳就是不負責任！”
　　尉遲沖躬身沈聲道：“非是微臣不敢承擔這個責任，而是微臣年事已高，已經力不從心了。”
　　薛道銘道：“當初是誰在朕的父皇面前說過要為大雍戎馬壹生，當初又是誰在父皇面前說過就算死也要戰死沙場？這些話難道妳都忘了？”
　　“臣不敢忘！”
　　薛道銘道：“朕知道妳在害怕什麽？大雍是薛家的，妳保得是薛家的江山社稷，國家生死存亡之際，妳豈可退避三舍？妳這樣做對得起父皇對妳的知遇之恩嗎？對得起太皇太後對妳的寵幸嗎？”他越說越是激動。
　　尉遲沖卻有些擔心，經歷了這場宮變之後，現在的薛道銘理當選擇韜光隱晦才對，可是他仍然表現得鋒芒太露，隔墻有耳，他今日所說的這些話難保不會傳到李沈舟的耳朵裏。
　　尉遲沖道：“皇上既然不準微臣辭官，微臣就唯有遵命，拼著這條老命也要為大雍守住北疆。”
　　薛道銘聽他這樣說內心的激動情緒才稍稍平復了壹些，他緩步來到尉遲沖的面前，嘆了口氣道：“尉遲將軍，妳乃是太皇太後的義子，按理說朕都要稱妳壹聲伯父。”
　　尉遲沖慌忙道：“皇上折殺微臣了。”
　　薛道銘道：“這段時間，雍都發生的事情妳應當有所耳聞吧？”
　　尉遲沖道：“微臣今日剛到，並未來得及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他畢竟閱歷豐富，不會輕易表明自己的態度。薛道銘雖然已經坐在了龍椅之上，可他卻沒有君臨天下的實力，他表現得越是急切，就證明他越是沒有底氣，薛道銘想要找到壹個強有力的支撐，從而擁有和李沈舟對抗的實力？他顯然選中了自己。
　　薛道銘因尉遲沖的回答而感到不悅，這次的宮變可謂是天下皆知，尉遲沖竟然說不甚清楚。他原本對尉遲沖寄予厚望，期待尉遲沖回來之後和自己堅定站在壹起力挽狂瀾，扭轉如今的被動局面，可是尉遲沖的態度隱晦不明，難道他不肯站在自己的壹方？想到這裏薛道銘心中產生了壹種莫名的恐懼，如果尉遲沖選擇站在李沈舟的壹邊，那麽自己就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了。他想起了此前收到的消息，尉遲沖在返回雍都之後的第壹件事就去見了長公主。雖然理由非常充分，可他們究竟談了什麽自己並不清楚，看到尉遲沖的態度如此謹慎，薛道銘淡然道：“難道皇姑沒有告訴妳嗎？”
　　尉遲沖內心壹怔，他去見長公主薛靈君非常的隱秘，此事自己並未張揚，而且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居然這麽快就傳到了薛道銘的耳朵裏，最大的可能就是薛靈君那邊故意透露了消息，利用這種方法讓薛道銘產生誤會。尉遲沖感到壹陣無奈，雖然剛剛才回到雍都，卻已經感受到壹層濃重的陰雲，權力！無非是因為權力，壹切的紛爭都源於此。為了爭奪對大雍的控制權，這些人甚至忘記了北疆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