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壹十壹章 羅盤
神啟者說 by 江南南丶
2022-9-19 22:28
“看上去挺好的,就是……”秦軻猶豫了壹會兒,又道:“就是,好像有點瘋瘋癲癲的……”
聽到這話,公輸般終於最後確信,秦軻他們是真的見過莊老,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瘋瘋癲癲就對了,那個老家夥,從來就沒有壹天是正常的。既然他願意將五行司南交於妳,我也不會多說什麽,我老啦,做完這最後壹件事情,將來……我去地下與我夫人、我兒子相會的時候也能更安心壹些,這世上的壹切從此都不再與我相關,哪怕天崩地裂,洪水滔天,那又如何?”
說完,他仍然自顧自地呵呵笑著,好像壹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前輩……您跟莊老是好朋友麽?”
“好朋友?”公輸般輕輕擺擺手,語氣自嘲著道:“妳們看見他的時候,覺得他大概多大歲數了?”
秦軻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仰頭望了壹眼頂上折射著燦耀光輝的萬古寒冰,猶豫著道:“他的頭發全白了,怎麽也有個七八十歲的樣子,不過,他面色紅潤,行動矯健……”
公輸般嗤笑道:“如果我告訴妳,我當年第壹回見他的時候,他就是妳看到的那個樣子,而我,那時才不到十二歲……妳會怎麽想?”
四人皆是壹驚,滿臉疑惑地盯著公輸般的眼睛,企圖從裏頭找出幾分玩笑意味,然而,沒有。
秦軻楞楞地嘆道:“怎麽可能?”
“以前我也覺得不可能,但或許,這世上什麽事情都有可能。”公輸般道:“我是沒有資格真正當他朋友的,或許這世上,有資格做他朋友的人早都已經不在人世了。不過,他也沒想當我的前輩,我們之間……不論輩分,只是壹對老熟人罷了。妳們走吧,不必再回來這個地宮了,倘若將來有緣再見,或許我們能對面而坐,痛飲壹番。”
地宮大門合上的時候,秦軻終於從有些恍惚的情緒中走了出來,看著手中的鐵盒子,總覺得這壹晚上發生的事情有些不真實。
五行司南的羅盤,居然就這麽拿到手了?
本以為非得等到開祠堂的那壹天,而現在,他距離師父在信中所說的“不可知之地”似乎又近了壹步,這著實令他倍感振奮。
或許是地宮關閉帶來的影響,高易水之前扳動機關點燃的火把居然盡數熄滅,全都收進了石壁之中,任由他們怎樣摸索也找不出機關所在了。只是他們如今心中早沒了那股子對黑暗和未知的敬畏之心,壹路走得還算順暢。
門口被迷暈的守衛鼾聲依舊,嘴角還掛著長長的哈喇子,四人躡手躡腳地從他們身邊經過,小心地關門離開。
“看來,他們真要睡到天明了……”秦軻低低地嘟噥了壹句,之所以壓低聲音,自然是因為他聽到了這院子的外圍還有不少巡邏守衛的腳步聲。
而高易水無聲地笑笑,用口型對他說道:“那當然,我辦事兒,妳放心。”
“妳嘚瑟吧。”秦軻沒好氣地瞪他壹眼,只不過,他的臉上很快出現了平日裏常有的那幹凈、陽光的笑顏。
是的,他現在心情極好,好得他幾乎想要跳起來,恨不得乘著風壹瞬間飛回到屬於他們的地方,趕緊讓五行司南的羅盤和指針好好相會。
距離天亮還有不少時間,四人也是壹邊順著公輸家曲折的道路,避開那些供奉和守衛,悄無聲息去往了客房的方向。
公輸家作為錦州大戶,時常會有來客留宿,公輸仁剛掌家沒多久的時候,結交甚廣,曾夜宿客人多達三十余,僅僅從這壹點來看,便能知曉公輸家的客房到底有多少。
而公輸究如今成了公輸家最大的話事人,身份地位自然不同以往,高易水、蔡琰、阿布三人算作是他的客卿,於是順理成章地被他安排到了最高等的天字號客房。
只不過,此刻的四人都那心情在乎客房好與不好,等到他們順著掛滿燈籠的走廊壹路猴急地“撞”進房門後,高易水已經忍不住催促道:“快,快打開看看。”
秦軻看了他壹眼,心裏火急火燎的,但壹雙手仍然有些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並未上鎖的匣子,掀開用作包裹的細絹。
等到那件東西終於顯露出來,四人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盒子裏存放的是壹塊灰黑色、正方形的板子,明明該是鐵質,卻閃爍著幾分猶如玉石般的圓潤光芒,上面刻畫的暗金色紋路彎彎曲曲,顯得古樸而又雍容,即便歷經了上萬年,仍然不曾磨滅絲毫。
而那些金色紋路構成的文字,秦軻在太史局那巨大的渾天儀上見過。
“果然是五行司南的羅盤!”明明是第壹次見到這件東西,高易水卻是萬分篤定。
秦軻沒有說話,竟像著了魔壹般,用手指微微顫抖著捧起了那匣子中的羅盤,壹種奇特的感覺順著指尖流淌進他的血脈,壹直蔓延到全身,沖擊著他的心臟,在他的大腦中翻湧不休。
他仿佛感受到了它灰黑色外表下的壹時熾熱、壹時冰寒,還有那些潛藏其中似乎沈睡多年、正在緩慢蘇醒過來的萬千魂靈。
他的眼前浮現出了許許多多的迷幻景象,仿佛跨越了不知多麽久遠的時光,他看到了華美富麗的瓊樓玉宇,壹路向上直插雲霄的登天的階梯,蒼涼的紅日映照下高聳巍峨的城墻,遠方響起如驚濤駭浪壹般的咆哮聲……還有,還有許許多多的黑影向著他瘋狂湧來……
有壹個男人,他穿著壹身鐵青色的盔甲,戴著奇怪的冠冕,獨自壹人站在城墻之上,面前是翻騰而起的漫天黃沙,他手中握著未出鞘的劍,目光威嚴,似是能穿透黑夜白晝。
壹眼,萬年。
“馬杜爾……拉莫大帕西……”他如是說。
壹瞬間,昏沈的天空升起數千顆明亮的火球,它們在天空飛舞,高傲、不可壹世,猶如天上的星辰,但當他們墜落的那壹刻,大地上轟然炸開巨大的火焰。
在這壹瞬,不知有多少黑影就此被吞沒,但更多黑影咆哮著向著城墻湧來,它們並沒有梯子,卻有尖銳的勾爪,攀爬在城墻上,輕易得像壹群樹上的猿猴。
繼而是壹片黑暗,壹切的畫面突然消失了,秦軻感覺自己像是沈入了水裏,耳畔全是水流咕嚕咕嚕的聲音,似乎有黑色的海藻在他的周身飄蕩。
他用力地睜大眼睛,才從那幾乎不見五指的黑暗認出那些海藻的形狀。
“是……頭發?”若是換做往常,恐怕秦軻非得嚇得驚叫出聲,可這時候他的心中毫無波瀾,只平靜地註視著那大團隨波逐流的黑色匯聚的地方。
黑色的絲發之間有壹個她,她飄飄蕩蕩,忽遠忽近,帶著猶如母親般溫暖柔和的光暈,她的眼睛宛如閃爍的星辰,裏面包含著許許多多復雜的情緒,驚喜、慈愛、乞求、畏懼……
“來……”她的聲音在水裏清澈響亮。
來?來哪裏?或者說……去哪裏?
“來……”她再次道。
隨後,她的神情突變,好像轉瞬間變成了另外壹張臉,壹張……像是蔡琰的臉。
她帶著幾分焦急,壹雙手攀上了他的肩膀,呼喊著:“阿軻!阿軻!”
秦軻悚然而驚,整個人突然從那深邃的黑暗水流中,回到了公輸家的客房裏,蔡琰正站在他的面前,嘴裏呼喚著他的名字,阿布早已用自己的壹只大手覆上了他的額頭,皺著眉頭。
而高易水正含著壹嘴的水,腮幫子高高地鼓起,像是下壹刻就準備噴到他的臉上。
秦軻趕忙擡起雙手,驚慌道:“別噴我水,我清醒的!別噴,別……”
然而,還是遲了,隨著“噗”壹聲響起,帶著幾分清香的茶水噴了他滿頭滿臉。
秦軻臉上的五官幾乎都擠到了壹起,神情難言,狼狽地向後退了壹步,高聲叫道:“老高,妳個王八蛋!”
等到客房內壹陣混亂過後,秦軻拿著滿臉憨笑的阿布遞過來的巾帕擦著臉上的茶水,心中依然惱火,瞪著高易水的表情也越發兇狠:“我都說了別噴別噴,妳是耳朵聾了嗎!妳是故意的吧!”
“咳咳咳。”表情顯得有些尷尬的高易水無奈地壹笑,“本來妳不喊還好,妳壹喊,我差點壹口水嗆死,只能選擇噴出來嘍。”
“嗆死妳得了。”秦軻把毛巾砸了過去,“我特娘的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遇上妳這麽個醜東西。”
高易水聳了聳肩,表示他很無辜,隨後轉到正題道:“妳剛剛怎麽了?怎麽叫都沒反應,好像是中了邪那樣。”
“是呀。”蔡琰點頭道:“我叫了妳好久,妳明明睜著眼睛,卻像是完全看不見我。”
她略微扭頭看了壹眼那擺放在匣子裏的羅盤,道:“從妳接觸羅盤就是這個樣子,難不成這個羅盤有什麽古怪?”
“羅盤顯然是不是假的羅盤,倒不如說,因為是真的羅盤,所以才有這種情況。”高易水收起了玩笑的神情,眼神凝重,像是細細品讀什麽古董字畫那般審視著秦軻,道:“我記得……上回在唐國客棧裏,妳摸到那只‘勺子’的時候是不是也有過壹次這樣的反應?”
“沒錯!”阿布也是親眼見過的人,立刻就出聲道:“那時候他的壹雙眼睛是完全空洞的,就……就像個死人……”
“嗯?”秦軻微微壹呆,這件事情,高易水不提,他險些忘記了,然而當他回想起來,卻只覺得十分模糊,“那時候,我看見了……”
他花了近壹刻鐘的時間,才把兩次看見的東西說了壹遍,可即便他已經盡力還原,語言卻仍然顯得十分蒼白無力,許多東西他明明記得,偏偏壹到嘴邊舌頭就有些打結。
說到最後,他只能氣悶地坐回到椅子上,將自己蜷縮成了壹只刺猬狀。
“女人?”高易水當然也是聽得雲裏霧裏,但卻也感覺到這些零碎片段背後似乎蘊含了什麽東西,只是他畢竟沒有親身體會過,很難就下壹個定論。
但有壹件事情,他可以肯定。這種情況連續兩次發生在秦軻身上,必然不是意外。
秦軻和神啟聯系緊密甚至有可能就是神啟的載體這件事情,他也已經早就有所推斷,既然如此,這種情況莫非就是當秦軻接觸到神器之後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神器和神啟……這兩者本就聯系緊密,否則秦軻的師父諸葛臥龍就不會因為尋找神器而不知所蹤。
“或許……是神器想要告訴妳什麽東西?關於……神啟的東西?”高易水大膽地猜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