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那個邰家
間客 by 貓膩
2018-6-26 19:09
不是所有故事都有美好的結局,不是每個童話的最後,王子公主都會永遠地幸福生活在壹起。今天雙月節舞會兩束銀月光束下,相對無言的這壹對男女,本身就不是什麽王子和公主,而且他們之間的故事有些復雜,上蒼在刻意制造名為誤會和不巧的障礙,最最關鍵的是,他們本身就是行走在不同人生軌道上的人,此時的他們,彼此擁有完全不壹樣的人生理想與目標。
“我不會跳舞。”許樂沈默片刻後,望著張小萌露在小禮服外的柔滑雙肩,盯著這女孩兒可愛的鎖骨,忽然想到了鎖清秋這三個字,說道:“我不知道妳的秘密,如果妳接近邰之源有什麽重要而必要的目的,或許我可以幫妳轉述。”
“我也不會跳舞。”張小萌垂在腰側的雙手微緊握著,聲音有些清淡,“而且和我壹起跳舞,會給妳帶來麻煩。”
許樂擡起頭來直視她的雙眼,平靜說道:“就像那天在教學樓外說的壹樣,我總覺得妳是喜歡我的,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能在壹起?”
“我有我的不得已。”張小萌微微仰起臉來,臉上的淡淡不甘和倔犟展露無遺,“我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今天這種模樣,我這時候心裏很亂,這時候和妳說什麽,向妳要求什麽……總會讓我覺得我是在利用妳,而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許樂沒有聽明白這句話,心裏卻自然感覺有些沈甸甸的,片刻之後說道:“什麽時候,妳想把妳的秘密告訴我時,請聯系我,我隨時都有時間。”
張小萌微微低身,向他行了壹禮,輕聲說道:“或許沒有那壹天……對不起。”
“這些天妳已經說了太多的對不起。”許樂的眼睛有些惱火地瞇了起來,說道:“我不喜歡聽。”
“好吧。”張小萌忽然鼓著臉笑了起來,顯得無比可愛,偏著頭向他眨了眨眼,說道:“既然都不會跳舞,那我就先走了。”
就在這個可愛幹凈的模樣裏,許樂卻看出了女孩兒心裏的難過,心情隨之壹沈,眼睜睜地看著張小萌很幹脆利落地轉身,向著舞會的出口處走去。
舞會現場又是壹陣大嘩,人們的目光跟隨著張小萌的離去,那道光束也極不識趣地跟隨著張小萌的離去。眾人本以為這將是梨花大學雙月節舞會歷史上又壹幕將被牢記多年的浪漫故事,但誰也沒有想到,故事的女主角竟然就這樣沈默地離開了。
看著隨著光束漸行漸遠的藍衣女孩兒,註視著這幕的人們,總覺得自己是在首都哥特大劇院觀看壹場舞臺劇,心裏自然生出壹種說不出的淡淡哀愁。許樂沈默地看著張小萌的背影片刻後,很幹脆利落地轉身,向著相反的方向離開。
他頭頂的那束燈光依然籠罩著,隨著他略顯孤單的背影移動。如果說先前的光束無比浪漫動人,那此刻的光束卻顯得格外刺眼。許樂的心情有些郁郁,擡頭瞇眼看著頭頂的燈光,忽然說道:“又不是拍悲劇,還搞什麽氣氛!”
這句話裏的情緒很不對勁,有壹種掩藏在平靜之下的怒意。光束似乎也感到了害怕,瞬間熄滅。整個大廳陷入了黑暗,只有頭頂不知多少萬公裏之外的那壹對明亮圓月,將清暉灑了下來。
……
……
燈光重新亮起,優美的舞曲再次響起,梨花大學的雙月節舞會再次繼續,侍者端著酒杯與食物恭謹地穿行其間。然而場間的氣氛卻已經有些尷尬,再也難以回復最先前那種熱鬧幸福的情緒之中。
有些人已經走了,張小萌孤單地走了;鄒郁表情決然而哀切地走了;就連那壹群來自首都的富家子女們也默然地離開了舞會現場。在他們看來,邰家繼承人今天的行為,是壹場地道的鬧劇。當然,對方有這種資格。只是他們的心情並不好,尤其是聯想到來臨海之後的遭遇,這些人離去之前,冷冷地看了許樂的背影幾眼。
生活還是要繼續,尤其是對壹般的聯邦年輕人來說,舞會的重頭戲沒有圓滿的結果,但是他們的愛情還要在月光下發酵。伴隨著舞曲的悠揚,氣氛漸漸活絡,不少對舞伴走入了舞池,開始翩翩起舞。
先前消失了片刻的施清海站回了自己的位置,平靜看著向自己走來的許樂,用極低的聲音說道:“特勤局的十二名特工都在樓外,樓內的應該是邰家自己的保鏢。”
他身旁的中年人望著越來越近的許樂,微微壹笑。這位反政府軍的間諜頭目很相信老鷹的辦事能力,並不怎麽擔心自己的安全,反而是說起了另壹個話題:“忽然想到,如果鄒郁屈服於妳的威脅,如果不是忽然出現了這壹幕,會不會是張小萌上了二樓?”
“我不習慣評價業余人士的能力。”施清海正視前方,神情平靜。
“不,我很欣賞麥德林同誌的安排。”中年人微笑說道:“越是業余,越容易成功……像妳這種專業人士,其實越來越不好混了。”
施清海挑挑眉頭,沒有回答,拍了拍走到身前的許樂的雙肩,以表示朋友的安慰。中年人望著許樂笑了笑。
就在這時,壹位侍者來到了三人的身前,非常有禮貌地向許樂發出了邀請。許樂驚訝地看著身邊中年人,問道:“叔叔,妳是什麽時候上來的?”
侍者在壹旁保持著平靜的禮貌,他只是代表少爺發出邀請,至於那個長相難看的中年人是怎麽上來的,則是需要保安部門的過濾,不在他的工作範圍之內。
中年人笑了笑,說道:“也沒人攔我啊……再說了,妳剛才不是答應過我,只要妳上二樓,就帶著我?”這話明顯不實,雙月節舞會的現場看似防備松懈,實際上由壹樓通往二樓,不知道要經過多少道環節,雖然有許樂當掩護,但這位中年人的能力實在是太過可怕。
房門便在此時打開了,許樂無所謂地聳聳肩,在侍者的帶領下,陪著身邊這個奇怪的叔叔向裏走去。
這是壹間極大的套房,地面上鋪著仿毛地毯,四周的擺設家具頗有古意,看不到太多現代的電子風格,壹垂簾,壹盞燈,都顯得那樣的雅致。
就在套房的最深處,壹張極大的沙發上,坐著壹個面色微白的年輕人。或者稱他為少年更合適壹些,因為每次許樂看見他的時候,總覺得他的身體非常虛弱,身材有些瘦削。
“謝謝……”忽然間知曉了對面這位少年的真實身份,雖然遠遠不是他最真實的那個身份,可是許樂依然覺得像是有壹扇門,關閉在自己與邰之源之間,他壹時間有些難以習慣,聲音微澀說道:“我沒想到妳給了我這麽大的驚喜。”
邰之源明顯猜到了許樂看見自己後的反應,微微壹笑,指著身邊的壹個椅子說道:“坐吧,不用太拘謹。”
很奇妙,這種語氣壹般是由上級對下屬說話的語氣,但邰之源說出來,卻顯得那樣的自然。許樂的眉頭微微壹皺,有些不習慣,也有些不自在,卻依然還是坐到了沙發旁的壹張椅子上。
房間內竟有些沈默,兩個人似乎都不知道該揀些什麽話題來說,畢竟他們以往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是通過通訊器以及那張紙,就算最後見面後,真正像普通人壹樣說話聊天的時間也並不多。許樂不知道修束基金會是什麽東西,更不知道邰家在聯邦中代表著什麽意義,他不知道邰之源的歷史,但總覺得此時沙發中的邰之源和平時夜晚裏自己認識的那個邰之源不是同壹個人。
夜晚的邰之源是壹個有些驕傲,有些冷漠,有些無聊的普通少年,而此刻的邰之源,卻像是壹個天生就擁有某種氣勢的怪物。
就在這壹片沈默之中,唯壹的另類便是跟著許樂進到房間裏的那位中年人。中年人背著雙手,像是壹個遊客壹樣,頗感興趣地盯著房間裏的小擺設不停觀看,看樣子似乎根本不想參與到這場談話之中。
沈默站立在沙發旁的靳管家卻壹直用壹種復雜的眼神盯著那位中年人,忽然開口說道:“許同學,這位是?”
許樂壹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邰之源和那位見過壹面的靳管家介紹道:“這是我朋友的叔叔,先前要我帶他上二樓逛逛,我那時候可不知道妳在樓上,隨口應了,沒想到他老人家居然真的就跟了上來。”
“妳不知道,並不代表所有人不知道。”邰之源看了中年人壹眼,微笑著說道:“您要不要坐下來聊兩句?”
“妳們先聊,妳們先聊,我不急。”反政府軍二號人物,完全沒有身在險境的自覺,笑著擺了擺手。
說來奇妙的是,他這樣壹說,邰之源居然也就真的不再管他,由著這位中年人在自己的房間裏四處遊走。他轉過頭,溫和笑著望著許樂說道:“重新認識壹下吧,許樂,我叫邰之源。”
場間的氣氛終於輕松了些,許樂笑著說道:“我當然知道,我也猜到妳家裏肯定挺有錢,但沒想到有錢到這種程度……我聽說過修束基金。”
“不過我想,妳肯定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邰之源看著他平靜說道:“修束基金只是給普通人看的東西……我們家和其他壹些比較有錢有閑的家族湊在壹起,聯邦的人們給了壹個說法,叫做什麽七大家……我想妳應該聽說過。”
許樂愕然地聽著這句話,忽然想到很久以前他就覺得邰這個姓有些耳熟,不可思議地問道:“是祖上當過皇帝的……那個邰家?”
“沒有幾個人還記得數萬年前的事情,看來妳的歷史學的不錯。”邰之源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