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雄風

梁羽生

修真武俠

第壹回 單騎壹劍江湖客 萬裏西風瀚海沙
紫塞黃雲望眼遮,征韃未解又天涯,可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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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瀚海雄風 by 梁羽生

2018-5-27 06:02

第三十二回 嚴親不諒心茹苦 愛侶輕離意自傷
  這壹天孟明霞到了姑母家裏,姑侄相見,自有壹番歡喜,不必細表。
  孟明霞卻有點奇怪,心裏想道:“為何不見姑父和表姐呢?”正要動問,只嘆得姑母已在吩咐壹個丫鬟道:“妳去請小姐出來。”孟明霞道:“姑父不在家麽?”
  姑母道:“剛才恰巧來了壹位客人,這位客人和妳的表姐也是相識的,她正在隨著她爹陪客。”孟明霞道:“既然如此,待客人走了,我拜見表姐也還不遲。”姑母道:“那是壹位男客人,妳表姐是個女孩兒家,不便久陪,和客人見上壹見,也算盡了禮數。我本來就想叫她出來的。”
  孟明霞在父親跟前壹向是放縱慣的,心裏想道:“男女又有什麽分別,爹爹的朋友來了,從來沒有叫我回避的,想不到姑母竟是如此拘泥禮法。”
  過了壹會,她的表姐嚴烷來到,表姐妹聞名已久,卻還是初次見面。孟明霞其時尚未結識屠鳳,並無年紀相若的朋友,見表姐長得又美又有本事,當然十分歡喜,拉著表姐問長問短。嚴烷固然也很高興,但談話之時,目光流散,似乎有點心神不屬的樣子。
  孟明霞那年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尚未很懂人事,但也猜想得到表姐是有心事。只因初次見面,不便動問。
  姑母笑道:“今天壹早,我就聽得喜鵲吱吱喳喳地叫,果然就來了兩位稀客。妳表妹認老遠的蘇州跑來,更是難得,妳有表妹作伴,可以安安靜靜地在家中住下來啦。明霞,妳不知道妳的表姐性子多野,她老是纏我,要我讓她在江湖行走。我說壹個女孩兒家,學成武藝,主要是用來防身。行俠仗義應該是男人的事情,女孩兒家,經常拋頭露面,總是不宜。”
  孟明霞不便駁她姑母,當下笑道:“我的性子也是很野的,爹爹自小就帶我到外面亂闖,這次他到金虜的北方,不肯帶我去,我還和他吵了壹架呢。”
  姑母眉頭略皺,說道:“妳年紀還小,拋頭露面,尚屬無妨。再過兩年,我看妳的爹爹也該約束約束妳了。”
  嚴烷道:“媽,表妹剛來呢,妳就教訓起她來了。”
  姑母笑道:“我知道妳們小壹輩就是嫌我們老壹輩的羅嗦,可不知我正是為了疼妳,才不能不多說幾句呢,霞兒,我和妳爹雖然不是同胞姐弟,但我也只有妳爹壹個親人了,我對妳就如對親生女兒壹樣,妳該不會嫌妳姑媽羅嗦吧。”
  孟明霞聽得很不舒服,但卻不能不說:“多謝姑媽的教訓。”
  孟明霞的姑母本來還要再說下去,忽聽得腳步聲響,原來是嚴聲濤正在送客出門。
  孟明霞隔窗望去,只見這個客人乃是壹個豐神俊秀的少年。此時她的表姐嚴烷也不知不覺的挨近窗口,癡癡的向外張望。
  嚴夫人咳了壹聲,叫道:“烷兒,過來!”嚴烷面上壹紅,離開窗口,說道:“媽有什麽吩咐?”
  嚴夫人道:“沒什麽,妳給我倒壹杯茶來。”其實嚴家有的是大小丫鬟,她叫女兒倒茶,不過是要把女兒支開而已。
  嚴聲濤送客回來,進入客廳與孟明霞相見。嚴夫人道:“客人走了?”嚴聲濤道:“是呀,我沒留他,他坐得自覺沒趣,只好走了。”說罷,嘆了口氣,接著說道:“說起來我倒是欠了他壹份人情呢,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孟明霞聽得莫名其妙,暗自想道:“姑父既然欠他人情,何以對他如此冷談?無可奈何之事,不知又是什麽?”
  嚴烷端茶出來,說道:“爹,這人遠道而來;妳也不留他住壹兩天。”嚴聲濤淡淡說道:“家中都是女眷,不便留客。”孟明霞心想原來姑父也是這樣古板,和姑母對正好是壹對。
  嚴夫人道:“這個人就是妳們在小金川結識的那個少年嗎?看他年紀輕輕,想不到竟有那麽大的本事?”
  嚴聲濤道:“那次若不是多虧了他,我和烷兒雖然未必有性命之憂,但只怕也是要敗在滇南七虎的手下了。”
  孟明霞聽了大感驚奇,要知她的姑父號稱川西大俠,武功之高,人所皆知。但聽他所說,那次的事情,似乎還是靠了這個少年拔刀相助,方能脫險。
  嚴聲濤忽道:“明霞,妳有了婆家沒有?”孟明霞滿面通紅,說道:“找年紀還小呢,爹也從來沒有和我談過、談過這個。”嚴聲濤道:“如此說來,妳爹是未曾將妳許人了。”
  嚴夫人笑道:“妳是想給霞兒做媒麽?”嚴聲濤正色說道:“不錯。眼前就有壹個非常合適的人,可惜少剛不知什麽時候回來,我也恐怕沒有功夫抽身到江南去看他。”
  孟明霞臉紅直透耳根,連連搖頭說道:“不要,不要。我要跟爹爹壹輩子的。”嚴夫人笑道:“這是小孩子的說話。不過霞兒確是年紀還小,這事慢慢再說也還不遲。”
  嚴夫人回到原來的話題,問道:“那人來作什麽,是否挾恩而來,欲有所求。”嚴聲濤笑道:“妳猜對了壹半。”孟明霞忍不住好奇心,問道:“姑父,妳剛才說的那個故事還未說完呢。”
  嚴聲濤道:“對,這件事情說給妳聽聽也好,好讓妳們小壹輩的知道江湖險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今年春初我和妳的表姐到小金川謁見她的壹位師伯,她的師父無相神尼是峨嵋派掌門,這位師伯卻是隱居在小金川的青竹林。
  “去時平安無事,歸途中經過地形險惡的青龍崗,卻碰上了滇南七虎。這七個人乃是滇南著名的劇盜,結為異姓兄弟,號稱七虎。不知何故,都來到了小金川,恰巧和我碰上。
  ”我和滇南七虎的老大段點蒼曾有過節,這次陌路相逢,自是免不了壹場惡鬥。我傷了七虎中的兩個人,卻中了段點蒼的壹枚餵毒暗器,眾寡不敵,給他們包圍了。
  “青龍崗地勢險惡,我要突圍,不是不能,但只怕也非得傷上加傷不可。而且受傷還不打緊,敗在滇南七虎手下,我這壹世英名可就保不住了。
  ”我正在無可奈何,拼著與他們兩敗俱傷之際,忽聽得馬鈴聲中來了壹位少年好漢,這人名叫谷涵虛,就是剛才來的那位客人。“孟明霞心裏想道:”谷涵虛,這名字我可從未聽過。怎的武林中有了如此壹位後起之秀,我的爹爹卻不知道。“嚴聲濤繼續說道:”這姓谷的少年武功極為了得,劍掌兼施,又打傷了七虎中的另外兩個。他們七個人已有過半受傷,剩下的三個人自知不敵,只好掩護傷者逃跑。唉,我縱橫半世,想不到臨老之年,卻受了壹位小輩的恩惠,實是思之有愧。“孟明霞問道:”不知此人是何來歷?“
  嚴聲濤道:”當時我中了餵毒暗器,無暇與他詳談。只能問了他的姓名,約他相見。他今天就是應約而來的。“嚴夫人道:”對啦,我也正想問妳,他的來頭,妳現在知道了沒有?他今日的來意又是如何?是望妳報答呢還是另有所圖?“嚴聲濤道:”初時烷兒在旁,我恐他有所誤會,不便查詢他的家世。烷兒走後,卻又話不投機,他不久就匆匆告辭,來不及問他了。“孟明霞忍不住問道:”這人既然曾經幫過姑父這樣壹個大忙,何以又會話不投機?“嚴聲濤苦笑道:”我平生恩怨分明,決不是忘思負義之人。說老實話,我約他相見,就是希望能夠探聽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可以報答他的恩惠的。不料待我知道他的來意之後,卻是令我大大為難了。無可奈何,我只好暗示給他知道,這件事情,我是沒法如他所願的了!“嚴夫人道:”他求妳什麽?“嚴聲濤道:”他沒有親口求我,這樣的壹樁事情,他當然也是不便親自和我說的。“吞吞吐吐,好像有點不大願意說出來的樣子。
  嚴夫人道:”究竟是什麽事情,在這裏的都不是外人,妳說好了。“嚴聲濤道:”他攜來了青城派名宿玉峰道長的壹封書信,信中吐露執柯之意。“嚴烷凝看靜聽,聽父親說到了”執柯“二字,不禁滿面飛紅。
  孟明霞忍不住說道:”哦,原來玉峰道長是為表姐做媒,那不是很好嗎!“心裏想道:”那姓谷的武功又高,人又英俊,而且又對姑父有恩,這豈不正是天作之合?“這些話她本來要說出來的,突然發覺姑父姑母的面色好像不對,她怔了壹怔,話到口邊,終於咽下。
  嚴夫人白她壹眼,似乎怪她多話,半晌,淡淡說道:”妳表姐早已許了人了!“孟明霞尷尬之極,只好連忙說道:”恭喜表姐,原來表姐早已有了婆家,我還不知道呢。那人是誰?“嚴夫人道:”是妳姑父壹位好友的兒子,武當派的弟子張元士。“嚴聲濤連下去說道:”看了這封信,我沒說什麽。和他閑聊了壹會,這才告訴他道,明年二月初八,是小女出閣的日子,屆時希望他和玉峰道長來喝壹杯水酒。嘿,嘿,他壹聽這個消息,面上壹陣青壹陣紅,隨即就告辭了。我好生過意不去,但只是,什麽辦法呢?若是別的事情,赴湯蹈火,我也會給他辦到,要做咱們的女婿,那就只有盼望咱們再生壹個女兒了。“當他說話之時,嚴夫人臉上像結了壹層霜,嚴烷則低下了頭,不吭壹聲。是以他故意說個笑話,緩和這冰冷的氣氛,可是壹個人都沒有笑。
  嚴夫人冷冷說道:”烷兒,妳是快要出嫁的女兒了,可不能有半步行差踏錯!這人雖然對妳有恩,妳見他壹面,亦已盡了劄數,以後可以不必和他來往了!“嚴烷道:”媽,妳信不過我,妳就把我鎖起來吧!哼,我和他有什麽來往,今天不是爹爹叫我出去陪客,我還不如是誰來呢!“嚴夫人道,”我不過是為了防範未然,提醒妳幾句,妳就和我賭起氣來了。“嚴聲濤勸解道:”這件事情已成過去,大家都不必掛在心上,我料他今日壹走之後,是決不會再來的了。“嚴夫人道:”我不掛在心上,只怕妳會掛在心上,欠了人家的恩情,沒有報答,怎得心安?“嚴聲濤哈哈壹笑,說道:”娘子不愧是我的知己,我這個人受不得人家的恩惠,尤其是小輩的恩惠,受了非報答不可。可惜咱們沒有第二個女兒。“嚴夫人看了孟明霞壹眼,說道:”霞兒,妳看這個人怎麽樣?“孟明霞道:”我和他又不相識,怎知他怎麽樣?不過他既然能夠幫助姑父脫險,武功自必是很高的。“嚴夫人道:”是呀,相貌也很不錯呢。唯壹可慮之處就是還未知道他的來歷,不過這也不打緊,玉峰道長是妳爹爹的好朋友,日後見了玉峰道長,問壹問他就知道了。“孟明霞再笨也聽得懂姑母的意思,何況她並不笨,只是年紀小,不把男女之事放在心上而已,此時登時省悟,心道:”怪不得姑父壹再問我有沒有婆家,原來是想叫我李代桃僵,替他報答人家的恩情。哼,那個人喜歡的是表姐,怎能叫我替代。姑父姑母未免也太不尊重我了。“她是個爽直無邪的少女,心裏不高興,臉上就顯露出來。讓她姑母自言自語,壹句也不答腔。
  嚴烷道:”媽,妳沒有什麽吩咐了吧,我想回房間了,表妹來到咱家作客,我也該盡點主人之道才是。表妹,妳來我的房間看看好不好,妳匆匆來到,我臨時沒有準備,但妳我的身材也差不多,我想讓妳試試我前兩年的衣裳,看看合不合身?將就穿幾天,我再給妳做新的。還有妳喜歡什麽,也望妳不客氣告訴我。“孟明霞巴不得離開姑母,說道:”表姐用不著這麽客氣,壹切聽表姐安排。姑父姑母,那麽我和表姐進去了。表姐壹定會給我安排得妥當的,姑姑,妳老人家就不必為我費神啦。“嚴夫人心裏想道:”明霞還是個小姑娘,談及她的終身大事,她自是難免害羞。反正她年紀小,這事等到她的爹爹回來,慢慢再說也還不遲。“於是說道:”好吧,妳壹路勞累,也該歇歇了。“表姐妹進了房間,嚴烷關上房門,”噗嗤“壹笑,說道:”我媽這副脾氣,委實叫人難受。表妹,妳給她羅嗦了壹頓,壹定頭痛了,是嗎。“孟明霞笑道:”我爹爹的脾氣倒是很隨和的。不過姑姑雖然是對妳嚴厲壹些,也還是出於父母愛子女之心。“嚴烷道:”我真羨慕妳有個好爹爹,我媽這麽樣的對我,是疼我也好,是管我也好,我可是受不了呢。“接著又笑了起來,說道:”我媽也很疼妳呢,妳聽懂了沒有,她剛才想給妳做媒呢。妳的意思怎麽樣?“孟明霞笑,道:”那個人是向妳求婚的,妳的意思怎麽樣,妳還沒有和我說呢?“嚴烷臉色壹變,眼圈也紅了。孟明霞大為後悔,連忙說道:”表姐,我是信口和妳開開玩笑的。說話不知輕重,妳別見怪。“嚴烷道:”我當然不會怪妳的,不過這樣的玩笑,以後還是少開為妙。免得給我媽聽見了,可又要教訓咱們壹頓了。“孟明霞道:”是呀,我壹時忘記,妳還有幾個月就要做新娘子的了。表姐夫是名門正派的弟子,武功人品必是上上之選,妳們見過面沒有?“有壹句話她險些問了出來:”表姐夫比那個人怎樣?“好在猛然壹省,這才沒有再次失言。
  嚴烷低下了頭,說道:”是爹爹從小給我訂下的婚事,他來是來過的,我可沒有出去見他。咱們不談這個了,好不好,對啦,妳爹爹號稱神劍震江湖,我可想向妳學幾招劍法呢。“孟明霞心想:”看來她好像不大歡喜這門親事。“當下轉過話題,與表姐談論武功,兩人性情相近,甚為相得。
  孟明霞和表姐同睡壹個房間,臨睡之前,嚴烷點起了壹爐檀香,說道:”檀香有寧神的功效,我習慣了焚香睡覺的。“孟明霞吸了壹口香氣,不覺打了個哈欠說道:”好舒服。我也很喜歡聞這香味,的確是有寧神催眠之功,我可真是想睡覺了。“嚴烷笑道:”妳壹路勞累,我就是想妳安安逸逸睡上壹覺呢。“壹宿無話。第二日孟明霞壹覺醒來,只見已是紅日當窗的時分,而且還是嚴烷將她叫醒的。孟明霞笑道:”這壹覺睡得好長,我真變成了貪睡的懶姑娘了。“嚴烷道:”妳走了這麽遠的路,其實我還應該讓妳多睡壹會的。不過我掛著想向妳請教劍法,只好催妳起來了。“孟明霞只道瞌睡是疲勞所至,也不怎樣在意。
  自此之後,每天都是壹樣,表姐妹二人閑來無事,就到園中練武。嚴聲濤夫婦見她們甚為相得,也很歡喜。孟明霞每天向姑父姑母請兩次安,剩下的時間都是和表姐在壹起。孟明霞知道表姐不大滿意姑父給她訂下的婚事,嚴夫人也因那天的事情鬧得不大愉快,因此壹家人在壹起時候,誰都避免再提起”那個人“來。
  孟明霞在姑母家中作客,除了有時討厭姑母的羅嗦之外,日子倒是過得很快活。不過,過了幾天之後,有壹件事情,倒是令她覺得有點奇怪,這就是每壹天都像初來的第二天壹樣,非得表姐將她叫醒,她就不會起床。
  每晚臨睡之前,嚴烷照例必定點上壹爐檀香。過了幾天,孟明霞不覺起了疑心,暗自想道:”初來那晚,我可能是因為旅途勞頓,以致貪睡,但何以過了這麽多天,現在還是如此呢?雖說擅香有寧神安眠的功效,似乎也不至於不會醒呀!“孟明霞的父親是江湖的大行家,行走江湖的人,囊中壹定有幾種必需的藥品,例如治刀傷的金創藥和解迷香的藥物就是。孟少剛自制的瓊花玉露丸,尤其是擅解迷香的靈藥。這次孟明霞獨自出門,她的父親特地為她準備了藥囊,瓊花玉露丸自然也在其內。她的父親還壹再告誡她說:”江湖險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切不可自恃本領,就粗心大意。這幾樣藥品,妳必須時刻帶在身邊,寧可備而不用。“孟明霞當然不會懷疑嚴烷有害她之心,但因為覺得有點奇怪,心裏想道:”表姐難道是用上了迷香,否則我何以老是沈睡不知醒覺?瓊花玉露丸能解迷香,兼有提神之效,管她焚的是不是迷香,我拼著今晚不睡,且服壹顆瓊花玉露丸試試。“這晚孟明霞服了藥丸,暗地留神,到了三更時分,只聽得悉悉索索的聲響,原來是嚴烷偷偷起床,更換衣裳。從窗戶中透進來的月光!隱約可以看出嚴烷換的是壹身黑色的夜行衣。
  孟明霞恍然大悟:”原來表姐每天晚上都是瞞著我偷偷出去。她到哪裏去呢?“她畢竟是個年紀才不過十七歲的天真無邪的小姑娘,根本沒有想到這件事情表姐既然要瞞著她,她也就應該知所避忌。壹時好奇心起,就悄悄地跟在表姐後面。
  孟明霞的輕功比嚴烷高明得多,而且嚴烷試了幾晚,見她都是熟睡如泥,做夢也想不到今晚會有例外,是以絲毫沒加防備。
  這晚月色朦朧,孟明霞跟蹤進入嚴家屋後的松林之中,忽聽得表姐輕輕拍了三下手掌,跟著松林中也有人拍了三下手掌相應,孟明霞知道表姐是約人相會,後悔不叠,想道:”早知如此,我實是不該來偷窺她的秘密!“但不來也已來了,孟明霞只好跳上壹棵大樹,藉著繁枝密葉,遮掩身形,免得給那人發現。
  剛躲藏好,只見壹條黑影倏地竄了出來,輕輕叫了壹聲:”烷妹。“孟明霞聚攏目光從樹上望下去,認得這個人正是那天來的那個姓谷的美少年。
  孟明霞吃了壹驚,心裏想道:”原來這個人還沒有走,卻躲在這裏每晚和表姐幽會。
  “呀,表姐忒也大膽,若是給姑父姑母知道,這可如何是好?”
  只聽得谷涵虛說道:“烷妹,今晚恐怕是咱們最後壹次相會了,我是來向妳告別的了。”
  嚴烷吃了壹驚,問道:“什麽,妳、妳要走了麽?”
  谷涵虛道:“不錯,我想明天就回去了。咱們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妳每晚出來,我都為妳心驚膽顫,俗語說上得山多遇老虎,總有壹天會給妳父母發覺的。妳的父母又是那樣嚴厲,只怕不能容妳敗壞門風。”
  嚴烷笑道:“這個妳放心,我的父母決不會發覺。”谷涵虛道:“為什麽?”嚴烷道:“因為我家來了壹位客人。”谷涵虛道:“對啦,那天丫鬟把妳叫出去,說是來了遠客,我還沒有問妳,這位客人是誰呢?但這兩件事情,又有什麽關連?”
  嚴烷道:“妳壹定聽過她的父親的名字,她是江南大俠孟少剛的女兒,也是我的表妹。”
  谷涵虛道:“哦,原來江南大俠孟少剛是妳的舅父,我是久仰他的大名了。不過,妳的表妹來了,妳不是更多壹層顧忌麽?卻又何以反而可以叫我放心呢?”
  嚴烷道:“我若是單獨壹人,媽或者會把我看管得更嚴。我表妹來了,她和我同壹間臥房,媽決想不到我會在半夜裏偷偷出去。”
  谷涵虛道:“妳把咱們的事情告訴了表妹,和她串通好了的麽?”
  嚴烷道:“這倒不是。我每晚在檀香爐中加上壹種特別香料,名為哭酣香,有迷香的功效,卻無迷香的害處。她吸了這種香氣,壹覺就要睡到大天光。”
  谷涵虛搖了搖頭,說道:“這只能瞞過壹時,總不是長久之計。而且如此對妳的表妹,也不大好。”
  嚴烷道:“咱們只能見壹步走壹步了,我本來要和妳私奔的,妳又不肯。妳說,妳有什麽長久之計?”
  谷涵虛嘆了口氣,說道:“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妳來春就要做新娘子了,這是妳爹爹告訴我的。我可不能敗壞妳的名節。”
  嚴烷道:“哦,妳是認為難以挽回,所以就想壹走了之麽?”
  谷涵虛訥訥說道:“不,不,我不是這樣的人,妳別誤會。唉,我不知如何說才好,我還沒有想出辦法,不過,不過……”
  嚴烷忽地格格壹笑,說適:“我倒是有個主意。”谷涵虛道:“什麽主意?”嚴烷道:“我這表妹,人品武功相貌都是上上之選,就可惜年紀小壹點。”孟明霞躲在樹上偷聽,聽到這裏,不覺暗罵表姐豈有此理。“谷涵虛正容說道:”烷妹,不要亂開玩笑!我心裏只有妳,難道妳還不知道嗎?我倆之事,即使我無法可以換回,今生我也決不另娶!“嚴烷道:”是呀,妳是這樣,難道我就不是這樣嗎?說什麽怕毀了我的名節,我倆不能結成夫婦,我又豈能另嫁他人?“谷涵虛道:”我並非丟下不管,我想回去和玉峰道長商量商量,看看他還有什麽辦法可以幫忙?妳這邊也還可以盡力設法。“嚴烷道:”我還有什麽法子好想?除了私奔之外!“谷涵虛道:”我想女兒在母親面前說話容易壹些。妳不要怕難為情,和妳母親說吧。坦白地告訴她,妳喜歡的是我,求她成全我們,說不定伯母會答應的。“嚴烷搖了搖頭,嘆口氣道:”我坦白告訴妳吧,這是做夢!媽比爹更難說話!爹還記著妳的恩情,說是要報答妳。媽卻禁止我以後和妳再見面了呢。她天天都在教訓我,要我謹遵禮法,恨不得我腳步不出閨門,乖乖地等著上花轎,這才是她的好女兒,妳叫我如何向她說情?“谷涵虛道:”那麽令尊面前,是否還有挽回余地?“嚴烷又嘆了口氣,說道:”張家是爹爹的好朋友,他決不會許我退婚的。爹爹的脾氣雖然沒有媽的固執,也是個極愛面子的人。他認為是有辱門風的事情,怎樣說也沒有用。“嚴烷停了片刻,接著又道:”妳這次在小金川幫了我爹爹這樣的大忙,我本以為事情可有轉機的,誰知還是壹樣。嗯,說起來我倒想問壹問妳,那次怎會有這樣恰巧好讓妳碰上了?“谷涵虛笑道:”不是巧遇,是我有心跟蹤妳們的。妳不是說過妳們將有小金川之行嗎,我在那條路上等候了差不多壹個月呢,滇南七虎還是隨後來的。“孟明霞聽到這裏,方始明白:”原來他們是早就相識的,並非表姐壹見鐘情。“嚴烷道:”可惜卻辜負妳的苦心了。“
  谷涵虛道:”滇南七虎要害妳的爹爹,即使妳我並不相識,這件事情給我知道了,我也是不能不管的。我倒是佩服妳的苦心,妳那次裝作與我並不相識,裝得真像。幸虧如此,否則讓妳爹爹知道,那就恐怕更糟了。“嚴烷道:”苦心也沒有用,現在已經是糟透了。依我看來,妳回去求玉峰道長設法也沒有用。玉峰道長雖然是我爹爹尊敬的人,但總比不上他的面子要緊。他不會容許有個悔婚的女兒!“谷涵虛道:”這樣說來,咱們竟是沒有法子可想了麽?“嚴烷嘆了口氣,說道:”我的法子,妳又不肯依從。“谷涵虛道:”私奔?“嚴烷道:”不錯,除了私奔,哪還有別的路可走!“谷涵虛道:”那豈不是更要氣壞妳的爹娘?我、我也怕妳受不住人家閑話,將來在人前擡不起頭來,會後悔的。“嚴烷道:”我想過了,咱們這麽壹走,爹娘當然是要大大生氣,壹定不會認我這個女兒的。但過了三年五載,爹娘老了,他們會想念我的,那時咱們再去求情,我想他們多半會收回成命。
  “至於說到別人的閑話,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這是咱們兩人的事情,只要妳我覺得幸福,管它別人說些什麽!”
  孟明霞躲在樹上偷聽,聽到這裏,心中暗暗贊嘆:“表姐真不愧是敢作敢為的巾幗須眉。谷涵虛身為男子,倒似不如她呢。”本來孟明霞起初也是不大贊同表姐私奔的,此時不知不覺受了表姐的影響,反而恐怕谷涵虛不敢答應了。
  壹陣風吹過,茅草嗦嗦作響,孟明霞聽得出神,根本沒有留意這聲音有點異樣。
  谷涵虛牙根壹咬,毅然說道:“好,既然妳都不怕,我還怕些什麽!妳要不要回去收拾東西?”
  嚴烷笑靨如花,說道:“我只要妳,別的什麽都不要啦!”
  谷涵虛道:“好,那麽咱們現在就走!”
  話猶未了,忽聽得壹個冷峭的聲音說道:“走?走得這麽容易!”
  茅草叢中,突然竄出四五人來,說話的人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手中拿著壹柄明晃晃的利劍,指著谷涵虛,臉上好像刮得下壹層霜。
  谷涵虛大吃壹驚,失聲叫道:“妳、妳、妳是……”壹個“誰”字在舌尖打轉,心中已然明白了幾分,不敢問下去了。
  那人冷笑道:“姓谷的,妳不認得我,這小賤人應該認得我!”
  跟在他身邊的壹個瘦長漢子冷冷說道:“我說妳的婆娘偷人,妳不相信,現在妳親眼見到了吧?捉賊捉贓,捉奸捉雙,奸情確鑿,妳還和他們多說廢話幹嗎?”
  這個少年正是嚴烷的未婚夫張元吉。他曾經來過嚴家幾次,嚴烷雖沒有出來見他,也曾隔簾偷窺,認得他。
  另外三個人嚴烷也認得是張元吉的師兄伯,只有那個瘦長漢子,嚴烷卻不知道是什麽人。
  嚴烷冷冷說道:“妳既然親眼見到,我也不必瞞妳,我喜歡的是他,我不願嫁妳。這門親事是我爹爹和妳定下的,妳找我爹爹退婚去吧!”
  此言壹出,當真是有如石破天驚!要知宋代最講究禮法,男婚女嫁,必定是由父母之命、媒灼之言,這已經是被當作天經地義的了。嚴烷的未婚夫做夢也想不到她會說出這番話來,登時氣得手足冰冷!
  張元吉的大師兄喬元壯大怒斥道:“不要臉的小賤人,竟敢說出這等話來!張師弟,妳下不了手,我可要替妳下手了。”
  喬元壯壹出手就是大擒拿手法,五指如鉤,“蔔”的向嚴烷肩頭插下,這壹下若給他插個正著,琵琶肯定將碎裂無疑,谷涵虛焉能讓他傷害嚴烷,見他來勢兇猛,當下壹招“如封似閉”的“雙巷手”,把喬元壯蕩開。
  喬元壯的那股猛勁給對方壹封,反震回來,不由自己的倒退三步,越發大怒,喝道:“季師弟、梁師弟,妳們把這賤人拿下!張師弟,妳對這小賤人容或有情,不忍下手。這小子偷了妳的老婆,難道妳也咽得下這壹口氣,眼睜睜做個活烏龜嗎?”原來喬元壯雖然是大師兄,但在武當派第二代弟子之中,武功最強的卻是他的三師弟張元吉,他自恃不是谷涵虛的對手,不能不叫他的師弟上來幫忙。
  張元吉呆了壹呆,好像是從惡夢中醒來壹樣,但“奸夫”“淫婦”卻在面前,這分明是事實而不是幻夢!張元吉聽了大師兄的話,登時殺機陡起,怒發如狂,拔劍出鞘,便向谷涵虛撲去,喝道:“好小子,我與妳拼了!”
  另壹邊,張元吉的二師兄季元倫和四師弟梁元獻亦已拔劍出鞘,左右齊上,對嚴烷夾攻。嚴烷怒道:“含血噴人,自汙其口!本來我看在爹爹份上,不願和妳們計較,妳們既然定要動手,我嚴烷可是不能受人欺侮的!”說話之間,青鋼劍揚空壹閃,左壹招“萬裏飛霜”,右壹招“千山落木”,把季、梁二人的攻勢,盡都化解,接著叫道:“谷大哥,別人要妳的性命,妳還和他們客氣做什麽?”
  張元吉不愧是武當第二代弟子中的第壹高手,雖然是在盛怒之中,劍法卻是絲毫不亂,出手淩厲之極!
  只見青光壹閃,張元吉的劍尖已指到了谷涵虛的咽喉。與此同時,喬元壯亦已是雙掌齊出,左掌插向他的胸脯,右掌向他的天靈蓋拍下!
  師兄弟同時攻到,雙掌壹劍,都是制人死命的絕招!這壹下,谷涵虛的涵養再好,也不由得心頭火起了。
  谷涵虛心裏想道:“即使妳恨我奪了妳的未婚妻,也不該就要把我置於死地呀!”怒氣壹生,當下也就顧不得這許多了。
  掌風劍影之中,只見谷涵虛陡地飛身躍起,三條人影,倏地分開,金鐵交鳴之聲,震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
  原來就在這剎那之間,谷涵虛亦已是拔劍出鞘,以劍對劍,以掌對掌,把喬、張二人先後擊退,張元吉本領較高,在這剎那之間,連進八招,是以雙劍交擊,叮鳴之聲,不絕於耳!到了第九招,谷涵虛唰的壹劍刺穿他的衣衫,劍峰幾乎是貼著他的肋骨削過,這才嚇得他連忙躲避。喬元壯本領較差,谷涵虛單掌與他對敵!喬元壯只接了三掌,便覺胸中氣血翻湧,不能不退下去喘壹口氣了。
  谷涵虛拔劍、避招、還招、退敵、幾個動作,壹氣呵成,身手矯捷,無以復加,登時把這兩個武當派的少年高手,嚇得心頭壹震,壹時間竟是不敢再攻。
  谷涵虛冷笑道:“妳們若要講理,我願意表示歉意,但我與嚴姑娘的事情,卻不容妳們幹涉!若妳們恃多為勝,姓谷的只有壹條性命,妳們如有本領,拿去就是!”
  喬元壯有點心怯,不敢向前。就在此時,忽聽得嗤嗤聲響。原來是那瘦長的漢子在旁向谷涵虛偷襲,三枚透骨針分成上中下三點,上打咽喉,中打丹田,下打“會陰穴”,這三處都是人身要害,只須有壹枚透骨釘打中,谷涵虛不死也得重傷。
  谷涵虛聞得腥風撲鼻,知道是餵了毒的暗器,不敢輕敵,當下壹招“玉帶圍腰”,劍光橫掠,儼如壹道銀虹,叮叮兩聲,把打向丹田和會陰穴的兩枚透骨釘反撣回去,霍的壹個“鳳點頭”,把打向咽喉的壹枚透骨釘也避過了。
  谷涵虛正想發話,那人已在冷笑道:“捉拿奸夫淫婦,何須講什麽江湖規矩?”。聲到人到,壹招刀中夾掌,已是驀地劈來!
  張元吉本來就是怒氣填胸,此時見那瘦長漢子已經動手,心裏想道:“旁人尚且為我打抱不平,我豈能甘心受辱!打不過這小子,最多與他拼了這條性命就是!反正我的妻子被奪,此仇不報,哪有面目立於天地之間?”壹怒之下,立即挺劍攻上,喝道:“好小子,妳居然還有道理可講呀!我卻怕汙了耳朵,我只要妳的性命!”
  谷涵虛道:“很好,我早就說過,我這條性命,妳有本領拿去就是!”
  喬元壯深知這瘦長漢子之能,得他助陣,膽氣為之壹壯,喝道:“好,這小子要拼命,咱們成全他就是!”
  喬元壯、張元吉和那瘦長漢子從面撲來,谷涵虛身形疾掠,倏的從兩棵主松之間竄出,意欲與嚴烷會合,不料那瘦長漢子身法也是快到極點,竟然搶先壹步截在他的前頭,冷笑說道:“妳不是要拼命麽,怎麽跑了?”
  瘦長漢子刀中夾掌,左手刀自上而下地斜劈下來,使的是“雲封巫峽”,右掌卻劃了壹道圓弧,自左而右地向前推出,使的是“霧鎖蒼山”。壹刀壹掌,攻守兼備,配合得妙到毫顛,谷涵虛也不禁心頭壹凜:“這漢子的本領委實不弱,倒是不可小覷了!”
  令谷涵虛吃驚的還不只此,朦朧的月色之下,只見他使的那柄月牙彎刀蕩起壹圈藍撒澈的光華,耀眼生輝,同時有壹股腥風撲面而來!谷涵虛是個武學的大行家,登時省覺:“這人的刀是毒刀,掌是毒掌!”
  谷涵虛無暇思量,“喇”的便是壹劍刺去,這壹劍以攻為守,淩厲無比,徑刺那漢子的咽喉,登時把他那壹招“雲封巫峽”解了。
  但毒刀可以硬擋,毒掌卻是不能硬接。那人的毒掌向前推壓,業已推到谷涵虛腦前,眼看得谷涵虛無可閃避,非硬接不可,心裏暗暗得意,想道:“我拼著受點內傷,妳這小子中了我的劇毒,卻非斃命不可!”
  那人正自得意,忽見谷涵虛中指壹伸,指尖正對準了他掌心的“勞宮穴”,冷風如箭,尚未接觸,掌心已是有了感覺,那人大吃壹驚,慌忙縮手!“原來練邪派毒功的人,最忌的就是給人家用重手法點著了掌心的”勞宮穴“,此穴道若給戳穿,所練的毒功就將付之流水,必須從頭練起了。
  那人不怕身受內傷,但這壹掌卻是他費了十年的寒暑之功練成的,怎肯毀於壹旦?要知他是仗著毒掌稱雄的,毒功倘被毀去,縱然取了谷涵虛的性命,也是得不償失的了。
  谷涵虔壹指嚇退那人,掌心也不禁淌出冷汗,心想:”我若給他的毒掌打著,死是不會死的。但受了毒傷,只怕仍是逃不脫他們的掌心!“谷涵虛與這漢子壹合即分,在這剎那之間,雙方都是遭受平生從所未遇的驚險。說時遲,那時快,張元吉與喬元壯已是相繼撲來,谷涵虛剛剛逼退了那瘦長漢子,心神未走,腳步也還未穩,應招稍緩,只聽得”嗤“的壹聲輕響,張元吉劍尖劃過,在谷涵虛的左肩劃開了壹道三寸多長的傷口,喬元壯大喜道:”這小子受傷了!“嚴烷大吃壹驚,急忙叫道:”谷大哥妳快走吧,不必顧我!“她深知谷涵虛的本領遠在這些人之上,單打獨鬥,這些人決計不是他的對手,只要沖得出去,這些人不可能同時追得上他,只有那個瘦長漢子輕功較好,但他單獨壹人料想也是不敢窮追的了。
  喬元壯冷笑道:”跑不了啦!“張元吉見他的未婚妻壹心向著”野漢子“,更是又氣又恨,當下咬緊牙根、壹聲不響,把武當派的七十二手連環奪命劍法使得淩厲無比,那瘦長漢子對谷涵虛的狠辣劍法與神妙的點穴功夫雖然有些顧忌,但壹來恃著有毒刀毒掌,二來有喬元壯師兄弟從旁牽制,他自忖勝券在握,也就放臉再上。三人聯手,果然把谷涵虛圍在核心。
  夾攻嚴烷的那兩個武當派弟子罵道:”好個不要臉的小賤人!“雙劍齊出,交叉穿插,劍鋒所指,盡是要害穴道。其實他們顧忌著嚴烷是川西大俠的女兒,取嚴烷的性命他們是不敢的,不過是想嚇嚇嚴烷,要她束手受擒而已。
  嚴烷卻怎咽得下這口氣,忽地唰唰兩劍,反攻過去,斥道:”嘴裏放幹凈些,否則就休怪我劍下無情!“嚴烷的劍法已盡得父親真傳,她正在青年,氣力雖然差些,身手的靈活尚在父親之上,那兩人料不到她突然反攻,只見劍光壹閃,季元倫頭上戴的帽子已是給她挑落。
  武當少林乃是並駕齊名的兩大門派,季元倫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少年,給嚴烷挑落他的帽子,非但不感激嚴烷劍下留情,反而勃然大怒,喝道:”好呀,我不過看在妳爹爹面上,對妳客氣幾分,妳當我當真怕了妳麽!“這壹來雙方動了真氣,出手各不留情。武當派的連環奪命劍法也是以狠辣見長的,師兄弟兩人合使這套劍法,壹攻壹守,更見威力,雙方認真廝殺起來,畢竟是武當派這兩個弟子占了上風,不過壹會,嚴烷給他們殺得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谷涵虛眼觀四面,耳聽八方,見嚴烷勢危,忽地哼了壹聲,冷笑說道:”妳們請我走我都不走呢!“驀地身形壹起,青鋼劍揚空壹閃,筆直的向張元吉沖去。張無吉識得他的厲害,慌忙劍壹封,谷涵虛身形向著張元吉,突然反手壹掌打背後的喬元壯,只聽得”蔔“的壹聲,接著”啪‘的壹響,原來喬元壯也正乘機偷襲,谷涵虛的背脊著了喬元壯的壹拳,喬元壯也給他打了壹記耳光。
  谷涵虛內功深厚,背脊受了壹拳,算不了什麽,喬元壯給他打的這記耳光可就慘了。谷涵虛恨他汙言穢語,有意將他折辱,這壹記耳光打得又狠又重,喬元壯的臉上登時開了花!
  張元吉大驚之下,生怕谷涵虛對師兄會下殺手,連忙挺劍刺他背心。這壹劍勢捷勁足,刺向要害穴道,本來是攻敵之所必救的壹招絕招,哪知他快谷涵虛比他更快,張元吉壹劍刺空,只覺微風颯然,谷涵虛已是從他身邊掠過。
  張元吉也真不愧是名家弟子,在這絕險之際,倏地身軀壹矮,橫劍護頭,還了壹招“舉火燎天”。只聽得“鐺”的壹聲,雙劍相交,張元吉虎口隱隱作痛,長劍幾乎掌握不牢。谷涵虛壹聲冷笑,已是到了他前面數丈之地,與那瘦長漢子交上手了。
  張元吉不由得滿面通紅,暗暗叫了壹聲“慚愧!”要知谷涵虛功力在他之上,剛才這壹招谷涵虛業已取得了攻他措手不及的有利時機,倘若真個使出殺手的話,張元吉焉能還有命在?張元吉雖是把谷涵虛恨之入骨,但也還有自知之明,心裏不禁想道:“他明明知道我要殺他,何以他竟對我手下留情?”
  那瘦長漢子喝道:“小子休得逞兇,還有我呢!”擋在他的前面,橫劈壹刀,直劈壹刀,刀中又夾了兩掌。刀是毒刀,掌是毒掌,谷涵虛的本領雖然在他之上,但要在急切之間,破他這刀中夾掌的招數也是不能。何況谷涵虛對他的毒刀毒掌多少也還有些顧忌。
  喬元壯身為武當派第二代的大弟子,平日行走江湖,到處受人尊敬,幾曾受過如此恥辱?給谷涵虛狠狠地打了壹記耳光之後,羞愧難當,殺機陡起,喝道:“好小子,今晚有妳無我!”血流滿面,就像發了瘋的野獸壹般,惡狠狠地撲向谷涵虛!
  張元吉呆了壹呆,跟著也就挺劍攻了上去。剛才那壹招,張元吉雖然知道是對方手下留情,但壹來奪妻之辱不能不報;二來師兄正在為他拼命,他又豈能袖手旁觀?是以這壹場惡戰,他仍是非得與谷涵虛狠狠廝殺不行,不過,他心裏卻在想道:“這小子的性命我可以不要,這口惡氣我卻是非出不可!”不似他的師兄那樣大起殺機了。
  谷涵虛以壹敵三,傲然不俱,掌似奔雷,劍如駭電,兀是攻多守少。不過,因為他的左肩受了劍傷,鬥到了三五十招之後,招數卻是漸漸有點運用不靈。
  嚴烷那邊的形勢比他更險,她在季元倫、梁元獻聯劍夾攻之下,起初還可以招架,十招之中,還攻三四招,漸漸就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到了最後,連招架都似乎有點為難了。
  這壹場惡戰,把躲在樹上偷看的孟明霞看得驚心動魄,幾乎透不過氣來。孟明霞心裏躊躇不定:要不要卷入這個漩渦呢?正是:
  驚心情海風波惡,何處能求魯仲連?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未完待續】
  字節數:27374字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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