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羽衣(八)
修仙遊戲滿級後 by 文笀
2021-4-28 20:52
壹縷微光穿過細雪與窗紙,落進屋裏,落在枕間,落在白薇眉頭。她瞇開眼,細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細碎的光照進她的眼睛。她動了動鼻子,令人安心的氣味縈繞鼻尖……這,是從旁邊傳來的。她偏頭看向旁邊,葉撫的睡容映入眼中,壹下子,她的臉泛起潤紅,昨夜之事,水霧壹般在她腦海裏迷蒙、濕潤。
難以言喻的滿足與幸福感填充進她的心房。她想要側過身子,但壹動就發現頭發被葉撫壓住了,於是她眨眨眼,小心翼翼地擡起頭,用手把住被壓住的頭發,壹點壹點往外抽離。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像是做賊壹樣這麽小心,但她覺得小心就對了,大概……這是壹個女人的矜持吧。
但葉撫還是醒了。
四目相對的那壹刻,選擇躲閃的是白薇。她連忙腦袋壹埋,閉上眼,裝作還沒醒的樣子。慌亂作態的她,壹只手還把著頭發,另壹只手放在葉撫肩頭。
這副模樣,可愛極了。
葉撫看了看白薇裝睡的緊張睡顏,會心壹笑。他伸出手,同白薇手十指交叉相握。指連心,指連指便是心連心。
白薇抖了抖,然後抿著嘴唇睜開了眼,眼中泛著淺淡的霧氣。
葉撫翻過身,貼在她耳邊說,“早上好。”
白薇耳朵受了熱氣,壹下子就紅了,紅到了耳根子。她擡手擋住臉,“妳知道我醒了吧。”
“嗯……嗯。”
“嗯?”
“差不多吧。”
“什麽啊。”白薇努努嘴,不太滿意葉撫這種猜謎似回答。
葉撫微微起身,將壓在身下白薇的頭發順了過去,然後他平躺著說:“妳看著我,我就知道妳在看著我。”
白薇側過身,嘀咕道,“凈說這些羞人的話。”
“昨晚——”
葉撫只是說出兩個字,就被白薇打斷了,“昨晚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葉撫調笑,“要不要我幫妳想想?”
“不要啦……”白薇語氣有些尷尬。她到底還是秉著女人的那份矜持,即便是坦誠相待的局面,從小接受儒家文禮教育的她也依舊是保守含蓄的。說著,她翻過身,白了葉撫壹眼,“妳居然調戲我。”
葉撫腦袋湊過去,輕輕吸了吸氣,鼻尖在白薇脖子上觸碰,呼出的熱氣讓白薇有些慌亂與發軟。卸下了任何防禦的白薇,只是個愛讀書、喜歡種花彈琴的文靜女子,沒有葉撫那份厚臉皮與開放的觀念。
“葉撫……”白薇只是柔軟地呼叫壹聲,並沒有抵抗。
她眼中泛著潮濕的霧氣,兩只手緊緊抓住葉撫後背。她很緊張,甚至比昨晚還要緊張,將葉撫後背抓出紅印子了。
葉撫感受到她的緊張,便沒有太過急切,只是貼在她身旁,輕輕撫摸。或許,先說說話是個不錯的選擇。
沒感覺到葉撫進壹步的動作,白薇反而有些著急,她禁不住問,“怎麽了?”
“想說說話。”葉撫閉著眼,慵懶地說。
白薇可不像她說的那樣,忘了昨晚的事。她的印象裏,昨晚自己並沒有喝醉,但卻是迷迷蒙蒙的,或許那個時候正是情緒與愛意的最佳時候吧。念及這壹點,她不禁有些怪罪自己無法控制的緊張。
“葉撫,跟我……是不是,不太……輕松。”白薇語氣低低的。
“不會的。總不能要求妳什麽都會。”
“對不起……”
“不用道歉。這不是壹個人的事。”葉撫輕聲說,“倒不如說,我也還是很喜歡妳這份羞澀。”
白薇打了葉撫肩膀壹巴掌,“妳太奇怪了!可不能這樣!”
葉撫笑笑,“開玩笑的嘛。”
“不許開這種玩笑。”白薇瞪著葉撫說。
“好好好。”
“不許這麽敷衍!”
“壹定!”
葉撫心裏哭笑不得。白薇總是能給他驚喜。他能在白薇身上感受到壹個知性女人的成熟,能感受到壹個文靜女子的羞澀,也還能感受到這份單純的認真勁兒。
白薇捂在床裏,半側著身子,小聲問,“葉撫,會不會覺得我太瘦了……”
“瘦?”乍壹聽,葉撫還覺得莫名其妙,仔細壹想,明白了白薇是在問他會不會覺得她不夠豐滿。“在我家鄉,妳這樣的身材最討喜。”
白薇悶聲道,“我不要知道在妳家鄉討不討喜,我要知道,妳……”她在明安城時,莫芊芊對她說過,男人就喜歡豐滿的。這讓她耿耿於懷,不曾有喜歡的人時,對外界人的評價無所謂,置之不理,但有喜歡的人了,腦袋也就跟著變傻了,變得去在意,不想在意也止不住地去在意。
“妳不瘦的。骨架小,纖細。”
白薇神傷道,“那不就是瘦小嘛,非要給個纖細的形容。”
“這……”葉撫呼出口氣,“那我大概就是喜歡瘦的吧。”
“真的嗎?”白薇驚喜出聲,又立馬止住,她覺得葉撫是為了安撫她。
葉撫忽然鉆進被窩,然後翻身,將被子撐起來,面朝著白薇。“人是視覺動物,若妳不符合我的審美,那或許在明安城便沒了緣分。”
白薇咬著牙,“妳說得好過分哦。”雖然她沒聽懂“視覺動物”是什麽意思,但大致明白葉撫也是因為她的相貌符合他對美的認知才會和她接觸。她小聲嘀咕,“要是我是個醜女……”雖然心裏很開心葉撫贊美她,但還是忍不出這樣念叨。
“那大概我只會讓妳避免成為傀儡神,而不會喜歡上妳。”葉撫說得很實誠。
白薇狠狠地在葉撫胸口錘了壹拳。她可沒有省力,甚至使上了神力,也只有葉撫扛得住她這壹拳了。雖然葉撫說了實話,沒有騙她,但是她依舊不滿意葉撫這樣說,所以她打了葉撫壹拳,接著她又哼了壹聲,“雖然我揍了妳壹拳,但我還是愛妳的。”
葉撫笑了笑,“雖然妳揍了我壹拳,但我還是愛妳的。”
……
“葉撫,昨天晚上我又夢到妳了。”
葉雪衣看著鏡子裏的葉撫,笑吟吟地說。夢到葉撫這件事似乎能讓她產生某種奇怪的自豪感。
葉撫手捧著葉雪衣濃厚的頭發,輕輕梳弄著。他笑問,“是嗎,夢到了什麽?”
“夢到我走丟了,走到壹個沒有太陽,沒有人,沒有聲音,什麽都沒有的地方。然後我在那裏等妳,等妳,壹直等妳。”
“為什麽覺得是在等我呢?”
葉雪衣轉過頭,不滿意地說,“我只會等妳的嘛,什麽為什麽的。葉撫妳太奇怪了。”
葉撫笑笑,“那等到我了嗎?”
“好像有,好像又沒有。”葉雪衣露出思考的神情。
葉撫問,“妳不是都夢到我了嗎?為什麽又說好像沒有。”
葉雪衣擰起小眉毛,“因為那個人好像不是妳。”
“不是我?”
“不是不是妳,而是不是現在的妳。”
“現在的我?”葉撫幫她編好了頭發,將她轉過來面朝自己,“什麽意思?”
葉雪衣壹副憨態的模樣,笑吟吟地說,“葉撫妳現在太溫柔了,溫柔得想讓人壹直抱著妳。跟夢裏的妳壹點都不像。”
“那夢裏的我是什麽樣呢?”葉撫輕聲問。
葉雪衣目不轉睛地看著葉撫,過了壹會兒,眨眼笑道:“大概就是那種對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吧,壹點都不溫柔,冷冰冰的。”
她的聲音是小孩子的聲音,但語氣透露出些難以言喻的味道。這壹如葉撫所知,葉雪衣從來都不是壹個小孩子,是橫跨了歲月的史詩。
但現在,在葉撫面前,她只是壹個小孩子。
葉撫將她壹縷鬢發捋過耳彎,笑著說:“夢總是相反的。”
這種逗小孩子的話讓葉雪衣很受用,她歡快地跳下板凳,蹦蹦跳跳地沖了出去,邊呼喊著“又娘,又娘,快來,快來”!
葉撫註視著她消失在走廊盡頭,然後偏頭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來到這裏後便沒處理過頭發,現在已經長到垂落肩頭了。他抓起壹把自己的頭發,小聲嘀咕,“倒是越來越有這邊的樣子了。”
他猶豫了壹下,要不要把頭發重新剪斷。
但,剪斷頭發又能收獲些什麽嗎?又能重新回到以前的模樣嗎?
他暗自搖頭,呼出口氣,踏步離去。
午飯在笑笑鬧鬧中過去。他們的和諧與笑意讓三味書屋看上去從來不曾失去過什麽,壹如往常那般。
又娘又找了處既可以曬太陽,又可以避細雪的地方打盹兒。打盹兒對她而言是除了生命外的最重要之事,好似對大多數貓都是如此。葉雪衣有著要在葉撫面前表現出乖孩子的意思,也不鬧騰,很是聽話,安靜坐在書房裏,面前擺本書,壹副萬事好皆不如我讀書好的模樣,只是她那時不時張望門窗找尋葉撫的眼神出賣了她。
葉撫可沒有去看葉雪衣到底有沒有認真看書的想法,他很清楚,沒有她不懂的,也沒有她需要學的。
大抵還是覺得同葉撫糾纏的事情太過羞人,白薇不願意單獨面對葉撫,處理好書屋的雜事後,她就出門去了,說是要看壹看這壹次大幕的情況,再了解了解守林人的企圖。她還是沒有把葉撫交給她的事重新推給葉撫,也有著自己總得獨當壹面,不能壹直站在人身後的想法。
葉撫便落了個清閑無事。
他在地窖裏倒騰了壹會兒釀的花酒後,又拾掇點碎花茶泡了,坐在側邊的小茶房裏,獨享了壹會兒品茶的時間。然後,他趁著葉雪衣壹個不留神,離開了書屋,穿過書屋外曲徑長廊,進了旁邊的竹林。
得去看看鄰居。
竹林不停雪,也不見水潤,這得益於獨特的竹子品種。至於獨特在哪兒,葉撫想,應該沒有比那只食鐵獸更懂的。
小路彎彎,竹林幽幽。腳踩在掉落的竹葉上,發出聲響,在這沒有鳥聲蟲鳴的地方很是清楚。這樣的聲響自然容易驚醒沈睡在這裏的存在,壹條青蛇睜開眼睛,冷幽幽的豎瞳爆發出寒潭般的冷冽氣息,隨後,這樣的氣息又立馬消失,因為它知道是誰來了。它身體扭動,纏繞著壹尊石像向上,最終在石像頂上盤成壹團。
不壹會兒,石像開始生變,先是外面那壹層青灰色石皮碎裂,然後石像動了起來。隨著壹聲沈悶有力的呼吸,石像煥然變化,成了壹只黑白相間,氣勢磅礴的食鐵獸,其雙眼之中閃爍著紫色的雷霆。
待它眼中紫色雷霆逸散,壹聲“好久不見”在耳邊響起。
葉撫笑看著食鐵獸,“看樣子,妳應該許久沒有去過書屋了。”
食鐵獸口吐人言,跟它氣勢不同,聲音並不渾厚,甚至有些稚嫩,像是未經歷成長期的男童,“那位大神來了書屋後,就沒去過了。”之前它並未開口說過話,但是現在,它覺得同葉撫相處,並沒有什麽值得去隱瞞的。
葉撫知道食鐵獸指的是白薇。他笑了笑,“或許妳們會相處得很融洽。”
“我這種被詛咒的兇獸,別人避之不及,也只有葉先生妳願意同我說話。”食鐵獸聲音稚嫩,但是語氣老成。青蛇盤在它頭頂,猩紅的信子不停吐露,隱約可見其身形有龍意,已然有了化龍的潛力。化龍的“龍”和龍族是不同的東西,龍族本身只是壹個種族,化龍並不會改變原本的種族,而是取得壹絲追尋萬物大道的契機,人亦有著化龍壹說,只是沒有人選擇這條路,因為同樣的條件,修仙更加簡單。
葉撫笑道,“書屋那棵梨樹化形了。”
食鐵獸不大的眼睛抖了抖,“那樣的存在還能化形?我以為這座天下已經不足以支撐梨樹化形了。”
葉撫笑笑,沒有解釋什麽,“要不要去見見她?”
食鐵獸頭顱搖晃,“算了,梨樹肯讓我取幾片花瓣已經是大恩了,再讓我身上詛咒的汙穢接近梨樹實在是慚愧。”
“那,隨妳吧。”
食鐵獸看了看葉撫。它並不知道葉撫是誰,為什麽能讓那棵梨樹聽話,為什麽能請來那位大神,為什麽不懼它身上那遠古的詛咒。這些它都不知道,也無法去知道。但它隱約覺得,或許眼前的葉撫,能讓壹切重回起點,也能讓壹切走向終點。
“之後,妳打算壹直待在這裏嗎?”葉撫問。
食鐵獸頓了頓,“我沒想過。”
“妳的主人……妳還要等嗎?”
“有希望,就壹直等。”
葉撫笑問,“哪怕再等個幾萬年?”
食鐵獸無法展露笑顏,但是能用眼睛表達它的情感。它眼中滿是灑然與不在意,“有著用不完的壽命,總不能浪費了。”
它並不覺得漫無邊際的等待是浪費,“我不遺忘我的主人,那麽他便永遠不會死去。”
食鐵獸似乎有些累了,坐了下來,粗壯的上肢撐在肚子上。
葉撫說,“倘若他真的已經死了……妳,還有存在下去的意義嗎?”
食鐵獸語氣迷茫,“沒有想過。”
“那麽多年了,沒有想過?”
食鐵獸沒有回答,似乎在追憶著什麽。
“沒有遇到妳主人前,妳也是妳。”葉撫說。
食鐵獸語氣露苦,“葉先生,我明白妳的意思。只是,我真的找尋不到重新面對過往的理由。”
葉撫看著食鐵獸,沒有說話。他明白,食鐵獸其實內心深處知曉他的主人真的已經死了,但是不願意去面對,它寧可相信,只要自己不曾遺忘,那便不曾失去。他無法去改變什麽,畢竟,這跟他並無關系,若是扮演個聖人的角色去做感動自己的事情,對別人並不公平。
點到,即止。
葉撫笑了笑,“那希望有壹天,妳找到了那份理由。也希望,妳我有機會同處壹屋,同在壹桌,同飲壹壺。”
食鐵獸沒說話,只是握著拳頭,伸向葉撫。
葉撫心領神會,伸出拳頭,同食鐵獸的粗壯拳頭相抵。
食鐵獸壹族的禮儀,大抵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