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天，暈倒的不只江渡壹個……

　　那天，暈倒的不只江渡壹個，站了快三小時，據說十二班壹個男生都直直栽倒了，這種事，在老師嘴裏無非印證著現在的孩子身體素質差雲雲。

　　但敢繞開老師，拋棄準備好的發言稿，自作主張，臨時改詞，卻獨魏清越壹份。

　　這下，更沒有人不認識他了。

　　至於他有沒有挨老師的批評，無人知曉，不過按照高中生的邏輯，對於優等生來說，犯點無傷大雅的小錯，老師根本不會追究。更何況，在梅中高壹新生眼裏，魏清越突然變成壹個特別個性的符號，這個年紀，誰都想彰顯自己的獨壹無二，而有人做出了大家不敢做的事，那他就是偶像。

　　更何況，魏清越自帶學霸光環。

　　天氣預報說，這壹周都是晴朗好天氣，別說雨，連壹絲雲彩都沒有。

　　烈日當頭，蟬鳴依舊，大家曬到臉上淌油，劉海都壹縷壹縷的，每天都得洗頭。教官很兇，喜歡搞偷襲，忽然從後頭踢妳腿窩，就看妳是不是真的繃直了站，很不幸，他踢十個，得有九個腿就跟著軟壹下，幾乎站不穩。

　　被踢的先是壹驚，轉而心裏偷罵教官。

　　每個人的臉都黑紅黑紅的，偌大的操場上，如果看見哪班已經開始在樹蔭下休息了，肯定羨慕到眼紅。

　　江渡壹個人穿軍訓服坐邊上，她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參加，但堅持要留在操場不到解散不走。

　　“我去，熱死了，我真怕自己猝死。”王京京在休息時跑江渡身邊坐下，屁股剛著地，那邊，林海洋抱著幾瓶水過來，先給江渡，又給了王京京。

　　“這麽大方啊。”王京京把瓶蓋壹擰，往嘴裏直灌。

　　“借花獻佛，舉手之勞。”林海洋下巴壹擡，示意兩人往南邊看，那邊，壹個皮膚略黑，微微凸嘴，但眼睛很漂亮的女生在給大家發水。

　　是張曉薔。

　　王京京記得，自我介紹時，這個名字壹報出來，大家都笑，張曉薔個子不高，牙齒特別白，她看大家笑不慌不忙也不惱，在黑板上，寫了三個漂亮的粉板字，告訴大家：“我是薔薇的薔，請大家不要誤會。”


　　她是二班的第壹名，入學成績僅次於魏清越，她這麽壹寫，再配上她自信明亮的笑容，大家立刻覺得是自己沒文化了。

　　小許已經安排她做了學習委員。

　　但張曉薔此刻儼然班長的姿態，有條不紊地照顧著同學們。

　　王京京嘖嘖兩聲：“水是她自費買的嗎？”

　　“是啊，張曉薔大方，我們室友認識她，她家裏條件不錯，爸爸是當官的，媽媽是大學老師，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林海洋就沒有不知道的事，老鼠洞的內幕他都摸的門兒清，說起八卦來，壹臉的快活。

　　王京京非常鄙視這種調調，她又撇嘴：“妳壹個大男人，真夠三八的，還勢利眼，我說，妳們男生還喜歡背後議論女生的家庭條件啊，關妳們屁事啊，妳們都想巴結人家張曉薔是不是？”

　　“咦，好端端的罵人幹嘛，張曉薔就是條件好，妳嫉妒是不是？”

　　兩人開始妳壹言我壹語鬥嘴，王京京把林海洋罵了個狗血噴頭，他不氣，還笑，王京京更覺得氣血翻湧，罵林海洋是個小賤賤。

　　剛認識兩天的新同學而已，兩人的友誼通過罵戰突飛猛進。

　　江渡壹直安安靜靜地笑，她挪了點位置，怕王京京追打林海洋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江渡，感覺怎麽樣？妳還行吧？”張曉薔走過來，語氣關切，這是小許給她的任務。

　　江渡不想被特殊對待，本來，典禮暈倒就夠難為情的，班裏已經有人偷喊她林黛玉，這個稱呼讓人不太開心，好像身體素質差些，就容易被人喊林黛玉，要是這樣，林黛玉三個字也太廉價了點。

　　她把屁股下的報紙抽出，墊在旁邊：“張曉薔，妳要做坐會兒嗎？我沒事。”

　　張曉薔微微壹笑，又塞她壹瓶水：“妳要是不舒服，壹定及時說，別見外。”女生有種成熟的活潑，這種感覺，不好拿捏，因為很難在壹個高中生上這麽和諧地兼顧著。

　　江渡還想說點什麽時，呼吸壹滯，壹個不算陌生的身影朝這邊走來，男生帽子摘了，拿在手裏，有壹下沒壹下地扣著腿。

　　他往這邊來，不遠處，是壹雙雙張望的眼。

　　“妳買的水？”魏清越是在跟張曉薔說話，他人淡淡的，壹開口，那個微微皺眉的樣子，總讓人覺得不太好惹，“我拿壹瓶？”

　　不是在跟她說話，江渡斂著眼，目光顫巍巍地往下溜，她攥緊手裏的水，壹動不動，像被什麽震住，只管盯著腳邊的沙土。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心跳很快，有點慌，可耳朵格外靈敏，她聽見張曉薔的聲音裏帶著笑意。

　　“拿啊，跟我客氣什麽，多拿幾瓶。”

　　“謝了。”魏清越比個手勢，他目光壹垂，漫不經心瞥了瞥江渡，再擡眸，對上王京京那雙躍躍欲試的眼，很顯然，女生正在激動地醞釀跟他怎麽搭訕。

　　花癡。

　　魏清越有點反感地收回目光，轉身走掉。

　　“啊，妳跟魏清越認識呀？”王京京問張曉薔。

　　張曉薔壹臉雲淡風輕：“認識，原來初中同學，有時候我考第壹，有時候他考第壹，很不幸，中考沒幹過他。”女生身為優等生的優越感，不經意流露，聽得王京京也只能望洋興嘆，“妳們都好厲害啊！”

　　沒來得及多打聽魏清越，口哨壹響，王京京只好拍拍江渡：“煩死了，又開始了，我走了哈!”

　　江渡只覺得胸口還在跳的難受，等人走遠，她覺得身處安全之地，這才悄悄把目光放遠，在壹模壹樣的綠色人海中，找那個高高的身影。

　　隔這麽遠，沒有人知道她的眼睛在尋找誰。

　　但她很遜，隔這麽遠，還真就找不到那個身影了，壹班個頭高的男生不只魏清越壹個。

　　說不清是胃，還是肚子，壹陣陣不舒服，感覺越來越明顯，江渡抓起帽子，起身往廁所方向來。

　　真是糟糕，初潮來後極其不規律，這才十天，她身上又來了。江渡手忙腳亂從廁所裏跑出來，手都沒洗。

　　壹道身影堵住了她的去路。

　　“我們見過吧？”魏清越的聲音非常清晰地響起，江渡怔住。

　　校園裏很安靜，所有人都在操場上軍訓，日光從枝葉間漏下光圈，印在男生臉上，她連他皮膚上的紋理都能看得壹清二楚。

　　江渡覺得嘴都僵掉了，機械地點下頭。

　　“別多嘴。”魏清越就三個字。

　　這話聽起來很難聽，江渡不禁攥了下長褲，壹臉難堪：“什麽？”白到幾乎透明的臉上壹下變得通紅。

　　她是真沒聽懂這句威脅。

　　“同學，我們暑假警察局裏見過，當妳什麽都沒看見，妳要是不蠢的話該聽懂我說什麽了。”魏清越壹開口自帶戾氣，完全跟江渡認知中的第壹名截然相反，甚至，和在主席臺上講話的少年也相去甚遠。

　　她喉嚨發堵，有點局促地低頭，說：“我沒多嘴傳過妳的事，我都不認識妳。”

　　江渡覺得魏清越可能會揍她。

　　她其實很膽小，怕惹事，當然，也怕挨揍。

　　暑假那次意外，她自己都不知道當時是哪裏來的勇氣。

　　“不認識？”魏清越不易察覺地笑壹聲，他的自負裏，帶著壹股早熟的毒辣，“妳知道我的名字。”

　　江渡無法否認，只好輕輕點了下頭。

　　魏清越哪裏像什麽第壹名，他這做派，活像不好好學習專門打架鬥毆被請家長的校霸。


　　其實細究男生的長相，他有種初露端倪的英俊，帶點書卷氣，但整個人舉手投足間卻又是緊繃尖銳的。

　　那雙眼睛，夏天裏偶爾記起的那雙眼睛，就這麽不帶善意地盯著自己，江渡壹緊張，就想假裝系鞋帶。

　　她鬼使神差地蹲下去，嘴裏含糊說：“妳放心吧，我不愛講別人的事。”

　　心幾乎要縮成壹枚小小的杏核了。

　　他的身影投在自己鞋子上，江渡的手指時而在他的陰影之下，時而又伸至陽光裏，明壹陣，暗壹陣，她猛然站起時，眼前卻真真實實地黑了壹陣。

　　幾乎是本能地抓住了魏清越的手臂。

　　男生條件反射般扶穩她，語氣森冷：“怎麽，妳這是幹什麽？我又沒怎麽著妳。”

　　江渡花了幾秒鐘時間，視線才重新壹點壹點清晰起來。

　　她臉色不是那麽好，目光孱弱，有點呆滯地看了看魏清越，對方眉頭緊鎖：“妳有病？”

　　怎麽聽都像罵人的話。

　　江渡很想解釋自己不太舒服，她又來月經了，不過這話肯定是不能說出口的，但現在不是該不該說的問題，而是，胃裏忽然往上竄出壹股氣流，直沖咽喉。

　　下壹秒，她就吐在了魏清越身上。

　　江渡的腦袋轟壹聲炸開，這回，她覺得魏清越鐵定要揍人了。

　　果然，魏清越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冷著臉，直接把外套脫下來，露出裏面的白色短袖。

　　“同學，麻煩洗幹凈還我。”

　　男生把酸轟轟的衣服塞江渡懷裏，江渡幾乎要哭了，她連魏清越的眼睛都不敢看，窘迫至極，大腦全靠慣性指揮嘴巴：

　　“真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

　　“道歉沒用，妳記得把我衣服洗了。”魏清越對虛頭巴腦的嘴上言辭毫無興致，他看她兩眼，手壹指，“醫務室在那個方向。”

　　完全沒有要送她過去的意思，男生說完，往校外大操場的方向走去。

　　鳴蟬陣陣，吵的人耳朵都要聾了，江渡抱著男生被弄臟的衣服，原地僵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