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六章 壹斧破太平
間客 by 貓膩
2018-6-26 19:09
在聯邦裏,沒有誰能夠壹手遮天。總統不行,費城李家那位老匹夫不行,邰家那位夫人也不行。所有的人頂多只能遮住自己眉眼前那輪熾熱的太陽,替自己的頭頂天空覓壹片清明。
錢能通神,卻非萬能。鐵算利家雖然已經全力投入到總統競選之中,卻依然小心謹慎,周密設計,不放過任何壹環可能影響到選民傾向的關節。
聯邦新壹代機甲研制,牽涉到麥德林議員與林院長之間達成的那個可恥的協議,他們自然不會輕忽。然而聯邦科學院與利家加起來,也不可能完全影響果殼機動公司,所以他們需要那間實驗室裏的數據,卻依然要遵循遊戲的規則,必須等到上面命令的到達。
如果那名年輕少尉真的是毫無背景,又或是在強大的壓力下自然退去,利修竹也許不會如此苦惱。問題在於直到今日,他依然不清楚那個叫許樂的年輕少尉,與邰家之間的關系究竟有多深。有所顧忌,行事方法便有所周折,從而他讓樸誌鎬用那種見不的光的手段,想把那名年輕少尉暫時從這件事情裏摘出去。
樸誌鎬是利孝通的人,利修竹沒有指望自己借的這把刀能夠瞞過多少人,讓老七難受,但至少他希望能瞞些時日。他主要還是關心這把刀是否夠結實,夠鋒利,將來是否有足夠的資格為己所用。
當秘書告訴他樸誌鎬的死訊時,他正坐在窗邊的沙發上看著樓下的萬家燈火。手裏那杯普通的紅酒微微蕩起,利修竹的眼眸裏閃過壹絲愕然,旋即歸為平靜。看來自己看中的這把刀沒有經過千錘百煉,斷的倒是幹脆。他又想起那名年輕少尉,壹時間竟有些說不出來由的警惕,把晚餐時積累的美好情緒,全部沖的壹幹二凈。
利修竹不應該警惕許樂。那個是壹個迷路進圈子的外來者,沒有什麽根基可言,更不可能威脅到他。就算是對方從樸誌鎬那裏知道了己方的想法,但也沒有什麽時間,去阻止明天清晨對實驗室的封存了。
問題在於,此時已經是子夜二時,而警方找到樸誌鎬屍體之後,初步判斷應該是死於昨夜九時。
利修竹沒有與下屬直接聯系的習慣,既然是隱秘的計劃,樸誌鎬也不會在事成之後打電話匯報,所以這幾個小時的空閑時間,並沒有引起他的註意。然而樸誌鎬死了,他應該在第壹時間內知道消息,結果卻似乎被某些有心人生生拖了幾個小時。
這幾個小時足夠做什麽呢?他那張英俊到了極點的面容漸漸冰冷起來,輕輕轉動著手中的紅酒杯。忽然間他自嘲地笑了笑,搖了搖頭,打了個電話之後,不再理會此事。
大局已定,雖說那個年輕少尉是個變數,是個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變數,但終究不能影響到全局。那個叫許樂的家夥,總不可能把果殼研究所裏實驗室的數據偷走。
這和能力無關,與制度有關。聯邦的制度在個人的能力面前,總是顯得無比強大。
……
……
輕柔而悅耳的電流聲,在安靜的實驗室裏十分清晰。低噪技術背景下的聯邦尖端科技實驗室之所在,如果不是許樂擁有驚人的耳力,想必也聽不到這些如音樂壹般的響動。
光屏桌面上的索引樹與數據軸在快速翻動,文件粉碎示意圖在不停地運作。許樂此時已經脫去了身上的軍裝,雙手快速地在光屏桌面上輸入著操作指令,汗珠布滿了他的額頭。
關於電子噴流器的設計圖紙與數據模型,基本上已經被銷毀了。這壹部分的數據,是最近這些天他與沈老教授壹起合作所得,並沒有進入聯邦數據庫管理系統,所以刪除起來非常容易。加上這都是他自己的研究所得,即便壹時毀了,日後想要重新拾起,也並不是太難的事情。
嘶嘶的文件粉碎模擬聲,配著微弱的電流聲,就像是壹曲並不復雜卻異常動聽的協奏曲。許樂就在這支曲子的伴奏下,沈默而專心致誌地進行著自己的工作。
這些數據必須毀掉,不然如果被聯邦科學院拿到手後,以對方恐怖的科研實力,或許只需要三天,便能解決掉聯邦新壹代機甲最關鍵的那個問題。
淩晨兩點壹十三分,許樂終於從光屏桌面上擡起頭來,有些疲憊地吐了壹口氣,感覺到了渾身上下的酸痛與腹中的饑餓。今夜先是對上了七把刀,然後斬死了樸誌鎬,又悄悄潛進青藤園,他壹直在調動體內那道神秘的力量。此時雖然精神依然飽足,神秘力量依然充沛,可是肌體上的損耗與腹中的空虛,卻是實打實地令他難受起來。
實驗室數據庫外圍,有關電子噴流器的壹切內容,都已經被刪除幹凈。為了消除壹切痕跡,許樂壹刻都沒有停止手指的操作,被沈老教授強行訓練出來的數據庫搜尋能力,在這壹刻得到了強悍的展現。這些數據內容,都處於數據庫外圍,想必明天清晨將要來接管實驗室的那些人們,應該不會察覺到異樣。
做完這壹切,許樂坐在光屏桌面旁的椅子上,沈默了壹分鐘,思考了壹分鐘,休息了壹分鐘。
青藤園壹行,至少印證了鄒郁先前在黑色汽車中的分析。聯邦科學院要沈老教授的研究成果,鐵算利家暗中出力,中間的橋梁卻是羅斯和麥德林兩個對總統之位誌在必得的政客。這種搭配實在是極為可怕。
許樂自然不會全盤相信利孝通與自己的合作。事實上,那位利家七少爺除了有些錢之外,在眼下根本幫不到他什麽。只是利家七少爺居然能夠監視利修竹,找到樸誌鎬背叛他的證據,這種能力讓許樂有些警惕。
刪除了自己和沈老教授最近這些天所設計出來的上百個初始設計圖紙,消滅了所有的數據痕跡,許樂的臉上卻沒有壹絲解脫之色。他盯著光屏桌面上不停閃動的索引樹,那雙不大的眼睛裏透著壹絲沈重與無奈。
真正的關鍵在於沈老教授所研究的量子可測動態方面,許樂之所以找到了解決新壹代機甲電子噴流器問題的正確道路,就是在沈老教授的指點之下,在這位老人人生最後十幾年所不倦研究的理論之下,數據模型之下,想通了某些事情。
許樂眼下得到的那些成果雖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還是沈老教授的那些數據模型,區段內的函數公式。
他現在已經將所有的外延設計全部毀掉,可是如果聯邦科學院將沈老教授的研究成果全部搶走,他相信對方發現問題,並且解決問題,也用不了太長時間。
那位聯邦科學院德高望重的學者院長,以及他那些在聯邦科學界各占要害的徒子徒孫們,絕對不是吃幹飯的。雖然許樂無比鄙視這些人的道德水準,但必須承認,這些人不是全靠抄襲起家,自身的能力也是無比強悍。
這間實驗室的數據庫是單向出口,與聯邦科學院及三大軍事學院的核心數據庫連接,卻無法從外圍進入,入口只在實驗室二樓的那間辦公室內,所以聯邦科學院才會急著需要這間實驗室的控制權。
許樂最開始想的計劃是,直接通過轉儲設備,將沈老教授這些年的學術成果全部轉移走,然後在藍光設備的幫助下,通過研究所的三重掃描門。
可惜的是,這間實驗室的數據庫雖然是單向出口,沈老教授為了數據安全,卻是與聯邦中央數據庫聯結,進行了數據電子保全。無論是誰,在缺少中央數據庫權限的前提下,壹旦對這些數據進行復制或者是不可逆操作,都會報警。
眼下便有壹個難題擺在了許樂的面前,他無法將沈老教授的這些數據搬走,甚至想悄悄地將這些數據毀掉,都極難做到。可是明天這些數據便會全部落到聯邦科學院的手裏,這又是他絕對不想看到的事情。許樂搞不到中央數據庫的權限,但那些人肯定早已經想好了對策。
不能悄悄地將這些數據毀掉,許樂還有別的法子,只是他依然在壹分鐘的沈默思考之中,因為這是沈老教授耗費了無數心血得來的智慧果實,如果就這樣毀在自己的手裏,自己怎麽向銀河公墓裏的那位老人交待?
還有壹個問題是,許樂雖然已經熟悉了很多函數公式和數字模型,可是如果沒有沈老教授數據庫裏的那些資料幫助,他沒有壹絲信心,能夠完成聯邦新壹代機甲的最終改造工作。
聯邦新壹代機甲意味著什麽?許樂比任何人都明白。雖然他對控制這個聯邦的上層社會沒有壹絲好感,但他清楚,在聯邦與帝國之間日益嚴峻的形勢中,聯邦越早壹天完成新壹代機甲的研究與配裝,那麽那些普通的,熱血的軍人,便會少死壹些。
壹邊是直接的公理正義,小人物的抗爭,壹邊是聯邦的大利益,庶民的生命。
留下,還是毀滅,這是壹個問題。
壹分鐘之後,許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再思考這個問題。他想不明白,便只有按著自己的本能行事。
從二樓辦公室的數據庫存儲架上,抽出那些連系著數據線與電源線的硬式存儲盒,許樂看著這些金屬物體,在此時動作也不禁停頓了壹刻,他知道自己的下壹個動作,便會毀了沈老教授壹生的心血,此時此刻,他的腦中掙紮起來。
“不是妳們的,妳們就不應該搶。”
許樂深深的吸了壹口氣,壓低聲音說道:“操妳媽的。”
往手上吐了口唾沫,他舉起了手中沈重的太平斧,狠狠地、決然地向著那些數據存儲盒上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