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1章 李氏宗祠（下）

　　李沈舟嘆了口氣道：“大伯不要聽信他人壹面之詞。”
　　李明輔見他堅決不肯在自己的面前承認，也沒什麽辦法，目光重新投向前方林立的牌位道：“自大雍建國以來，我李氏壹門忠烈，為國盡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不希望李氏中出現壹個危害國家之人。”目光凜凜盯住李沈舟道：“老太後雖然退隱，可並不意味著她能夠容忍別人危害她的兒女。我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因為自己的野心，而將我們整個龐大家族推入危險的境地之中。”
　　他說完這番話不等李沈舟解釋，重重壹拂袖，轉身離去。
　　李沈舟唇角露出壹絲苦澀的笑意，他並沒有急著從地上起身，仍然跪在那裏，望著爺爺的牌位，目光又落在父親的牌位上，李氏壹門忠烈，為大雍鞠躬盡瘁，可最後又得到了什麽？支持大伯說剛才那番話的不僅僅是愚忠，還有恐懼，出於對蔣太後淫威的恐懼，為了保全李氏，大伯的確付出不少，可這並不能改變他銳氣盡失的事實，李氏的太多人都因為安逸的生活而失去了對外界局勢的洞察。天下風雲變幻，壹場前所未有的變局就要發生，抱殘守缺只有死路壹條。
　　李沈舟的身軀忽然靜止了壹下，然後慢慢轉過身去，看到妻子簡融心身穿白色貂裘手持紅傘靜靜佇立在大雪紛飛的靜夜中，遠遠眺望著自己，按照李氏的家規，女眷是不得擅入祠堂的，即便是簡融心也不例外。
　　李沈舟緩緩站起身來，轉身朝祠堂外走去。
　　簡融心望著他，被寒風刺痛的俏臉浮現出壹絲笑容，宛如春花靜靜綻放在這清冷的雪夜。
　　李沈舟來到她的面前輕聲道：“妳怎麽來了？外面冷！”話裏雖然透著關切，可是臉上的表情卻不茍言笑，他並不喜歡剛才的壹幕被妻子看到。
　　簡融心柔聲道：“聽說妳被大伯招去訓話，許久沒見妳回來，所以才過來看看。”她是出自擔心，生怕丈夫受到委屈，大伯李明輔平日裏素來對她非常的客氣，壹來欣賞簡融心的德行操守，二來也因為李明輔和簡融心的父親簡洗河相交莫逆，當年李沈舟和簡融心的親事其中很大壹部分的緣故是因為此。
　　李沈舟淡淡笑了笑，低聲道：“回去吧！”看到妻子，他不由得想起了嶽父簡洗河，簡洗河也是老太後在朝中的親信之壹，伯父今天召自己訓話之前，曾經和簡洗河相見，也許今晚嶽父也脫不開幹系。親人之間也因為政見的不同而分成了許多陣營，李沈舟內心中對此也頗感無奈。
　　簡融心看到丈夫走得太急，只能小步跟在身後，幾度想要伸出雨傘為他遮擋風雪，可總是趕不上他的步伐。
　　李沈舟似乎並沒有體諒到身後的妻子，步伐卻變得越來越急了。簡融心終於放棄了努力，默默跟在他的身後，兩人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先後進入了他們所住的院落中，李沈舟走入房內，脫下大氅，過了壹會兒簡融心方才走了進來，壹言不發抖落了身上的落雪，李沈舟也沒有像往常壹樣幫她解開外氅，而是坐在太師椅上望著燭火靜靜發呆。
　　簡融心在侍女的幫助下脫去外氅，又小聲叮囑幾句，那侍女退了出去，沒過多久，又端著熱好的參湯送了過來，簡融心示意她離去，端著熱好的參湯送到李沈舟的面前，柔聲道：“天寒地凍，喝點參湯暖暖身子。”
　　李沈舟搖了搖頭：“不想喝！”
　　簡融心黑長的睫毛顫動了壹下，睫毛上剛剛融化的雪水晶瑩閃亮，她將參湯放在茶幾之上，來到李沈舟身後，伸出壹雙粉拳輕輕為他捶打雙肩。
　　李沈舟卻不耐煩地站起身來，躲開了妻子的善意，向前走了幾步，背影如同壹片陰雲籠罩住簡融心嬌小的身軀，他沈聲道：“妳爹今日是不是來過？”
　　簡融心咬了咬櫻唇，小聲道：“來過，是找大伯下棋的……”
　　李沈舟冷笑了壹聲道：“下棋？”
　　簡融心道：“妳不用懷疑他老人家，他對妳絕對是不可能有惡意的。”
　　李沈舟霍然轉過身去，雙目森寒的目光讓簡融心芳心為之壹顫，他們夫妻二人成婚多年還從未見過他這樣冷酷過。
　　簡融心道：“相公，妳是不是聽到了什麽？”
　　李沈舟道：“天下間哪有不透風的墻？”
　　簡融心聽出他話裏有話，幽然嘆了口氣道：“我爹早已不問政事，而且就算他偶爾議政也不可能做出對妳不利的事情。”
　　“那倒未必！”李沈舟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冷漠。
　　簡融心道：“其實……其實他今日前來壹是為了下棋，而是為了跟大伯寒暄，他最關心得就是何時能夠抱上外孫……”說到這裏，簡融心嬌羞無限，俏臉紅到了耳根，垂下頭去不敢看丈夫。
　　李沈舟的臉色卻變得越發難看了，冷冷望著簡融心道：“妳心中是不是怪我啊？”
　　簡融心聽他這樣說方才意識到他會錯了自己的意思，慌忙搖了搖頭道：“沒有，相公，妳誤會了，很多事都是強求不來的，我從未怪過妳，自從嫁給相公之後，妳對我好的很，融心壹直開心快樂，沒有為妳生下壹男半女全都是融心的緣故，與相公無關。”
　　李沈舟的臉色已經鐵青，冷冷道：“妳當著我的面這樣說，心中卻未必這麽想！”
　　簡融心見他誤解自己，向前走了過去，伸手想要抓住他的手臂，李沈舟卻突然極其粗暴地將她的手臂推到了壹邊，簡融心哪禁得起他的推搡，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了地面之上，額角不慎撞在了地上，頃刻間已經變得淤青。
　　李沈舟的臉上呈現出厭惡之色，伸出手指在身上彈了彈。
　　簡融心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本以為丈夫只是失手將自己推倒在地，哪怕是他現在過來攙扶自己，自己也不會怪他，卻想不到李沈舟竟然無動於衷，對自己厭惡到了這樣的地步，簡融心咬著櫻唇，內心在滴血，她提醒自己不要落淚，忍著疼痛壹言不發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止住淚水，擠出壹絲牽強的笑容道：“妳餓不餓？參湯涼了，我去給妳熱壹熱。”
　　李沈舟道：“妳何必如此虛偽？妳心中喜歡的始終是洪興廉對不對？”洪興廉乃是大雍有名的才子，也是長公主薛靈君的丈夫。曾經和李沈舟被並稱為大雍年輕壹代中的文武雙星，只可惜英年早逝。
　　簡融心忍痛來到茶幾旁邊，可端起參湯卻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壹顆芳心痛得如同被刀割壹樣，手中的參湯尚有余溫，可內心卻如墜冰窟，簡融心將脊背挺直，壹字壹句道：“洪興廉只是我爹的學生，我的確仰慕他的才學，可是我只是將他當成大哥壹樣看待，妳這樣說對我不公，對死去的洪大哥也不敬！”
　　李沈舟呵呵冷笑道：“洪大哥！妳叫得多親呢，妳心中是不是巴不得自己嫁給得那個人是他？”
　　簡融心猛然轉過身去，壹雙美眸憤怒地盯住李沈舟。這位大雍才女即便是憤怒的時候，也是異常的美麗，讓人我見尤憐：“我可以發誓，我和洪大哥之間是清白的！”
　　李沈舟道：“當初妳爹想要妳嫁的人也是洪興廉，如果不是中間突然殺出了薛靈君，只怕妳們已經雙宿雙棲了，對妳們簡家來說，我只是壹個備選吧？”
　　簡融心因為憤怒嬌軀瑟瑟發抖，雖然她早就知道丈夫對此事心有芥蒂，可他在婚後從未公然表露過，今日不知為何突然將所有的事情壹股腦翻了出來，讓她痛心的是，他不僅沒有顧及自己的顏面，甚至連自己的父親都缺乏尊重。簡融心穩定了壹下情緒，輕聲道：“妳若是當真覺得我有何違背婦道之處，妳只管將我休了，融心絕不敢有半句怨言。可是妳不可以侮辱我的清白，更不可以辱及我爹，洪大哥已經過世多年，妳對壹個離世之人如此刻薄又於心何忍？”
　　李沈舟只是冷笑。
　　簡融心道：“我自從嫁入妳們李家門來，壹直竭力做好自己的本份，雖然我有太多不足，可是自問恪守婦道，從未做過對不起妳李沈舟之事，更為做過辱沒李家門楣之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嫁給妳這麽多年，未能給李家延續香火是我的不是，可是……妳捫心自問……妳有沒有當我是妳的妻子？妳有沒有當我是壹個女人？”
　　李沈舟的雙目陡然瞪圓了，他忽然揚起手掌。
　　簡融心仰起俏臉，毫不畏懼地望著他。她輕聲道：“妳有著太多的秘密，這些年來我只不過是妳的壹件道具，在人前配合妳經營出壹副恩愛夫妻的假象，天下人都在羨慕我，可是誰有知道我真實的生活？妳知不知道，每次我娘問我的時候，我的心中有多麽痛苦？”
　　李沈舟英俊的面龐因簡融心的這句話而變得猙獰扭曲，他忽然咬牙切齒的低吼道：“給我滾……滾回妳的娘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