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北蠻妖人

　　森冷的劍鋒和皮膚被割裂的刺痛讓哈達微微壹顫，隨後他壹拳轟出，秦軻再度倒飛了出去。
　　哈達看了壹眼自己手臂上的傷痕，如果不是他剛剛的壹甩拍中了菩薩劍，改變了菩薩劍最後的方向，只怕菩薩劍就不僅僅只是在他的身體上留下壹道傷痕，而是直接刺穿他喉嚨了。
　　“這壹劍又是什麽？”哈達顯然十分憤怒，他瞪大了銅鈴壹般的眼睛，註視著在不遠處緩緩落地的秦軻。
　　秦軻冷笑壹聲：“關妳屁事。”
　　哈達勃然大怒，竟像個生了氣的孩子似的鼓脹著腮幫子，呼哧呼哧地喘氣，他四下看了看，發現了壹頭倒地的高頭大馬，這匹馬被第壹輪弩箭射中，身上依然帶著尚未褪去的體溫。
　　他猛地蹲了下來，雙手握住馬頭，壹腳踩在馬背，雙臂的肌肉寸寸繃緊。
　　隨後壹扯。
　　馬血如同噴泉壹般濺得到處都是。
　　幾乎是與此同時，躲在馬車下的公輸家丫鬟嚇得尖聲驚叫起來。
　　“不好！”秦軻面色壹沈，他沒有想到這個哈達真的是個瘋子，當他硬生生扯下馬頭之後，因為剛剛丫鬟壹聲驚叫，自然發現了這個躲在車下蜷縮著，孤立無援像是壹只小貓壹般的丫鬟。
　　壹身馬血的他咧嘴笑了起來，隨著他向前走了壹步，壹只手握住馬車的壹腳，低喝發力，整輛馬車被他掀了個底朝天！
　　丫鬟躲無可躲，更因為面前有這樣壹位渾身馬血，可怕猶如地獄裏走出的魔神壹般的哈達，嚇得說不出話來，全身四肢更是發軟，不能動彈。
　　“怕什麽，讓我送妳去彼岸吧！”哈達的大手向著丫鬟抓了過去。
　　“住手！”正當此時，秦軻的劍鋒已經到了！
　　隨著劍鋒斬落，壹道銀芒照亮了哈達的眼睛，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沒有再繼續向著丫鬟而去，而是再度擡了起來，橫在肩頭的位置，格住菩薩劍。
　　秦軻這壹劍是含怒而發，劍身的力量自然驚人，哈達壹只手無法抵禦這樣的力量，手臂被壓得下墜，劍鋒距離大漢的脖頸已經不足三寸。
　　但也就是這三寸，秦軻再也壓不下去半分。
　　而這壹刻，哈達渾身的肌肉卻詭異地抽搐起來！
　　“這是……”秦軻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眼前大漢皮膚上的詭異變化，他只感覺面前的大漢似乎變成壹種非人的生物，隨著他肌肉每壹次抽搐，他身體表面的那些馬血就會消失壹些，隨後他的手臂就會變大壹分。
　　等到幾個呼吸過去，哈達已經像是做夢壹般拔高了壹尺！
　　原本大漢的身體就已經猶如鐵塔，而此刻，他的眼睛滿是血絲，身體高得不似人形，身上緊繃成壹塊塊的肌肉猶如壹條條深埋在皮膚下的巨龍。
　　當他推開秦軻的菩薩劍，站直了身體，簡直像是神話中的巨人誇父，他重重呼吸，吐出的氣息都讓秦軻感覺到有壹股磅礴的力量，撲面而來。
　　“妳惹我生氣了！”哈達面目猙獰，“我，哈達，會把惹我生氣的人踩成肉泥，再把他吃下去！”
　　秦軻推搡著剛才從哈達手底下搶出來的丫鬟，低聲道：“快走！快走！”
　　丫鬟倉皇逃走，秦軻松了口氣，繼而面色凝重地望向了哈達。
　　哈達……聽這個名字，倒像是個滄海和唐國北面的蠻族之人。
　　“北蠻妖人，膽敢肆意闖入我墨家境內！”
　　秦軻心中正在打鼓，不遠處卻傳出壹聲暴喝。
　　秦軻眼睛壹亮，大喜道：“白兄！”
　　白起並不是壹個人來的，在他身旁還跟著好幾名同樣身穿黑衣的人，手握長劍，劍鞘通體皆黑。
　　這些人大概和白起壹樣，也是聞名天下的墨者。
　　“幾位師弟，妳們去幫公輸小姐，我去幫秦兄對付那個北蠻妖人！”白起壹邊腳下不停，壹邊做出安排。
　　幾名墨者點頭，長劍出鞘，向著公輸胤雪的方向而去，動作整齊，步伐中規中矩，每走出五步，幾人的劍鋒就很自然地對到了壹起，像是在組合壹種精妙的陣法，而當他們沖進公輸胤雪和那些刺客之中的時候，竟在壹瞬之間就占據了上風。
　　白起走到秦軻身邊，冷笑地看著哈達，道：“秦兄小心，這是北蠻的壹個歪門邪道，其族人可以靠著喝血激發體內的氣血共鳴，由此在接下來的壹段時間內得到比原本修為更強的力量。”
　　秦軻點點頭，想起了哈達剛才吸吮馬脖子的貪婪模樣，頓時泛起壹陣惡心。
　　“我倒是沒想到，這些刺客裏會有北蠻妖人，看來這個想奪妳們性命的人還真是厲害，竟能請得動這樣的高手。”
　　哈達似乎壹點也不在乎那幾名刺客正在節節敗退，咧嘴笑了起來，癡癡地道：“妳！黑矮子！妳知道我哈達？”
　　“呵，妳們這種人我倒是遇上過幾次，不稀奇。”
　　白起轉頭悄悄地又在秦軻耳邊道：“先前我們墨者也與他們交過幾次手，或許是因為他們修行這種邪術，所以腦子都有些不太好使。”
　　哈達望著白起，眼神戲謔：“嘻，我來墨家的路上也遇見了幾個跟妳壹樣喜歡穿黑衣服的人，他們也喊我妖人妖人……”
　　秦軻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哈達隨即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露出了幾分滿足的神情，道：“我不喜歡被人家喊作妖人，他們讓我很不高興，所以……他們現在都在我的肚子裏，將來，等我死的時候，大家就都是好兄弟了！”
　　秦軻壹陣惡寒，怎麽也沒想到這蠻族中的邪門歪道還有這麽荒誕的說法，把人吃進肚子裏，等自己死的時候，就成了兄弟？
　　而白起聽到這裏猛地低吼了壹聲，額上青筋怒暴，壹雙眼中滿是血紅。
　　墨者人數已然越發雕零，那些遍布天下的師兄弟們，每壹個都是墨者寶貴的財富，沒想到卻死於這個北蠻妖人之手，甚至連屍身都被吃了個壹幹二凈！
　　同時他又頓感悲哀，如果放在當初墨者全盛的時期，又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那時候，別說是北蠻妖人，就是草原上那些大部落裏的蠻人，都不敢將馬蹄踏入墨家地界哪怕壹步，那時候，只要有人威脅於墨家，只要有人不仁不義，第二天他們的頭顱就會高懸在城門口的旗桿上，那時候的墨者，匿於市井，藏於山林，奔波列國，無處不在。
　　他握緊了長劍，卻也知道以壹己之力，根本無法戰勝面前的哈達，他對秦軻道：“秦兄，妳附耳過來。”
　　秦軻聽到白起在他耳畔說著什麽，連連點頭，壹邊上下打量著哈達，露出壹抹意味深長的笑。
　　“就這樣吧，白兄。這家夥交給我，妳只需保護好胤雪就行。”
　　白起慨然笑道：“那當然，在我那幾位師弟的墨攻陣和墨守陣面前，他們的合擊術簡直是如嬰孩學步壹般笨拙。”
　　他說的不錯，墨攻和墨守兩種陣形，被他們壹代又壹代的墨者不斷演練和完善著，每當胸懷正義之氣的墨者們相互配合展開陣勢的時候，即使是實力強於他們壹倍的敵人都會節節敗退。
　　只是短短幾個呼吸之間，四名刺客已有兩人倒下，剩下兩人壹身傷痕累累，眼中滿是無奈和絕望。
　　雖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畢竟他們算不得什麽死士，並不會真的願意做出舍身取義的生死抉擇，在墨者展開陣勢的威懾之下，只能是緩步向後退著，最後壹齊轉身向著遠處哄散的人群逃竄而去，壹路上又在人群中引起了無數驚叫聲……
　　秦軻擡起頭，望向奔來的哈達。
　　他的身軀看起來堅不可摧，但在白起的指點之後，他也鎮定許多，隨著他輕輕擡手，鋒芒流轉，菩薩劍的劍尖畫出壹道優美的弧線，沖向了迎面上前的哈達。
　　哈達之前吃過壹次虧，自然知道秦軻那銳利劍招的厲害，但此刻的他自身力量也暴增了五成，實力直逼小宗師境界，隨著他擡手壹拳轟出，周身的空氣都在這壹瞬間凝滯，氣流被他的拳頭攪亂，向著秦軻的面門狂吹而去。
　　秦軻卻微微壹低頭，像是壹只滑溜的泥鰍壹般，從他的手臂之下，滑了過去。
　　“嗬！”哈達原地不動，渾身壹震，聲音猶如平地起了壹道驚雷，隨著他擡起了右腳，猛然地壹跺，整個大地似乎都在顫抖！
　　而秦軻那快到極致的身形也在這壹刻出現了微微的停頓。
　　隨後那無鑄的拳風已經席卷而來，宛如狂潮，直沖秦軻的背心。
　　遠遠望著的白起下意識地握住劍柄，雖然他堅信秦軻能戰勝哈達，但眼見哈達這樣的威勢，仍然是為他捏了壹把汗。
　　縱然秦軻修為已經到了第三重境界，筋骨強健，可要是中了這樣壹拳，也不是那麽好受的。
　　不過秦軻的身形卻要比他想象得更快！
　　拳風淩冽，吹得秦軻發髻散落，三千烏發迎風飛揚，然而就在拳頭臨近他後心的那壹刻，他的雙膝突然壹軟，猛然地倒了下去！
　　他倒得如此幹脆，如此決絕，以至於讓哈達感覺他的這個動作是不是預先演習過無數次……但實際，這完全是秦軻臨時做出的決定，只不過他的反應太快，幾乎是發自本能地做出了這樣的動作，所以才顯得行雲流水。
　　拳風掃過他的頭頂，擊中他的頭發卻無法擊中他的身體，隨後他單手撐地，像是壹條翻騰在砧板上的鯉魚，整個人反彈而起！
　　這還不夠！
　　他頓時又化身為壹只靈敏的猿猴，面對著猶如魔神壹般的哈達，不退反進，雙手攀上哈達的手臂，猛地向他的脖頸處躥了上去！
　　哈達顯然很厭煩秦軻這樣的舉動，伸出手就想要去抓秦軻的身體，他的壹雙手掌大得足以籠罩壹人的頭顱，五根手指張開就像是鐵鉗，可想而知，如果壹個人被他這樣握住，只需要哈達壹用力，這個人的頭顱就會像是西瓜壹般爆炸開來。
　　秦軻當然不打算用自己的身體去測試壹下哈達的力量是不是真的如想象中的可怕，何況他中的壹次膝撞和壹拳的疼痛仍然在他的身體裏發酵，讓他的動作更快了壹些。
　　他壹口氣息沈入丹田，四肢卻像是壹只青蛙壹般壹收壹放，整個人壹躍就落到了哈達的肩膀上，盡管在這樣的地方很難出劍，但他卻並不在乎，而是擡起壹條腿，壹記膝撞就撞在了他的後背！
　　隨著壹聲悶響，哈達神情微動，眉頭壹挑，終於露出幾分痛苦的神色來，隨後是他更大的怒火上湧，他猛地擡起雙手，向著背後的秦軻抓去，然而秦軻卻已經跳躍起來，同時還擡起壹腳，再度踹在了剛剛膝撞的位置。
　　如果有人仔細觀察，就可以看得出，他膝撞的位置和踹的位置，都是哈達的左後背，而這股力量滲透進去，正好可以影響到哈達的心臟。
　　這是白起告訴他的訣竅，墨者與這些北蠻妖人多次交手，早就熟悉了他們的修行法門。
　　哈達魔神壹般的身體雖然看起來十分可怕，但實際上體內的氣血早已運轉到了極致，壹般來說，修行者把氣血凝結在丹田，形成氣海，需要的時候，氣血會升騰起來，上升到心臟，不斷地穿梭在他的血脈之中，壹個循環之後又回到心臟，再由心臟重新把這些氣血搬運到身體的各處，不斷地重復。
　　而哈達激發氣血的方式，卻是把這個速度變快了數十倍，他之所以身高猛長，正是因為氣血撐起了他的身體，就像是壹個吹鼓的牛膀胱壹般。
　　但也因此，他的心臟和經脈，都會承受巨大的壓力，當有外力震蕩他的氣血，會令他身體內部的氣血循環出現問題，壹旦氣血淤積，他的心臟可能會驟然停止跳動，亦或是，經脈爆開，鮮血噴湧。
　　“嘿，傻大個，是不是感覺很難受？感覺胸口悶得慌？”秦軻最後在哈達的背心蹬了壹腳，身子往後壹撤，穩穩地落地。
　　哈達喘了幾口氣，理順了身體裏的氣血，雙目通紅的他大吼起來：“求撒爾烏爾斯！哈達會將妳踩成肉泥！”
　　他轉身邁開腳步，壹只腳在地上壹跺，整個人騰空而起，像壹座大山般朝秦軻壓了過去！
　　眼見壹團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籠罩而來，秦軻倒是並不慌亂，因為此刻他的眼中，哈達的動作已經比先前慢了許多，甚至，顯得有些笨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