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默不出聲，倏然轉遇身來，壹個高大威猛的金衣人，已與他打了個照面。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金衣幫內三堂堂主，大力韋陀鮑恒山。

　　他壹見江青已攸然轉身，便知他必已察魔自己極為小心的移動。

　　不由得面上極快的壹變，但瞬息間就已恢復原狀，哈哈笑道：“小兄弟，果然好壹手”閉息聽聲“功夫，佩服之至，佩服之至！”江青微微壹笑，躬身說道：“這位兄臺，想必亦是金衣幫中高人，在下江青尚請多予賜教！”大力韋陀鮑恒山豁然大笑道：“豈敢！豈敢！老夫鮑恒山，忝掌金衣幫白龍堂，嘿嘿！比起小兄弟妳來，卻是不及多多哩！”江青正待說話，突聞場中壹聲怒喝，急急回頭壹看，只見千臂魔僧那寬大的僧衣，自襟以下，已裂了壹條尺許破口。

　　這時，千臂魔僧手中，卻多出了壹對，長約三尺，頂端有壹對鋒利月牙形刃口的奇形兵器。

　　千臂魔僧手中兵刃，舞起壹道青白色的光圈，矯如龍蛇般，四下掣動，隱隱泛出風雷之聲。

　　但見寒光千層，宛如老蠶吐絲，越來越長，無止無息，端的微妙精絕。

　　這乃是千臂魔僧的成名兵刃“雙月鍘”。

　　他壹撤出兵刃，便是壹陣急攻快打，指顧間，就將劣勢扳回三分。

　　但在南荒壹煞孫奇及臥刀徐壹粟仍然傾力拚鬥之下“依舊不易稍占上風。

　　鐵牌開山呂寧嚴峻的面容上，己微微現出壹絲不耐之色。

　　他轉頭向垂手恭立的陰陽掌查百川道：”查總執法，妳瞧哈魯齊大師身手之健，竟連本幫兩位頂尖高手，也壹時奈何不得哩！“言下之意！乃是取瑟而歌，別有所寄。

　　查百川跟隨”鐵牌開山“多年，他話中的暗示豈有聽不出的道理。

　　只見他微壹躬身，尖聲道：”千臂魔僧武功如此深厚！本幫卻不好太輕視於他，本座亦請命出戰！“”鐵牌開山“故意微壹沈吟道：”嗯！也罷，咱們也該領教壹下，西藏壹派的密宗絕學。“查百川口中應道：”謹遵幫主諭令！“縱身急起，已向”千臂魔僧“攻去。

　　江青暗中壹哂，十分不值金衣幫中，這種群毆群打的作風。

　　但他轉念壹想，這”千臂魔僧“也是個積惡如山，兇殘暴戾之人，正好讓金衣幫眾人，給他吃些苦頭。

　　這時，激鬥中的各人，已拚了幾近兩百余招了。

　　”千臂魔僧“的兵刃”雙月鍘“，緊緊收至身邊，幻化成的青白光圈，亦縮小得僅有三尺左右，出招騰身之間，顯得極為謹慎，明眼人壹看，便知他此刻已完全采取守勢，已無攻敵之力。

　　”千臂魔僧“雖然處身在江湖上三位拔尖高手的環攻之下，仍能鎮定心神，毫不慌亂，招式連綿施出，在這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情形下，”南荒壹煞“等三人，雖然穩占上風，卻也不能在壹時半刻之間，把他收拾了下來。

　　靜止在壹傍的金衣幫幫主，”鐵牌開山“呂寧，眼光壹轉之下，突然大喝壹聲，已極快閃身至千臂魔僧背後，雙掌挾著排山倒海之勢，猛然劈下。

　　這壹下突如其來之變，”千臂魔僧“雖在意料之中，卻想不到呂寧武功，竟然精深至此，快速絕倫。

　　他怒罵壹聲，左手掄起壹片銀光，掃向”南荒壹煞“等三人。

　　右手猝然斜舉，卻戮向”鐵牌開山“乳下。

　　”鐵牌開山“發出壹聲震天長笑，身形在空中壹翻轉，雙掌仍然照勢劈下，同時，兩腿己無聲無息的踢出六腳。

　　場中人影翻來電閃中，驀然，傳出壹聲狂厲的急吼。

　　千臂魔僧脅下，己著了呂寧壹掌。

　　只見他滿口鮮血狂噴，琵鹽嚇人的面孔上，更浮起壹片獰惡怨毒之色，他壹鍘柱地，壹鍘護胸，人已退出五涉外站定。

　　雙眼綠光閃爍，瞪視看環繞他身沒的四位金衣幫高手。

　　然後微壹定神，仍舊以那陰森幽冷的語氣道：”好……好，老衲已四十余年，未如此丟人現眼……嘿嘿……想不到，今日卻承受了呂大幫主壹掌……“說到後句，人已喘息不止，又吐了壹口鮮血。看情形了他的傷！必然十分嚴重。

　　”鐵牌開山“長聲大笑道：”大師言重了，若適才大師不逞強硬拚，又何至於會到如此地步！“他目光壹轉，又洪聲道：”只要大師肯將那株“萬鉆朱蘭”賜交老夫，並自行斷去“手心太陽經”主脈，老夫也不為己甚，今手之事，便作罷論。“”千臂魔僧“響起了壹陣鬼嚎般的咯咯怪笑，譏諷的說道：”呂寧，妳道老衲尚是二歲孩童！就這麽如此容易的受妳欺騙？哼！莫說這“萬鉆朱蘭”妳無庸夢想，便是佛爺這條老命，妳也不見得能如此輕易取去。“呂寧手創金衣幫，非但武功出眾，為人更是陰沈險詐，城府甚深，是個不折不扣，笑裏藏刀的梟雄。

　　他聞言之下，非但不怒，反倒仍然微微壹笑，說道：”是麽？老夫倒要試試！“說罷，面不改色，單掌提處，剛猛無儔的劈向”千臂魔僧“，勁風如狂潮湧浪，力道強大無倫。

　　壹掌甫出，另壹掌接看便連續拍出數股勁氣，聚成壹線，形成巨大氣流。

　　”千臂魔僧“壹見來勢，便知今日要糟。

　　但他生性兇暴，殘毒無倫，豈肯就如此束手待斃。

　　那股潛伏在心內的兇惡之性，已突然引發，他狂嚎壹聲，手中”雙月鍘“齊舉，化為壹道青白色的光墻，同呂寧襲來的掌風迎去。

　　”轟“然壹聲大響中，呂寧身形微幌，”千臂魔僧“卻已蹌踉退了三步。

　　口角血漬滴滴順流而下。

　　他正待強自運氣抵制，忽的又是壹聲暴叱，壹片銀光，宛如滿天花雨般，摟頭蓋臉的罩下。

　　這正是”南荒壹煞“的獨門陰毒暗器”密雨銀芒“。

　　”千臂魔僧“壹聲悲號，竟自不閉不躲，雙臂急揮，”雙月鍘“已脫手飛出，呼嘯聲中，化成兩道急速的白光，徑向”纖牌開山“呂寧，與”南荒壹煞“孫奇二人襲來。

　　這壹對脫手兵刃中，乃貫註了”千臂魔僧“的畢生功力，作為孤註壹擲的困獸之鬥，勁力之強，來勢之快，的確是非同小可。

　　任是呂、孫二人，藝高膽大，也不由鬧個手忙腳亂。

　　呂寧壹見對方兵刃脫手，來勢急勁無匹，心中不由壹凜。

　　他暗自驚心之下，急忙身形連旋，雙手急擡，已將藏於長衫之內約兩塊方形鐵牌舒出，順轉壹檔，”當“的壹聲巨響過處，那柄”雙月鍘“雖己震落地下，呂寧手中那對純鋼所制的鐵牌，也被擊陷壹道三分多深的凹痕，虎口震裂，鮮血汨汨滲出。

　　此時，壹旁突然傳來壹聲慘叫，叫聲淒厲已極。

　　呂寧目光急轉，只見自己屬下黑獅堂堂主，臥刀徐壹粟，已吃另柄”雙月鍘“，貫胸透過，身軀更吃那兵刃強大後勁，活生生的釘在地上。

　　原來，就在呂寧取出鐵牌，磕飛襲至身前的”雙月側“時，壹道白光閃處，另壹柄”雙月鍘“，也挾著富襄萬鈞之努，飛至”南荒壹煞“孫奇身前。

　　他壹時失著之下，任是輕功如何高妙，已是不及閃避躲開，孫奇眼見這白光來勢，已然決非自己壹雙肉掌可以應付，他在危急之下，只有壹頓心，將立於身傍的臥刀徐壹粟，壹把拉至身前，以擋來勢，白已卻乘手掌壹拉之力，飛身斜掠而去。

　　臥刀徐壹粟正值全神貫註那”千臂魔僧“的舉動時，做夢也想不到，孫奇會將他拿來擋災替死。

　　他還未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壹回事，在驟然不防之下，被”南荒壹煞“將他壹把拉至身前，那道勁力至強的白光，疾若電光石火般猝然襲到。

　　血光湧處，徐壹粟已被”千臂魔僧“的脫手兵刃”雙月鍘“貫胸透過。

　　”千臂魔僧“兵刃出手，身上卻似刺猬壹般的刺滿了銀白色的毒針。

　　他眼見敵人雖未能全然斃命於自已手中，卻是壹死壹傷，狀態狼狽已極。

　　只見他鼓起全身殘余之力，淒厲顫抖的向江青叫道：”小……小娃娃，只……只有……妳不會乘老衲之危……來，過來……老衲今日，便將這“萬鉆朱蘭”贈送……送給妳。“語音斷續，好似在忍受看極大的痛苦般，說到這裏，已是聲嘶力竭，身形搖搖欲墜，嘴裏的鮮血，更是大口大口的噴出，襯著他那雙瑩瑩如鬼火似的綠色眼睛，以及壹頭淩亂的紅色長發，其狀恐布猙獰已極江青此時被眼前這血淋淋的場面，驚得怔住了。

　　他在驟聞”千臂魔僧“呼叫時，不由悚然壹震，有如冷水澆頭？

　　身不由已的向前跨近數步，在他純樸的心靈裏，無形中，對”千臂魔僧“寄予無限的同情。

　　本來，人的本性總是惋惜受迫害的壹方，雖然他以前如此的兇惡、殘毒。

　　這可能便是，所謂的”惻隱之心“吧！

　　這時，”千臂魔僧“己自那寬大的袈裟中，拿出壹方黑綢綢的東西來，單掌舉處，便欲扔紿江青。

　　”鐵牌開山“呂寧，不由壹陣獰笑，奸聲道：”老禿驢，妳死在眼前，還想再增加些痛苦不成？“大力韋陀鮑恒山，這時卻大踏步走向江青，口中喝道：”小兄弟，且請退後，這趟混水，妳還是不沾惹的好！“江青理也不理，大聲的向”千臂魔僧“道：”餵！妳要我接受這“萬鉆朱蘭”，可有什麽用意沒有？“”千臂魔僧“此刻，雙目神光，已逐漸煥散，瞳孔也隨著擴大。

　　他聞言之下，又鼓起最後壹口氣，掙紮的說道：”沒……沒有，小……小夥子……老衲是……是誠心送……送妳的……並不……不要妳……付出什……什麽……代……代價。“江青仿佛在”千臂魔僧“失神的雙眼中，瞧見壹絲懺悔的光芒，那情景雖是如此的飄忽，但，這己夠了。不是嗎？壹個兩手沾滿血腥，殺人不眨眼的魔頭，竟能在臨終之前，顯示出他對人生的歉疚。

　　僅此壹點，雖然不能挽回他那滔天大罪，卻已深深的證明，人心本是向善的啊！

　　那怕他仍是兇暴倔強得不肯以更明確的方式來表示，但，在他面臨生與死的剎那間，卻總是有看壹絲失悔的意念流露，那怕僅只是如此短暫的壹瞬啊！

　　江青驀然大聲喝道：”大和尚，妳放心去吧！“萬鉆朱蘭”我決不會護別人得去！“”千臂魔僧“那骷髏也似的臉上，浮起壹個安詳的微笑，是滿意，也是欣慰。

　　只見他手臂用力壹甩，手中那黑綢包裏，已飛上半空，劃成壹道弧線，向江青站立之處落去。

　　數聲怒喝，隨之而起。

　　”鐵牌開山“呂寧暴怒之下，首先壹舞手中，那對笨重的方形鐵牌，悠悠帶風，襲向江青而來。

　　”南荒壹煞“孫奇冷哼壹聲，身形掠處，筆直撲向那尚在空中的黑調包裏。

　　江青長笑壹聲，雙手急顫，幻出朵朵星芒，身形亦同時向空飛去。

　　呂寧手中的壹對鐵牌，眼看已要掃至對方腰際，江青卻使出邪神嫡傳的”銀月寒星雙環式“迎來。

　　朵朵星芒流閃，竟穿過呂寧兵器隙縫，齊向他胸前九大要穴襲到。

　　呂寧大驚之下，只得舞起手中鐵牌，化成壹道烏黑光芒，先求自保。

　　江青壹招出手，身形隨起，他雖較”南荒壹煞“起身略遲，卻仍然搶先壹步掠到，速度之快，無與倫比。

　　”南荒壹煞“孫奇目光銳利，他驟見壹條人影飛來，便知不妙，長臂急伸，便待撈住包裏。

　　說時遲，那時快，但覺微風壹幌，孫奇卻空著兩手，怔怔地落在地上。

　　這些經過，筆下寫來雖慢，在當時卻如電光石火般，瞬息發生指顧之間便已完成。

　　孫奇落地後，面上露出壹股又急又怒的神色。

　　他仔細壹看，比他搶先壹步，奪去包襲的人，不是別個，正是那個不甚起眼的英俊少年——江青。

　　江青從出招、飛身、奪寶、落地，幾個動作，連貫無間，壹氣呵成，快得甚至連”鐵牌開山“呂寧這等高手，也無法尋暇而擊。

　　江青身形甫壹落地，閉目壹瞧，”千臂魔僧“仍然挺立不倒，混身鮮血淋漓，披頭散發，兩只綠眼，怒睜如鈴，正瞪視著這邊。

　　江青大聲道：”大和尚，江青拜謝所賜，流短日長，在下日後，必至大師墓上，焚香頂禮。“”千臂魔僧“枯幹的臉上，現出壹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雙目微鬧，身軀也就徐徐的倒下。

　　江青不由壹陣黯然，目光閃處，只見金衣幫中四人，已站成了丁字形，將自已包圍在中間。

　　”鐵牌開山“冷冷的說道：”無知小輩，快將手中“萬鉆朱蘭”奉上，免得與那禿驢同走壹路……“江青不理不睬，私下暗自籌思逃走之法。

　　他忖思道：”眼前四人，個個都是不可壹世的絕頂高手，任是其中之壹，已夠麻煩了，何況，又在重寶誘惑之下，他們必定將不顧江湖規矩，聯同出手，自已恐怕不能穩操勝算。“他正在打著主意，”南荒壹煞“已陰森森的開口道：”小子，我金衣幫今日壹死兩傷，妳都已看到，若不將這“萬鉆朱蘭”留下，只怕妳插翅也難飛去。“說話時，他下意識的瞧了徐壹粟的屍體壹眼，面上微微浮起壹絲愧然之色。

　　”獻牌開山“呂寧，暗暗的向”南荒壹煞“壹膘。江青聰敏無倫，他自呂寧這淡然的壹視中，瞧出”鐵牌開山“心中，已對”南荒壹煞“生有不滿之意。

　　這時，他復又看出，站在他身後的壹位，便是那陰陽掌查百川，此人功力高超，適才江青曾與他動過手，但若較之”鐵牌開山“呂寧，及”南荒壹煞“孫奇等三人，卻又略遜壹籌。

　　江青在衡量之後已暗暗決定，若要遁走，則非向查百川這較弱的壹環下手才行。

　　他表面上故作悠閑，緩緩說道：”依各位之意，若在下將“萬鉆朱蘭”奉上，是否便可放在下走路？

　　“鐵牌開山”呂寧早已想好，若對面這年輕人將寶物拿出，待他接過後，便集四人之力，出其不意的將其格斃。

　　假如江青不肯奉出，那就只有壹齊動手，強搶硬奪。

　　但，對方身手之佳，他心中早已深具戒心。

　　是故，下定主意，不論江青是否將“萬鉆朱蘭”拿出，都要壹擁而上，殺之滅口。

　　此時，他見江青如此壹問，口中聲笑道：“嘿嘿，當然如此，小兄弟如肯將”萬鉆朱蘭“賜下，老夫保證，決不傷妳壹根汗毛。”江青待他說話分神之際，已壹聲不響的，反手就是壹招“佛光初現”，攻向站立在身後的查百川。

　　查百川早已留意江青的壹舉壹動，但是，奈何江青出手太也快捷，加以此招“天佛掌”法，威力又奇大無比，狂飆厲勁湧處，查百川雖已急急奮力出掌抵擋，但仍被震退了正步。

　　江青乘此縫隙，大喝壹聲，身形已如巨鳥騰空般，飛出七丈之外。

　　同時，只聞得背後“鐵牌開山”呂寧壹聲暴喝，兩面鐵牌碰得震天價響，便已急急追來。

　　江青無暇回頭，連連奔馳，勢同流星電掣，瞬息間，被他掠出百十丈外。

　　“鐵牌開山”呂寧、“南荒壹煞”孫奇、“大力韋陀”鮑恒山、“陰陽掌”查百川四人，亦均銜尾急追而去。

　　連正坐在地上，調息療傷的矮金剛毛清，亦無瑕分顧。

　　風冷星寒，這片適才尚是龍騰虎躍的草地，此時，又重新恢復了寧靜沈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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