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客

貓膩

都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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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獨酌不相親的生日夜

間客 by 貓膩

2018-6-26 19:09

  國防部變身成為職業婚姻介紹所,最新型的戰艦專門調來給簡水兒使用,從能夠接觸到的很多細節裏,許樂早已對簡水兒的背景產生懷疑,然而據他所知,聯邦軍方高層,並沒有壹位姓簡的大佬,前幾屆政府中似乎也沒有可供懷疑的對象,所以他百思而不得其解。
  “這個很重要嗎?”簡水兒認真地看著他,雖然清楚他是軍方重點培養的軍官,更是得到了某處的認同,然而自幼承載的身世壓力,依然讓她對任何這方面的詢問有些敏感。
  許樂低頭看著杯子裏的紅酒,心想如果只是朋友,自然不用了解這些,問題是自己這種人要和聯邦最紅的少女偶像成為朋友,難度不亞於施清海和邰之源兩個人勾肩搭背去嫖妓,而如果真的是相親,女方的家庭背景自然是考察的重中之重。
  他擡起頭來,想起對方那天便收回了相親的話,不肯承認,他也自然沒臉再繼續問下去,只得沈默地喝了壹口戛桐,感受著口腔裏彌漫的淡香微酸輕澀,不知該說些什麽。
  房間裏的沈默讓氣氛有些異樣,簡水兒疊著腿半靠在圈椅上,隔著紫色的發絲,看著面前的年輕男子,看似自在隨意,實際上心情也有些緊張,此時才知道桐姐的勸告是對的,這種事情要談開確實不容易。
  許樂比她更緊張。在清冷的宇宙星辰背景中,與壹位自幼的夢中情人如舊友般相對,輕輕品嘗著杯中名貴的美酒,除了夢還身前疑入夢這句舊辭能夠形容,還能如何?他怎能不緊張?
  更何況這壹對年輕男女彼此心知肚明,那些大人物,那些長輩安排這壹趟古怪的西林之旅,究竟是為了什麽,自然更加尷尬。沈默地飲著酒,簡水兒的粉嫩臉頰上生起淡淡紅雲,氣氛有些尷尬曖昧。
  但說來奇妙,當兩個人極為強悍地用沈默和緊閉牙關挺過這壹段最難熬的時光後,尷尬曖昧卻變成了某種催化劑,讓兩個人變得漸漸放松,極快地熟悉起來。
  “妳剛才問我的家裏……我其實是個孤兒,之所以姓簡是因為我是被揀來的。”簡水兒將頭枕在右臂上,用烏黑的眼眸望著許樂說道:“我不知道我的父親是誰,母親是誰,只知道我出生後不久,他們便都死了。”
  說出這句話,簡水兒自己都覺得奇怪,為什麽會向壹個並不熟的、可能中的相親對象,講述自己絕少透露的隱私。然而說出口的感受很輕松,她忽然想到,近兩年前在那間滿是陽光的醫院中,自己看著輪椅中的許樂時,似乎也有這種無來由的親近感覺。
  許樂手握著酒杯,微微壹怔,低頭沈默片刻,強顏笑道:“那我比妳強壹些,我父母去世的時候,我已經能夠記事……不過我那可憐的妹妹走的時候,卻什麽都還不記得。”
  談及生命裏最刻骨銘心,卻極少示人的往事,二人間的距離似乎又拉近了壹些,尤其是許樂,他用余光偷看椅中少女的臉,就像在臨海州看演唱會時壹樣,想起了東林的很多事,自己可愛的妹妹先藝。
  “我十二歲上電視,然後開始喝紅酒,幸虧沒有喝成壹個白癡。”簡水兒揉了揉蓬松的紫發,笑瞇瞇說道:“不然何英大法官當年也不會判兒童基金會敗訴。”
  這壹段故事許樂當然記得。他望著簡水兒這張近在咫尺的臉,忽然發現自己找到不任何形容詞,來描述這位少女的美麗。要比“明妍不可方物”淡壹些,卻又要比“清麗難以形容”濃壹些……
  “妳真的很可愛。”許樂點頭嚴肅說道,心想真正的猛士就應該敢於直面燦爛的人生,姣美的面容。
  “我最不喜歡別人說我可愛,因為影評家總說我只會扮可愛……”簡水兒抿著嘴唇,笑盈盈的眼睛瞇成兩道彎線,說道:“問題我天生就這麽可愛,哪裏需要去扮?”
  許樂身體壹僵,被少女無敵的神態震的口幹舌燥。他瞬時間內想起了自己曾經做過的壹個夢,腦海裏最美妙的壹個夢。
  夢中是壹處山村裏的簡陋小學,他在教室的石板路上不知原因地走著,身邊是壹位戴著黑框眼鏡的清秀女孩兒,教室裏那位叫簡水兒的國民少女正彈著風琴,帶著壹群五音不全的孩子在輕聲吟唱壹首叫做紅河谷的歌曲,時不時會擡頭望向窗外,笑瞇瞇地望著自己。
  夢裏的內容很簡單,許樂就是在教室外不停地走著,心裏卻充斥著從來沒有過的幸福感和喜悅。
  夢裏的國民少女坐在風琴旁,笑瞇瞇地望著他,此時的簡水兒,卻在真實中這樣笑瞇瞇地望著他。
  ……
  ……
  許樂壓抑住心中的情緒波瀾,低頭看著手腕上的軍用手表,等待著光屏上數字的變動。簡水兒端著酒杯好奇地望著他,不知道他此時的沈默是因為什麽原因。
  數字歸零,意味著聯邦標準計時已經過去了壹夜。無論東林是不是四季常悶,S3或者還在下著大雪,但在聯邦標準計時裏,這已經邁入了憲歷六十八年深秋的某壹天。
  這壹天很普通,聯邦新聞頻道所做的歷史上的今天,也很難找出什麽轟動宇宙的大事,但對於很多年前的聯邦遠征軍和面前這位少女來說,卻是非常特殊的日子。
  許樂端起紅酒杯,認真地看著簡水兒,說道:“祝妳十九歲生日快樂。”
  簡水兒吃驚地看著他,不可思議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半天後猶疑著問道:“妳怎麽知道的?”
  如果不是不願意過壹個孤單的十九歲生日,妳應該不會有勇氣喊自己進來喝酒聊天——許樂在心裏如此想著,撓頭尷尬解釋道:“我知道妳的出生日期,我知道妳的鞋碼,我知道妳最喜歡魚夫黑巧克力,我甚至還知道……”
  他馬上住嘴,沒有愚蠢地把簡水兒的三圍數字也報出來。雖然簡水兒是聯邦裏最深居簡出,也不接受訪問的少女明星,連經紀公司都沒有,自然也不可能向公眾報告自己的三圍,這個數字是某本男性雜誌跟蹤了三個月的電視劇後,由資深編輯目測所得,據說極為權威。
  簡水兒有些不敢相信地放下紅酒杯,怎麽也想不到,面前這個經歷頗為傳奇的中校軍官,居然也是自己的忠實觀眾之壹,雖說她的狂熱支持者遍布整個聯邦,可她非常清楚許樂並不是個壹般人。
  許樂將杯中的紅酒壹口喝完,有些無措地撓了撓頭,以酒壯膽卻終究沒有膽壯到說出自己從小就很喜歡妳,而變成了壹句有些愚蠢的話。
  “我是看著妳的電視劇長大的。”
  ……
  ……
  簡水兒壹楞,忍不住噗哧壹聲噴了出來,哈哈大笑,然而發現自己把紅酒噴了許樂壹臉,不由雙頰微紅,趕緊跳下椅子,找了個手帕遞給他。
  許樂生平第壹次學會了使用幽怨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偏生這句話其實是實話,只是面對著將酒水噴到自己臉上的簡水兒,他無法抱怨,更無法生氣,所以純爺們兒也只好幽怨。
  話說簡水兒十二歲不到便在那套家庭喜劇中扮演孤女,許樂只比她大兩歲不到,等於是他十三歲的時候,便開始看著電視光屏上的紫發少女,展開了壹段隔著無數光年距離的愛慕。
  整理幹凈以後,簡水兒像變魔法般又變出了壹瓶戛桐紅酒,很認真地舉杯望著許樂說道:“謝謝妳,幫我度過這個生日。”剛認真地說完這句話,又想到先前那壹幕,禁不住又格格笑出聲來。
  許樂尷尬說道:“其實聯邦裏記得妳生日的人無處不在。”
  簡水兒緩緩飲了壹口酒,眼眸異常明亮,靜靜地望著面前的小眼睛男生,覺得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很奇妙,這不是觀眾與偶像的見面,也不是那個講述保鏢的電影,她清楚自己與許樂之間並沒有什麽階層差距,對方也不是壹個真正的普通保鏢或崇拜者。
  “是不是很得意?”或許是紅酒的作用,許樂此刻終於放松了壹些,望著少女微笑問道。
  簡水兒聳了聳肩膀,坐在椅上伸出細長的手指,指尖從床邊勾來壹副薄毯,披在了身上,微低眼簾,睫毛微動,輕聲說道:“這種得意虛無的厲害。明星其實是宇宙裏最沒有意義的壹種存在……至於像我這種,更是壹個災星。”
  少女的聲音裏除了淡淡自嘲,還有壹絲與年齡不符的落寞。許樂安靜地聽著,在心中無聲說道:不,至少妳滿足了很多人的精神生活,比如我,比如大叔,比如東林那些無所事事的礦工們……
  “說說妳的事情吧,說實話,我還真的挺好奇。”簡水兒喝完了杯中的紅酒,笑瞇瞇望著他,姿容動人心魄。
  許樂愕然舉杯,對著窗外星光久久沈默,自逃離東林之後,因為背負著某個見不得光的身份,他從未肆意回憶過自己的過去,今天在簡水兒的生日當天,需要破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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