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佟家酒館喋血
　　白虎鎮回春堂藥鋪的端大夫以“斷陰指”重手法斃了如意樓那位原是護送他的漢子以後，壹身輕松的拍拍雙手，哈哈笑著往白虎鎮走去。
　　端大夫卻再也想不到附近會藏著人，黑夜裏的山裏，要是任何大樹下或巖石後躲個人，自是不容易被人發現，偏就這個人專門為了監視端大夫而藏在附近。
　　他，就是小千兒。
　　原來那風嘯山在離開石穴時候，壹路上有意無意的哼著小曲子往前走，其實他絕對沒有心情，這時候唱曲子，主要的是唱給石穴中的端大夫聽，為的是引起他的留意，以為自己真的已走遠了，而暗地裏——暗地裏他早示意小千兒再溜回頭。
　　小千兒當然知道師父的意思，很快的他已潛返在石穴正對面的壹處石堆中，於是，小千兒可把這壹幕看了個壹清二楚。
　　端大夫走遠了，真的是趕著回白虎鎮上了。
　　小千兒這才走到石穴下，他伸手拾起從端大夫身上落下的絲繩，看的他直吸涼氣：
　　“我的兒，這老小子敢情深藏不露啊！”
　　邊又低頭看那倒在地上的屍體，小千兒冷冷笑道：
　　“老兄，妳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扛刀護駕呀！”說著他又把捆在這人身上的繩子解開來，因為這是師父隨身帶的繩子，萬壹有壹天因為此繩而找上師父，那可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的嫌疑。
　　小千兒離開石穴也朝著白虎鎮趕去，只是他才翻過壹個小山包，迎面壹棵老松樹下面，風嘯山正坐在那棵松樹下正悠閑呢。
　　小千兒見師父坐在樹下面，早趨前急急道：
　　“師父，可不得了啦！”
　　風嘯山淡然道：
　　“可看到端大夫把如意樓的人做了？”
　　小千兒壹驚道：
　　“師父知道了？”
　　風嘯山道：
　　“原是兩人同行，如今又見只壹人過去，那另外壹人當然是完蛋翹了。”
　　小千兒道：
　　“師父妳老可說對了，妳看這繩子。”說完把拴在端大夫身上的繩子遞給風嘯山細看。
　　風嘯山把斷的繩子比對著細看，沈聲道：
　　“我操，這老小子的‘斷陰指’功力已是爐火純青，奶奶的他究竟是幹什麽的？”
　　小千兒道：
　　“他是幹郎中呀！”
　　風嘯山道：
　　“師父知道他是個郎中，但他的真實身份又是幹什麽的，那才是最重要的。”
　　小千兒忙又道：
　　“這老小子的殺人手法可真利落，只是那麽壹指戳出，如意樓那個老小於就完蛋了。”
　　風嘯山道：
　　“只此壹樁，我們就得摸清他的底細，否則對我們的行動而言，大是有礙。”
　　風嘯山的行動當然說的是他全家趕來白虎鎮的事，至於什麽事情，小千兒也只是知道是十分重要的事。
　　天空有了瓦片雲，壹層層壹排排安放得恁般整齊，東西的山背後冒出了白光，宛似自雲下方上照般的把天空上壹片片雲全鑲了個銀邊，大地便在這時候又復醒了。
　　風嘯山與小千兒二人趕回白虎鎮北面三裏地方的土地廟時候，正好遇上土地廟的廟祝打開廟門，廟門口的旗鬥上落了兩三只老鴉在“呱呱”叫，卻是那廟祝的笑聲更尖說：
　　“哈……，二位總算回來了。”
　　風嘯山道：
　　“老太婆呢？”
　　那廟祝壹指裏面，道：
　　“昨夜還在叨嘮著妳仁兄呢！”
　　小千兒道：
　　“我師父要好生睡壹覺，拜托妳別去對我師娘說。”
　　廟祝壹笑，道：
　　“這時候她們還在睡呢，二位就在我房裏暫時困上壹覺如何！”
　　“這樣最好。”拉著小千兒，二人直奔廟祝的房裏去睡了，那廟祝卻站在廟門口朝著遠處望，邊自言自語，道：“再要不出現，只怕要過了這場大風雪了。”
　　只要看那廟祝的臉色，就知道他是相當的急！
　　急些什麽？他又是在盼望什麽？
　　這些大概也只有他與風嘯山二人知道了。
　　大刀寨再邀白虎鎮如意樓的樓主白不凡上大刀寨的消息，是在端大夫騎馬重上大刀寨的時候，由回春堂去到如意樓說的，並且也把如意樓的人被殺之事說給了如意樓主白不凡知道。
　　這日“鐵掌”白不凡正與他的八名近身武士在如意樓下面的廳上商議如何應付未來情勢呢，因為大刀寨在三仙臺未沾到便宜，雙方合力謀奪清風臺之事，就不得不再加以琢磨。
　　如意樓自從石總管五人被人殺死在西山以後，白不凡也——直為這事耿耿不安，如今他的如意樓總管壹職，已由“馬面書生”陶宏接掌。
　　端大夫騎馬來到如意樓，早被門房守門的領到如意樓下大廳上，白不凡見端大夫走來，鷹目閃爍中便見他雙眉又皺的道：
　　“怎的是大夫壹人回來了？”
　　端大夫忙施禮，道：
　　“就別提了，我能無恙回來，也是托天之幸。”
　　白不凡與另外八人全都驚異的道：
　　“究竟怎麽回事？”
　　端大夫先是壹嘆，搖搖頭，道：
　　“說來嚇人，路上遇到壹老壹少，他見我是白虎鎮大夫，又聽得護送我的是如意樓人，不由分說就把我們捆了，樓主的人只是罵了他們幾句，不料那個老的可真狠心，壹下子就把樓主的人打死在半道上，還好我等他們離去以後才掙脫繩子逃回來了。”
　　白不凡怒聲道：
　　“什麽樣的壹老壹少，竟敢傷我如意樓的人。”
　　端大夫道：
　　“那老的壹嘴巴稀不拉叉胡子，穿的十分闊氣，小的嗎……細長的鼻子翹翹的嘴，瘦不裏脊的倒是十分精明刁鉆呢。”
　　白不凡壹掌拍在桌面上罵道：
　　“狗東西，準是他二人。”
　　端大夫忙問：
　　“樓主識得這二人？”
　　白不凡道：
　　“那個小的叫小千兒，他曾在如意樓後園鬧過事，石大海就是因他而死在西山的。”
　　早聽得白不凡右手壹人道：
　　“樓主，這二人的是可惡，看來我們必得先除掉這二人了。”
　　另壹粉面大漢也道：
　　“樓主，俞烈說的不錯，這壹老壹少是得先除去。”
　　白不凡望望端大夫，道：
　　“大夫尚有他事？”
　　這是在端茶送客的話，端大夫怎有不知的，當下他壹笑而站起來，道：
　　“我在離開大刀寨的時候，似是聽得掌寨主對樓主的人交待，要樓主再去壹趟大刀寨的。”
　　白不凡壹怔，道：
　　“我們在大刀寨等他們從三仙臺那面大勝而歸呢，不料卻是壹場空歡喜，反倒是我的如意樓也出了事的死了石總管五人，再去大刀寨幹什麽？”
　　端大夫心中壹緊，立刻撫髯壹笑，道：
　　“大刀寨是死傷些人，但他們的大當頭與二當頭全無大恙，因為大當頭步如飛傷在右肩臂與大腿上，皮肉之傷只要長肉結疤就算好了。那二當頭宮彪雖被打了幾掌，但他皮粗肉厚本錢足，吃幾服藥也就沒事了，大刀寨只這二人全好了，樓主呀，後戲可熱鬧呢。”
　　白不凡捋著掛滿胸膛的黑髯，道：
　　“妳的意思是……”
　　端大夫道：
　　“至為明白，因為大刀寨不會白白死傷這些人，這種虧誰都能吃，唯獨大刀寨不會吃，我似是聽他們在決定，由於那藍旗社這次死傷慘重，不會再有力量支援清風臺了，所以大刀寨再出兵，必是指向清風臺而去的。”
　　白不凡不解的道：
　　“常寨主早已知道那田壽出現了，他難道不有所顧忌？”
　　端大夫道：
　　“壹個田壽有什麽好顧忌的，要知壹個跳蚤頂不起壹個被單來，他田壽再大本事，充其量壹個人而已！”
　　白不凡突然壹緊臉色，道：
　　“這些話出自妳大夫之口，倒是令白某不敢相信呢！”
　　端大夫壹怔，知道自己說溜了嘴，忙壹笑又道：
　　“其實這些話也全是我在大刀寨聽來的，對不住，我這就要上路了。”
　　白不凡道：
　　“妳怎的還要去大刀寨？”
　　端大夫道：
　　“沒藥了，再說有幾樣藥也得回來取的。”邊又向坐在太師上鷹目直眨不已的白不凡，道：
　　“樓主可有交待，也好由本人代向常寨主轉說。”
　　白不凡稍想壹下，旋即道：
　　“好吧，妳轉告常寨主，我們明日趕往大刀寨去。”
　　於是，端大夫走了。
　　騎馬直上大刀寨而去。
　　如意樓主直望著端大夫走出如意樓大門樓，他才對身邊的俞烈與沙成山等八人道：
　　“回春堂的這位端大夫妳們不覺著他可疑？”
　　坐在最外面的張壹帆搔著壹嘴巴紅胡子，翻動著魚眼，冷冷道：
　　“聞聽人言，這姓端的在旗，說起話來與福來客店中的人全很像，可就沒見過他們之間有什麽來往。”
　　壹旁那“馬面書生”陶宏道：
　　“姓端的來到白虎鎮上行醫，也有不少時日了，沒見他有什麽惹眼的地方。”
　　白不凡道：
　　“別提姓端的，先商議我們同大刀寨的盟約之事。”
　　壹旁的俞烈，道：
　　“何不明日去到大刀寨以後看情形再做決定。”
　　白不凡點頭，道：
　　“有件事情我們必須明白。”他環視八人壹眼，接道：“我們決不打那吃虧而又沒把握的糊塗仗。”
　　是的，白不凡就是這種人，否則白虎鎮的龍頭老大，只怕還輪不到他的頭上。
　　端大夫又上路了。
　　他這次是壹人騎馬前往。
　　在他的內心中，直覺得十分懊悔，不該在如意樓把話說得恁般露骨，這會引起他人疑心的，何況又是在如意樓主白不凡的面前。
　　馬上的端大夫看來是輕松的，許多天來，他把白虎鎮附近兩百裏內的情形可摸得十分清楚—壹白虎鎮西面百來裏地是三尖山的清風臺，住的是“虎爪”卓清風，雖然兩年多沒有卓清風消息，但清風臺的那股子地方力量還是不可忽視。
　　白虎鎮北面有個廣義鎮，藍旗社就在那兒訓練人馬。
　　另外大刀寨的壹群殺胚，如果被人利用，那可是壹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如何弄得這幾方面的人來個大火並，端看如何的加以策劃了。
　　又是夕陽下山時。
　　又見那佟家酒館在山下面。
　　端大夫心中已在想著，這酒館中的老太婆，他在兒——產死了以後的心情，這酒館如果沒有男人，往後的生意就難做了，如果生意不能做，當然是投入大刀寨，對大刀寨而言多少也就增加了力量，因為大刀寨正在用人之際，再說那男的壹死，約摸著他們也不敢再到白虎鎮的福來客店找人的麻煩了。
　　蹄聲“得得”，端大夫已到了佟家酒館外面，看那佟家酒館的門是開著的，酒館內只見那老太婆正口銜旱煙悠閑的坐在壹張凳子上，見端大夫騎馬過來，忙尖聲笑道：
　　“喲，是大夫來了呀！快請屋裏來坐。”
　　這光景還真的叫端大夫吃壹驚，卻又聽得老太婆對她的媳婦道：
　　“快些拿酒菜，別盡在照顧阿先了，等大夫吃過酒，自會再替阿先醫治的。”
　　早聽得房中女子聲音道：
　　“來了，來了，阿先剛喝了幾口稀湯呢！”
　　於是，端大夫真的吃驚了。
　　他吃驚於自己的手是否不靈光了，怎的會有這種差錯？不，絕不可能的，自己又不是第壹回使這“斷陰指”，那小子絕對逃不過斷脈之危，必是……便在他翻身下馬後，那老太婆又走到門口來，笑道：
　　“大夫呀，妳可真快呀，快先吃點喝點，也好再替我那可憐兒子看看。”
　　端大夫壹笑，點頭道：
　　“應該的，我上回不是說了的，只等我回來，就會把妳兒子的藥配來的，如今我也帶來了呀廣說完，他還拍拍提在手上的藥箱子。
　　”毒蜘蛛“麽小花伸手禮讓，心中可在大罵不已——妳娘的，暗中施壞殺了人，這時候還在耍嘴皮，妳今既然再來，老奶奶我叫妳來得去不得，狗操的，後面的涼水盆，外帶尖刀壹把，只等把妳小子捆上，娘的，看不壹點壹點的挖妳壹身白漂肉才算怪呢！
　　端大夫只是剛剛壹坐下，可真快，早見那”玉觀音“祈小蝶壹臉煞白的端著碗盤酒壺走來，她似是羞赧的對端大夫壹笑，露出壹口潔白如雪的牙齒。
　　如果端大夫要是知道她心中這時想的什麽，我的兒那祈小蝶的壹口白牙齒就會被端大夫當成了豹齒了。
　　望著擺在桌子上直冒熱氣的炒肉，端大夫呵呵壹笑，道：
　　”好香。“
　　祈小蝶放好碗筷，立刻又親自為端大夫斟滿酒，這才輕聲道：
　　”只等大夫把酒喝了，還請好好為我丈夫治壹治他那內傷，唉！自大夫走後，我丈夫壹直睡得不安寧呢！“端大夫心中實在不明白，因為恁他在”斷陰指“上的造詣，又怎會失手的？再看這婆媳二人表情，顯然那男的還活在內屋裏。
　　心中想著，端大夫便舉起酒杯喝了壹口，邊放下酒杯又叨了壹口炒肉放在口中細嚼著……於是，他突然發現對面坐著抽煙的老太婆在笑……笑應該是令人愉悅的，但這老太婆的笑卻令端大夫有著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回頭又看看身子靠在鍋竈旁的祈小蝶，只見祈小蝶沖著自己也笑，那種含著怨與毒的笑。
　　端大夫自己又斟上壹杯酒喝幹以後，他緩緩站起身來，點點頭，道：
　　”對於妳們的招待，我算是接受了，趕著回到大刀寨還有得喝的，且讓我看看他的傷，再留下藥來……“端大夫話未說完，直覺的雙目壹暗，頭已在昏，知道已中毒，不由猛的壹擰身忙不叠的咬開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施力的把藏在戒指中的白粉吸入口中。
　　然而他還是慢了—步，再加上”毒蜘蛛“麽小花又是用毒高手，端大夫還是在壹陣掙紮中倒在地上。
　　”玉觀音“祈小蝶—個箭步沖上來，奮起右足壹陣猛踢，邊破口大罵，道：
　　”我把妳這殺千刀的老狗，今日要妳死上壹百回。“麽小花早取出壹根繩子來，對祈小蝶道：
　　”快，先把他捆牢，我看他吃了解藥，別讓他活過來我們就麻煩了。“祈小蝶點頭接過繩子來，肉粽似的把個端大夫綁的可真牢，壹旁的麽小花早挽起衣袖來，道：
　　”媳婦，我們且把他拖到後面吊起來，再弄醒他，然後罵—句割壹刀，壹千刀少壹刀也不行，今晚非碎了這頭陰損老狗不止。“於是二人拉著繩頭宛似拖著壹頭死狗般把端大夫拖到了房屋後面廊檐下，繩子壹端搭在橫梁上，麽小花與祈小蝶二人壹個拉繩子，另壹個雙手托著端大夫的身子往上舉，直把個端大夫吊在半空中才歇手。
　　那祈小蝶就近在壹盆子裏舀了壹碗涼水，”嘩“的壹聲涼水澆在端大夫的頭上。
　　魂靈兒已經上了陰陽橋的端大夫，像壹下子進入冰窖似的悠悠然壹個哆嗦又醒了過來。
　　先是，他緩緩睜開眼睛，慢慢的四下看，不由得令他又回到了現實。
　　而現實是殘酷的，因為面前站著兩個女人，全都冷漠的咬著牙在望著他——當然是望著他走入現實，然後再以手上尖刀整治他。
　　端大夫雙眉壹皺，忙叫道；
　　”餵，妳們這是要做什麽，須知我是來救治妳們受傷的男人呀！“”叭“的壹個大嘴巴子，打得端大夫頭壹偏，口中立刻見血外流，早聽得麽小花罵道：
　　”我把妳這黑心驢肝肺的惡郎中，妳所學應是救人，幹什麽妳暗下殺手害死我兒子和先，妳奶奶的我們同妳何仇何恨呀，嗯？“又是壹個大嘴巴子，那是祈小蝶打的，只聽他尖聲怒叫著又罵：
　　”狗東西今日要妳償我丈夫的命來。“
　　端大夫啞著聲音叫冤枉，道：
　　”老天呀，這是由哪裏說起呀，我怎的會害死妳們的人呢，如果我誤下了藥什麽的，還有可說，可是我根本沒有用什麽藥，他是怎會死的呢？“祈小蝶冷笑連連的道：
　　”端大夫，妳就別叫什麽冤枉了，我丈夫才叫死的冤枉，而妳——妳以為自己以‘斷陰指’暗下毒手的事神不知鬼不覺呀，狗東西妳太自信了。“端大夫壹聽，便道：
　　”那麽說來，妳丈夫是死了？“
　　祈小蝶怒道：
　　”是死在妳的截脈手法之下。“
　　端大夫猛搖頭的道：
　　”妳丈夫本就已病入膏盲，我也只是想盡盡人事的幫忙而已，哪裏會是什麽指呀指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二位在說些什麽呀！“”劈啪“壹陣好打，祈小蝶壹連打了端大夫十幾個大嘴巴子，不料卻發現自己手已打痛，而姓端的嘴巴卻非但未腫，甚至連紅也只是稍稍而已。
　　壹旁的麽小花早厲吼道：
　　”老小子，妳已是刀下魚肉，猶待巧言詭辯，且看老娘怎麽收拾妳這狗東西吧。“說著她突的拔出壹柄尖刀來，邊對祈小蝶道：”媳婦呀，為妳丈夫報仇此其時也。“祈小蝶伸手接過尖刀，對麽小花道：
　　”婆婆呀，人說活吃人心大補，待媳婦挖出這老狗的心來，就用盆中水稍加清洗，婆婆趁那心尚在跳時吃下，也算媳婦壹點孝心。“麽小花忙道：
　　”慢著，妳若挖出這老狗的心來，豈不是太便宜他了，我們不能要他死的早，說好了的，總得在他身上殺足壹千刀呢。“祈小蝶咬牙道：
　　”我倒是氣糊塗了，現在——“祈小蝶在挽衣袖，尖刀咬在他的口中，他的臉現在更見煞白，光景已不像是什麽”玉觀音“，倒像是陰司操刀的女鬼！
　　窗臺邊上放著壹盞剛點上的燈，因為天將黑了，而黑天割人才夠氣氛！
　　然而黑天也給予端大夫可乘之機，因為那捆在他身上的繩索，已被他以手指掐斷，但由於他的手腳是捆在壹起的，所以他掐了三次才覺著雙腳已松散多了。
　　這情形端大夫心中知道，那根吊自己的長繩該是動手弄斷的時候了，因為——因為祈小蝶的雙袖已挽起來而露出兩只粉白的小臂，右手已去握住銜在口中的尖刀。
　　端大夫便在這時候突然道：
　　”二位今夜非得殺我不可？“
　　祈小蝶冷哼壹聲，道：
　　”妳死定了。“
　　端大夫道：
　　”那麽按照江湖規矩，將死之人的要求是不能拒絕的了。“麽小花突的厲吼道：
　　”我操，幹大夫的也談江湖規矩呀！“
　　端大夫背後雙手已可動得，現在他的雙腳繩子盡除，只是他還是保持著原來模樣，而手指已捏住了連在橫梁上的繩子，他只要壹用力，那根吊著他的繩子就非斷不可。
　　聞言，端大夫苦兮兮的道：
　　”妳們難道不答應我這將死之人的最後要求？“麽小花冷哼壹聲道：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妳害死我兒子，如今妳就壹命抵壹命的還債，娘的，妳還有什麽擱不下的心事？“祈小蝶尖刀壹圈，咬牙道：
　　”上路吧，姓端的，我丈夫還在幽冥路上等妳去閻王殿上打官司呢！“端大夫望著祈小蝶手中尖刀，寒芒激蕩中便狂叫道：
　　”不！這樣不公平！“
　　麽小花與祈小蝶二人相對冷笑中，麽小花道：
　　”好吧，妳就說出妳這人生中的最後壹個心願吧！“端大夫遂嘆口氣，道：
　　”行醫—生，救人無算，卻是到頭來死的不明不白，這事誰遇上也會死不瞑目的。“他壹頓又道：”今晚看這般光景我是死定了。“他望著祈小蝶又道：”妳丈夫在幽冥路上等的是妳不是我，但我卻代為轉話給妳那死得不明不白的丈夫，告訴他是誰害死他的。“祈小蝶冷厲的尖聲狂罵道：
　　”老狗，妳臨死放屁壹堆，姑奶奶不願再多聽了。“邊高舉尖刀欲上。
　　端大夫忙又道：
　　”等等，妳總得把話聽完再動手吧！“
　　麽小花道：
　　”那就快說。“
　　麽小花的話，等於是叫祈小蝶稍做等待，只是祈小蝶真的已是忍無可忍了。
　　便在這時，端大夫忙又道：
　　”我死不瞑目，是因為何人告訴二位，說是妳丈夫死於什麽‘斷陰指’上的？“端大夫話剛落，麽小花冷嘿壹聲，道：
　　”難道不是？“
　　端大夫道：
　　”我只要知道是誰造的這種坑死人不償命的謠言，因為在陽世我沒機會找他，陰曹地府我饒不了他。“祈小蝶道：
　　”王八蛋，妳還是糊裏糊塗上路吧！“
　　端大夫抗聲，道：
　　”不，妳們應該答應壹個臨死之人的要求，而且妳們剛才也點頭了的，可不能對壹個將死之人說話不算數。“麽小花已雙手在端冷水盆，那是準備叫祈小蝶洗手擦刀之用，因為要在端大夫身上劃滿刀痕，就難見不染得兩手血腥，這時她仰起頭來，道：
　　”老小子，現在告訴妳有什麽用？“
　　端大夫道：
　　”十分有用，但求明示。“
　　麽小花壹想，這老小子壹死，不定真會變成厲鬼去找上那個殺夫之仇的老偷兒，也說不定。心念間，她輕點著頭，道：
　　”好吧，老奶奶這就告訴妳，江湖上有個偷字輩的老祖宗，妳老小子可聽說過？“端大夫面色壹緊，心中暗罵，媽拉巴子的，原來是這姓風的老狗在壞爺的大事，差壹點要了老子的命。
　　心中想著，但表面上卻直搖頭的道：
　　”沒聽人說過，那妳告訴我他究竟是誰？“
　　麽小花道：
　　”他就是‘偷魂老祖’風嘯山，是他在看了我兒死相以後說的。“祈小蝶道：
　　”現在妳該死而瞑目了吧！“
　　端大夫突的臉色壹變，變得冷峻而嚇人，那種金剛怒目，神情威猛模樣，宛似換了個人似的，令舉刀的祈小蝶全身壹哆嗦——便聽得端大夫又沈聲喝道：
　　”現在老夫反倒是不能死了！“
　　連麽小花也是壹楞，她暴喝壹聲，道：
　　”媳婦，動手啦！“
　　祈小蝶壹緊手中尖刀，碗口大的壹個刀花暴展中，直往端大夫的面上送去，有著壹股窒人的冷焰在激射！
　　倒鉤在橫梁上的端大夫，猝然間雙腳自背後上方暴踹而下，那麽怪異的彈踢如飛，同時間那系著他的繩子便在”蹦“的壹聲中斷裂成兩段。
　　於是，壹聲”啊唷“之後便見祈小蝶整個人被踢飛三丈外，壹跤跌在石地上。
　　再看端大夫，他在雙足落地之後，雙肩壹陣抖動，那捆在他身上的繩子全被他抖落壹地。
　　太突然了，突然得令人不敢，也無法接受這壹事實。
　　麽小花在壹楞又驚中，雙手端的盆子便連盆帶水的砸向端大夫，邊高聲叫道：
　　”快，抄家夥，這狗東西的狐貍尾巴終於露出來了。“祈小蝶被踢翻在石地上，但她卻大叫壹聲而起，舞動手中尖刀直欺而上，邊罵道：
　　”果真是妳這王八蛋害死我丈夫，老狗，拿命來！“端大夫磔磔壹聲冷笑，道：
　　”野婆娘，妳們已失去殺老夫的機會了，難道還看不出來嗎！“祈小蝶幾乎是豁上命的把個尖刀舞得滿天銀星似的不離端大夫左右半尺。
　　端大夫冷冷壹哼，道：
　　”找死！“突見他身形暴旋，反手壹指，快不可言的點在祈小蝶的握刀腕門，就在祈小蝶右手壹松之間，端大夫突的壹掌拍在祈小蝶的頂門上，像是拍中個爛西瓜壹般，祈小蝶竟是”啊“了半聲，已橫裏壹跤跌在地上，燈光下只見祈小蝶的腦袋正夾纏著壹頭青絲，紅白不分的黏糊成壹堆，光景是半個腦袋被端大夫擊成泥團了。
　　”毒蜘蛛“麽小花正從屋子裏取出她唯壹的壹支”百毒棒“，她見端大夫壹掌打死媳婦祈小蝶，狂吼壹聲：
　　”奶奶的同妳拼了！“
　　燈光下只見”百毒棒“端烏黑泛紫的芒刺如針，端大夫不敢伸手去抓，而只得騰身閃躲。
　　麽小花如同壹頭瘋虎般猛撲而上，”百毒棒“宛似巨浪怒潮般兇悍的卷向端大夫。
　　壹陣糾纏狂撲中，忽見端大夫的身形掠起，雙掌上下翻飛，半空中他怪異得出乎意料的雙掌倏合又分，燈光下更見他雙掌各暴伸出食中二指，撩動出嗤嗤之聲不絕於耳，於是便見那盤旋如蛟龍的”百毒棒“中，若隱若現出片片指影，恁般的又在激蕩！
　　不錯，這正是端大夫的”斷陰指“。
　　”毒蜘蛛“麽小花面色頓時煞白透青，她厲烈的咬著牙齒”格嘣“響，雙手握緊”百毒棒“變掃為搗，直往端大夫的胸前搗去！
　　然而，”百毒棒“，卻比不過端大夫的身法怪，怪得令麽小花尚不及看清楚，她的右目已被”斷陰指“點中，壹聲淒厲的慘叫中，麽小花拋去手中”百毒棒“，雙手捂面，卻捂不住鮮血自右眼中往外噴灑，尖嚎中，麽小花不辨東西的就要沖出去呢！
　　端大夫壹聲冷笑，道：
　　”還想逃！“
　　麽小花雖然已確如裂心，但她在聽到端大夫的話以後，突然停住腳步，她甚至連那正痛徹心肺的右目也不管的猛然面對逼近的端大夫，倒使得端大夫也是壹怔。
　　緩緩的，麽小花伸手入懷，壹連的摸了兩把毒物來。
　　端大夫尚以為她是要在已傷的眼睛上用藥呢，不料突見麽小花壹步步的向自己逼近。
　　端大夫不由得全身戒備起來，因為他忽然想起那日”福來客店“中竈房紅面大漢，他就是中了壹種叫”百毒亮砂“的毒，不但皮質被毒砂燒破，而且是苦不堪言，現在這老太婆又摸出兩把來，八成是那玩意兒。
　　燈光下，端大夫這才看到那”毒蜘蛛“麽小花的雙手，不知何時早套上壹雙鹿皮軟手套。
　　果然，麽小花在右目鮮血直流中，只現出壹只怨毒無比的左目直視著橫肩遊走的端大夫，她那張老臉上正充滿了欲噬人模樣而宛似地獄中的厲鬼。
　　猝然壹把銀星宛如銀河之崩潰，壹大片”百毒銀砂“成扇形的向端大夫撒去，噝噝之聲便在這些亮砂中爆發開來，而令人不敢正視！
　　端大夫是沒有正面看，就在壹片”赫“聲中，他猛的壹個倒跌，人向反方射出。
　　於是，麽小花的第二把”百毒亮砂“便在這時候出手了。
　　她心中明白，面前的端老頭是個深藏不露之人，唯這種人最是可怕，自己的第壹把毒砂絕難傷得了他。
　　於是，這第二把亮毒砂便成了她的唯壹希望了。
　　第二把亮毒砂比之第壹把毒砂更亮更多，也更為勁急，因為那是麽小花賭命的壹擊，光景是成敗在此壹舉了。
　　反方向暴翻中，端大夫空中擰腰挺胸雙眼打橫互為攪旋如電，只見銀星自身下半寸地方激射而過，那種銀流波浪中尚發出窒人”赫“聲，而令端大夫空中連連暴翻身子不已！
　　如同幽浮騰空般，端大夫在閃過麽小花的第二把亮毒砂之後，已聞到壹股酸臭怪味，落地回頭望去，只見地上墻上隱隱有白煙冒出，可見毒砂十分霸道。
　　壹聲斷喝，端大夫道：
　　”老妖婆，留妳不得！“話聲中他突的壹個”海龍擡頭“”斷陰指“已快不可言的插入正欲再施毒砂的麽小花胸間，端大夫的右手食中二指竟然全沒於麽小花的胸膛內，只見麽小花雙手突的緊緊抓住端大夫的右手臂，他稀疏的灰發散亂而抖動不已，壹目怒瞪，幾乎凸出眼眶外，齜牙咧嘴的露出五七顆各不相幹的大牙來！
　　然而，端大夫卻是滿面獰笑，右手套中二指便在麽小花的左胸內壹陣勾攪中，麽小花那握在端大夫右手臂上的雙手，漸漸的松下來……直到麽小花倒在地上。
　　端大夫壹舉殺死麽小花與祈小蝶二人以後，快步走進室內，卻發現床上根本沒有什麽屍體在，這才知道那死去的和先早被埋了。
　　走出佟家酒館，端大夫望望那掛在屋檐下的四方木板，那上面的壹個大大”佟“字，寫的十分蒼勁，只是年深入遠而有些剝舊。
　　笑笑，端大夫心中在想，從此這佟家酒館真的結業了。
　　端大夫上得馬，壹抖絲韁，便朝著大刀寨馳去了……天色已是烏七八黑的了。
　　端大夫趕到大刀寨的時候，正遇上大刀寨全寨正吃晚飯，那”血刀“常玉春聞報白虎鎮的端大夫趕來，忙著叫人把端大夫帶上大廳上。
　　仍然壹付冷傲之態，”血刀“常玉春道：
　　”辛苦大夫了。“
　　端大夫壹付恭順的道：
　　”應該的，也是份內之事。“
　　常玉春目光炯然的問：
　　”怎的不見如意樓來人？“
　　端大夫壹聲嘆，道；
　　”常寨主呀，說來真的嚇死人了。“
　　常玉春冷傲的道：
　　”什麽事？“
　　端大夫道：
　　”從貴寨走脫了姓風的師徒二人，不料半道上遇上他二人，那如意樓的人壹見，知道這師徒二人會在大刀寨鬧事，立刻拔刀欲殺死他們，在下十分清楚，如意樓的人十分的心向大刀寨，不料……唉！“常玉春雙目壹厲，道：
　　”說！“
　　端大夫雙手壹攤，道：
　　”如意樓的人怎是那姓風的對手，只壹照面便為姓風的擊斃了。“”血刀“常玉春嘿嘿壹陣冷笑，道：
　　”什麽東西，總有壹天叫我兜上的。“
　　端大夫道：
　　”當時要不是在下見機的快，只怕……“
　　”血刀“常玉春鷹目壹緊，道：
　　”如意樓那方面可有人知道？“
　　端大夫道：
　　”在下自是要把如意樓人被殺之事送到如意樓，另外又把常寨主要邀請如意樓的樓主來貴寨的事，順便也向白樓主說了。“常玉春點點頭，道：
　　”很好，妳辦的對。“壹頓之後，他又問：”那如意樓的人怎麽個說法？“端大夫道：
　　”明日他們就會趕來的。“
　　點點頭，常玉春道：
　　”吃飯吧，完了妳還得為傷的人治病呢！“
　　端大夫也不客氣，立刻在那紅面大漢童秋山的引領下到了客廂中，這時早有人把他的藥箱提過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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