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6章 夜闖深閨（上）

　　蔣太後最近心情不好，慈恩園內的太監宮女沒有壹個不被她罵過，連董公公這種跟在她身邊幾十年的老人，昨個還因為摔了個杯子被老太後狠狠壹通臭罵，所以宮人們現在面對蔣太後的時候都陪著小心，如無必要都盡量避免和老太後接觸，誰也不想主動觸黴頭遭到懲罰甚至白白丟掉了性命。
　　“小董子？”蔣太後揚聲喝道，壹連叫了幾聲都不見有人應聲，蔣太後不由得勃然大怒，厲聲道：“全都聾了嗎？哀家叫妳們聽不到？”
　　幾名宮人嚇得撲通壹聲跪了下去，其中壹名太監壯著膽子回應道：“啟稟老佛爺，董公公出去了……”
　　蔣太後冷冷看了他壹眼，捏著嗓子道：“沒規矩的東西，掌嘴！”
　　壹旁太監揚起手來照著那個壯膽開口的倒黴鬼就是啪！的壹個大嘴巴子，打得清脆至極。嚇得那太監磕頭如搗蒜連叫知罪。
　　此時外面傳來了壹串銀鈴般的輕笑：“我說這是在幹什麽呢？又哭又鬧的，都說慈恩園是個修心養性的地方，我看怎麽不像呢？”卻是長公主薛靈君到了，眾宮人看到她到了，暗地裏松了口氣，誰都知道蔣太後對這位長公主的寵愛，知道她才是老太後的開心果，只要她來到身邊，老太後什麽煩惱都沒了。
　　果然如此，蔣太後看到女兒出現，頓時轉怒為喜，笑罵道：“妳最近都只顧著自己逍遙快活把哀家忘了吧？”
　　薛靈君擺了擺手示意那幫宮人退下，然後格格笑道：“忘是沒忘，可聽說天下第壹大母老虎發威，我思前想後還是別觸這個黴頭，萬壹招惹了她豈不是麻煩。”也只有她才敢肆無忌憚地在老太後面前說笑。
　　蔣太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樂出聲來：“我呸！妳這目無尊長的臭丫頭，妳才是母老虎，哀家心情不好還不是因為妳們這些兒女的緣故，這麽大了都還要讓哀家操心。”
　　薛靈君繞到母親身後，捏起壹雙粉拳在她肩頭輕輕捶了捶道：“母後這話我可不懂。”
　　蔣太後嘆了口氣道：“妳皇兄是個鰥夫，妳又是這個樣子。”她本想說薛靈君是個寡婦來著，可話到唇邊又顧及女兒的顏面，還是說得婉轉了壹些，薛靈君手上加重了壹些。
　　蔣太後誇張叫了起來：“妳這個死丫頭莫非要捶死妳娘？”
　　薛靈君道：“想說我是個寡婦，妳就直說，休要在這裏拐彎抹角。”
　　蔣太後嘆了口氣道：“哀家只有妳們三個，勝康英年早逝，妳們兩人卻都是這般模樣，哀家何嘗不想兒孫滿堂，看著妳們各自都有自己的歸宿，哀家老了，這身體也是壹天不如壹天，估計也是時日無多，有生之年只希望能夠看到妳們有個完整的家，身邊也好有人照顧……”說到動情之處，老太後潸然淚下。
　　薛靈君掏出自己的錦帕給老太後擦去眼淚，輕聲道：“母後，其實我們也沒像妳說得那麽淒慘，我二哥是立誌不娶，雖然如此可他的身邊也不缺少女人，不知有多麽快活，妳操他的心作甚？”
　　蔣太後道：“就算他不用哀家操心，妳呢？妳正值青春韶華，難道不清楚紅顏易老的道理，為何不趁著青春貌美之時將自己嫁掉？”
　　薛靈君唇角現出壹絲苦澀的笑意：“還有人敢娶我嗎？”
　　蔣太後道：“怎麽沒有？咱們大雍不知有多少人都想向妳提親。”
　　薛靈君道：“母後，我乃不祥之人，克夫之命，又何必害人。”
　　蔣太後道：“誰能夠娶到妳都是上輩子的福分，誰敢說我女兒克夫？哀家定然要了他的腦袋！”
　　薛靈君嘆了口氣道：“人家表面不說，心裏壹定這麽想，敢於登門提親的，那並不是真心喜歡我，而是惦記我這皇家的身份。女兒已經拿定主意，這輩子再不嫁人。”
　　蔣太後道：“現在妳可以這麽說，可以後必然要後悔。”
　　薛靈君道：“母後，咱們不說這個，有件事不知您是否知道，因為皇上遇刺的事情，最近雍都變得風聲鶴唳，金鱗衛大肆搜捕和行刺案可能相關的人物，因此被下獄調查的已有三百余人。”
　　蔣太後皺了皺眉頭道：“哀家才不想聽朝廷的事情。”
　　薛靈君道：“母後雖然不想聽，可女兒還是要說幾句，此前渤海國的事情因何而起，母後心中應該明白，皇上這麽做，動機不僅僅是調查兇手那麽簡單。”薛靈君此前出使渤海國，險些被害，如果不是胡小天出手幫忙，只怕很難順利重返雍都。
　　蔣太後雖然老邁，可女兒的這番話究竟是什麽意思她當然清清楚楚，她嘆了口氣道：“大雍若是想恢復到妳大哥在位那時的盛況，必須要我們薛家上下壹心，精誠團結，千萬不可自相殘殺。”
　　薛靈君道：“孩兒只是壹介女流，我本無爭權之心，可我今日說句不該說的話，皇上似乎疑心太重，而且他的身邊人正在利用這壹點，推波助瀾，想要清除異己。”
　　蔣太後道：“妳是在說李沈舟嗎？”
　　薛靈君點了點頭道：“皇上過於倚重李沈舟，現在了，李沈舟的勢力不斷做大，而且他的聲望也越來越高，這絕不是什麽好事。”
　　蔣太後道：“妳擔心他功高蓋主，又或是生出謀反之心？”
　　薛靈君道：“皇上對他言聽計從，渤海國的事情就跟他有關，上次如果不是母後出面，恐怕我和二皇兄都要遇到麻煩了。”
　　蔣太後又嘆了口氣道：“別人不了解勝景，哀家又豈能不了解自己的兒子？他表面上與世無爭，實際上卻始終都存著爭權之心，讓他交出聚寶齋，其實是為了保護他，如果聚寶齋仍在他的手中，恐怕會招來大禍。”
　　薛靈君道：“母後以為他交出聚寶齋就可以沒麻煩了嗎？”
　　蔣太後沒有說話，其實她也發現薛道洪壹直都沒有放棄鏟除異己的想法，她親眼見證三位皇帝執政，每個人上位之初都會做同樣的事情，他們著手清除可以危及到自身皇位之人，自己雖然老了，可在朝內眾臣心中仍然擁有著相當的影響力，上次渤海國的事情之所以能夠平息，也是因為她出面的緣故，薛道洪對自己還是有些敬畏的。可若是有壹天自己死了呢？他會不會放開手腳展開壹場大屠殺，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薛靈君道：“母後，道洪的目標壹直都選錯了。”
　　蔣太後有些疲憊地閉上了雙目，低聲道：“等哀家壽辰的時候，哀家跟他好好談談。”
　　薛靈君道：“李沈舟的權力太大，必須要有人出來平衡壹下，這種事只有母後方便說。”
　　蔣太後道：“也罷，哀家來當這個壞人就是！”
　　薛靈君離開慈恩園的時候，心情卻隨著降臨的夜色變得越發沈重了，她發現母後對政事變得前所未有的消極了，或許是因為她老了，真正想頤養天年不問政事，還有壹個原因就是母後的影響力在不斷削弱，連她也無法影響到當今皇上。
　　薛靈君甚至有些後悔當初對薛道洪的支持，薛道洪登基之後的表現已經充分表明，他並非是壹個英明的君主，他的智慧更多地用在排除異己方面，遺傳了薛勝康的多疑和冷酷，卻沒有繼承到他的雄才大略。在外敵壓境的情況下，不想著團結內部，反而仍然熱衷於鏟除異己鞏固權力。
　　薛靈君雖然只是壹個女人，可是她的眼界卻並不狹隘，她看出薛道洪執政以來的重大失誤，也看出新近發生的這次刺殺有些並不尋常。母後的狀況讓她很是擔心，在眼前的大雍，也只有母後才是她最大的靠山，若是這座靠山倒了，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自己有這樣的想法，二哥薛勝景壹定也是，薛靈君知道二哥乃是聰明絕頂之人，上次在渤海國不知他利用什麽方法，讓胡小天出面幫忙辦事，母後也看出二哥表面與世無爭，其實野心勃勃，他絕不會坐以待斃。薛靈君甚至敢斷定，用不了太久，大雍就會陷入壹場權力爭奪戰，這場爭奪戰或許就在二哥和當今皇帝之間展開。
　　回到自己的府邸，來到書房內坐下，腦子裏仍然亂糟糟壹團，拿起原本準備交給母後看的那封信，湊在燈火上燒了，望著突突的火焰出神之時，卻聽到身後傳來壹個聲音道：“燒得是情書嗎？”
　　薛靈君被嚇了壹跳，手中尚未燃盡的那封信失手落下，剛好掉落在她的長裙之上，瞬間將長裙引燃。
　　壹道身影沖了上來，壹腳將長裙上燃燒的火焰踩滅。薛靈君驚魂未定地擡起頭來，看到胡小天突然就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壹雙朗目笑瞇瞇望著自己，芳心中不由得慌亂了壹下，然後馬上又恢復了剛才的節奏，風情萬種地拋了個媚眼道：“夜闖深閨，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