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這壹天之山路打鐵互狙
間客 by 貓膩
2018-6-26 19:10
啪的壹聲清脆巨響!
許樂腳下那塊巨巖上出現壹道極深的裂縫,裂縫中段爆開,緊接著,數顆子彈連續襲來,不遠處的大樹被狠狠擊中,樹幹搖晃枝葉亂落,被擊中的巖石鋒利的白色石片淒嘯四濺。
最危險的壹顆子彈射中巖石頂部,距離他的腳尖只有不到30厘米的距離,縱使穿著堅硬厚實的軍靴,他依然感到小腿被震的有些發麻。
許樂此時的腦海裏更是驟然生出感到刺痛的麻,隔了這麽遠居然還險些被擊中?他被嚇了壹跳,下意識裏緊張向後撤了兩步,自己原本連綿而極富節奏感的射擊頓時被打斷。
光學瞄準捕捉儀,對準公路軍車旁那兩根巨大機械腿間,隱約捕捉到那名將軍端槍射擊的畫面,他瞬間想起,施公子死後,那把ACW便壹直留在了鐵七師,現在自然在杜少卿手中。
許樂的眼瞳驟然緊縮,他深深吸了壹口氣,向前踏步回到最開始的位置,平端ACW繼續向山下公路上射擊,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只有平靜裏掩藏著的強悍之意。
腳下的巨巖身後的土丘青樹被子彈不斷擊中,他的眼睛眨都不眨壹下,平穩保持著射擊姿式,不斷扣動扳機。
這是ACW與ACW的對射,意誌與意誌的較量。
席勒曾經說過:有些人,縱使有神槍在手,也是不會成為槍神的。(註)
ACW毫無疑問是神槍,這兩件聯邦僅存的遠程神槍,分別落在兩個意誌極堅毅、情緒極冷靜的男人手中,今日相遇於山脈公路之上,開始相對綻放,想必不會覺得有蒙塵之感。
黎明前的黑暗時,許樂來到鐵七師駐地對面的山脈中,他降低體溫減緩心跳像塊石頭沈默等待,然後因為槍擊和被槍擊而蘇醒。
他的這壹天就這樣以猛烈的姿態開始,而且註定要在他此生的人生歲月裏留下太多難以忘懷的畫面。
或許人的大腦對於這種命運安排有某種預知能力,所以當這壹天剛剛開始的時候,當他站在巖峰上端著ACW和山下公路上的杜少卿對射時,許樂想起了曾經的很多人,還有那些人曾經說過的話。
扣動扳機時,他想起席勒那句名言,換彈匣時,他想起在西林那家紅油飯館,自己和鐘司令嚼完鼠肉喝完杯中酒後的談話。
西林老虎認為杜少卿很危險,因為他冷靜的狂熱,因為他在第壹軍事學院中曾經表露過某種態度,聯邦需要由更強力的政府管制,才能真正地擊敗帝國,正因為這種判斷,所以他壓了杜少卿整整十年。
許樂知道杜少卿很危險,因為現在的他不再是鐵七師師長,而是聯邦軍方最不可撼動的存在,是深受聯邦民眾愛戴的戰神般人物,如果讓此人帶著鐵七師進入首都,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所以他要殺死他。
這壹天杜少卿究竟想了些什麽,至少這時候沒有人知道。
當這位聯邦名將漠然無視危險,像名普通士兵般對準山頂射擊時,他對許樂是怎樣的看法?他是基於什麽樣的理由繼續走在這條隱約悲劇的道路上?他對許樂必殺的冷厲意願從何而來?
杜少卿扣動扳機,壹顆子彈狠狠射進巖石下的土丘,炸起壹蓬黃土!
許樂扣動扳機,壹顆子彈狠狠射中公路上的機械腿,發出壹聲脆響!
此時此刻,巖峰與公路上的這兩個人,無論誰打死誰都能讓這個令人窒息的世界盡快回到尋常道路上,然而因為距離過於遙遠的關系,兩把ACW粗壯槍管噴射出的子彈,轟的天地變色,砰砰巨響,卻無法準確擊中對方,聽上去更像是兩名沈默的鐵匠在不停地打鐵。
然而就算是打鐵,也許下壹錘便能把鐵板敲斷,那麽誰也無法保證,槍管噴射出的下壹顆子彈,究竟誰會先擊中對方的身軀。
漫天飛濺的鋒利石片中,砰砰清脆的彈擊聲中,密集的震塵彈著點裏,許樂和杜少卿隔著數公裏的距離冷漠互視互射,不動如山。
至此時這場極為罕見的遠程狙擊互射,已經和槍械質量射擊精度沒有什麽關系,剩下的只是運氣。
兩個人以最強悍的意誌和決心在賭命,賭對方的命。
……
……
南方170公裏處的山脈公路上,兩個男人正在沈默遠程互射,首都西郊的莫愁後山露臺上,邰夫人和帕布爾總統還在通話。
“中止軍供合同,炸毀晶礦,這是在用前線數百萬無辜戰士的生命威脅聯邦,難道妳們連壹點底線都沒有?妳們究竟想做什麽?”
邰夫人漠然聽著電話中傳來的總統先生低沈尖銳的訓斥聲,回答道:“總統先生,遵守承諾才是最基本的道德,才是人類相處的底線。晶礦聯合體和果殼是我們放棄皇權時,全體社會給予的條件。”
“如果聯邦遵守當年的承諾,三千家股權不會浮出海面,如果政府不打晶礦聯合體的主意,晶礦自然安全。”
“現在的問題是,您和您的政府粗暴地對待我的家族,您低估了邰家,忘記了這個尊貴的姓氏究竟代表了什麽。這個家族曾經統治人類數萬年,而其余六家當年則是邰氏的家臣,所以邰家有責任也有義務去保護他們的存在……除了西林鐘家。”
“因為鐘家最先背叛皇朝,向共和勢力投降乞憐換取了軍權,而他們壹直認為當年東林那件事情是邰家與聯邦合謀清洗,卻完全沒有反省過,那是因為他們無恥的投降讓那些所謂的民主先賢發現,原來這些家族並不像想像中那般不可撼動。”
“總統先生,我不會犯下鐘家先祖這種錯誤,我不會投降,所以我可以清楚地告訴妳,這些家族可能因為內部的原因而毀滅,卻絕對不會因為外部的壓力而倒下。”
電話那頭的帕布爾總統沈默片刻後問道:“妳究竟想要什麽?”
“我要妳下臺。”邰夫人簡潔明了地回答道。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帕布爾總統沈聲回答道:“時局發展至此,就算妳擁有能夠震撼聯邦的底牌,也不可能讓歷史大潮再倒轉回來。我想提醒夫人您,邰之源議員已經承諾捐獻晶礦聯合體,果殼的股權袒露在公眾眼前,就算妳們這些家族逼迫我下臺甚至是殺死我,難道以為今後的聯邦還是七大家能夠控制的聯邦?”
“我們的底牌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夠說完全清楚,包括您在內。”邰夫人拿著電話走到欄邊,看著湖面上的片片薄冰,面無表情說道:“沒有了晶礦沒有了果殼,難道妳以為邰家就不能在聯邦裏生存下去?我可以提醒您壹點,包括總統官邸和議會山,這些地皮都是我的。”
她沒有給電話那頭消化震驚的時間,說道:“阿源曾經非常信任而且欣賞妳,而妳不知道那個瘦削身軀下藏著如巖漿般的怒火和恐怖的學習能力,當他發現妳背叛了他所信奉的理念時,二者交匯是多麽強大。”
“所有家族已經沈默了整整三年時間,那是因為我清楚如果政府和妳願意守規矩,阿源絕對有能力擊敗妳,但既然聯邦政府決定不按規矩辦事,把法律這層遮羞布撕掉,就不要怪我們這些老家夥出手。”
“我必須承認妳們的底牌與力量確實讓聯邦受到了極大的威脅,然而夫人難道妳沒有想過,如果政府不願意妥協,當前局勢怎樣才能收場?到那時候聯邦部隊會做出怎樣的反應,您應該很清楚。”
“總統先生,如果妳開始發瘋,李在道開始發瘋,政府裏大多數人開始發瘋,那我也就只好變成壹個瘋婆子。”
邰夫人左手扶欄,右手握著電話沈聲說道:“即便同歸於盡又如何?我們的後代終將繼續活下去,而妳和妳的政府則會在這片廢墟中逐漸風化,然後成為歷史恥辱柱上不起眼的壹行!”
她的聲音驟然變得寒冷,極為少有地尖銳冷酷厲聲說道:“如果妳敢讓杜少卿和他的鐵七師踏進首都壹步,那我們就壹起毀滅!要毀滅邰家,妳就必須拿聯邦來陪葬!”
“帕布爾先生,從三年前我就知道妳不可能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因為妳根本不清醒,妳不知道其實是壹個人在和整個世界戰鬥,在和壹段妳不知道多麽偉大的歷史戰鬥!”
電話那頭的帕布爾總統沈默了很長時間,疲憊的聲音再次變得穩定而強硬起來,他緩聲回答道:“夫人,如果說這就是妳最後的條件,那麽就讓我們和這個行即腐壞的世界……壹道毀滅吧。”
通話結束,邰夫人站在露臺欄邊,看著冬日山林靜湖,沈默了很長時間。
站在她身後的沈大秘書,因為總統最後那句話而面露緊張之色。
“在妳看來,杜少卿是瘋子嗎?”邰夫人忽然問道。
沈大秘書搖了搖頭。
“很好。帕布爾已經開始後悔,只是看他還能撐多長時間。”
邰夫人輕拂冰冷的石欄,就像在講述棋盤上對手的老帥滿身滄桑藏於士兵身後意圖沈睡百年不復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