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爾虞我詐】（二）

　　盡管四震和胡忠武竭力反對，蕭宇仍然堅持獨自開車來到萬山港。來到港口的東門，他壹眼就看到站在雨中等他的傻豹。
　　看到蕭宇，傻豹打著傘向車子的方向跑來，在蕭宇下車前為他遮住頭上的風雨。蕭宇的內心感到壹陣溫暖，無論任何時候傻豹總是首先為他著想。
　　“譚……譚爺在……海邊等妳……”傻豹邊說邊指著海邊的方向，譚自在遠遠的坐在港口的邊緣，他的面前是壹張白色的大理石圓桌，頭頂的大傘剛好將風雨遮住。
　　蕭宇和傻豹慢慢走了過去，傻豹低聲說：“為……為什麽……要……要離開譚爺？”蕭宇聽出他對其中的內情並不清楚，看來譚自在將臺中的壹切仍然隱瞞著。
　　蕭宇的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微笑，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傻豹的問題，他和譚自在的這段恩怨並不想讓傻豹知道。傻豹還想再問，譚自在已經向蕭宇揮起了手。
　　幾日不見譚自在顯得清臒了許多，他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坐！”蕭宇微笑著坐下，譚自在又向傻豹說：“阿豹！妳去工地那邊走走，看有沒有工人偷懶。”現在早就過了工作的時間，傻豹就是再不明白，也能聽出譚自在想要單獨和蕭宇談談。
　　蕭宇拿起桌上的茶壺為譚自在續上茶水，譚自在花白的頭顱向後仰了壹下，他的發梢甚至可以感覺到細細的雨絲。
　　蕭宇的視線終於和譚自在正面接觸，譚自在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憤怒，他平靜的說：“曾經有壹個出色的獵手，他擁有壹群獵犬，這群獵犬在他的眼中都同樣的出色，直到有壹天……他想去獵取壹頭兇猛的老虎，可是必須犧牲壹只獵犬去當誘餌，於是他挑選了看來最為瘦弱的壹只……”
　　譚自在深深凝望了蕭宇壹眼，繼續說：“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只被挑來當成誘餌的獵犬居然是所有獵犬中最為強悍兇猛的壹只，獵犬因為主人的舉動而變得憤怒和傷心，它和猛虎結成了同盟，從獵物變成了獵人——”
　　蕭宇聽得出譚自在話後隱藏的意思，他喝了口茶：“譚爺，老安是我殺的，妳不怪我？”
　　譚自在的雙眸混濁而昏暗：“如果妳不殺他，那麽妳恐怕沒有機會坐在我的對面！”
　　“難道妳不怪我？”
　　譚自在淡然笑了起來：“在我們這些江湖人的眼中，生死是最為尋常不過的事情！如果發生過的每件事我都去壹壹計較，那麽我也不會走到今天的位置！”
　　“謝謝！”蕭宇由衷的說，譚自在所說的壹切都在向他傳遞著壹個信號，只要蕭宇重新回到他的陣營，任何事情他都可以既往不咎。
　　譚自在的目光投向遠方蒼茫的海面：“無論是萬噸巨輪，還是壹葉孤舟，他們都要依靠大海的力量來把握自己的航向和命運。”
　　蕭宇沒有說話，靜靜等待著譚自在的下文。譚自在習慣性的拿起了雪茄點燃，吐出壹團煙霧：“我知道妳壹直在暗地發展自己的力量。”
　　到了現在蕭宇已經沒有任何隱瞞的必要，他點點頭：“沒有譚爺，就沒有我蕭宇的今天！”譚自在搖了搖頭：“以妳的能力，就算當初沒有投到我的門下，妳壹樣會有壹番作為！”他停頓了壹下說：“阿宇，說句真心話，我很後悔把妳推到了章肅風的陣營！”
　　蕭宇看了看譚自在：“譚爺找我來，好像並不僅僅為了對我說這句話！”譚自在稱贊說：“我的手下的確沒有壹個人可以和妳相提並論。”
　　他壓低了聲音：“經過臺中的事情，章肅風已經對妳沒有任何戒心，如果妳要對付他應該輕松的多……”蕭宇暗暗嘆了口氣，譚自在果然另有目的，直到現在他仍然在想著利用自己對付章肅風。
　　譚自在指了指燈火通明的萬山港：“這裏將變成整個臺灣最大的深水港，整個東亞的七成黑市交易將在這裏進行，阿宇，如果章肅風成為臺南市長，我們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會化為烏有。”
　　“只要阻止他當上市長，深水港的工程順利完工，我就會從這個位置上退下來……”譚自在滿懷深意的看著蕭宇：“如果妳願意，我可以指定妳當我的接班人！”這對蕭宇來說，無異於是壹個極具誘惑力的條件。
　　蕭宇的手指輕輕在桌面上叩擊了兩下：“譚爺……謝謝妳的好意，我已經決定不再插手青龍幫和滅龍社之間的事情，如果條件允許，最近我會離開臺灣壹段時間。”
　　譚自在的神情登時變得冷漠下來，他冷冷說：“即便是妳離開了臺灣，妳壹樣離不開這個江湖，無論妳走到哪裏也改變不了妳所做過的壹切，妳註定只能在這個環境中生存，離開這裏妳將壹無所有！”
　　“對不起！”蕭宇慢慢站起身來，他已經清楚了譚自在的真正目的，他之所以拒絕譚自在如此誘人的條件，是因為他已經看透，無論是依靠譚自在還是章肅風，在目前的環境下，自己註定只能是壹顆被人利用的棋子，他不能永久的這樣下去，他要把握住這次時機。
　　壹直到蕭宇離開，譚自在再也沒有說過壹句話，在他的內心中蕭宇已經完全倒向了章肅風的陣營。他深深的失落中蘊藏著無可壓抑的憤怒，他要讓這幫小輩知道自己的時代遠遠沒有過去。
　　蕭宇剛剛走出萬山港的門口，看到遠處壹輛汽車向自己不停閃爍著燈光，走近壹看原來是四震、馬國豪、胡忠武和卓可純。
　　蕭宇心中壹陣莫名的感動，他們顯然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危，卓可純搖下車窗，幾個月不見，她越發出落的楚楚動人：“宇哥！妳沒事吧？”蕭宇露出溫暖的笑容：“好的不能再好！妳什麽時候從澳洲過來的？得！看來卓大小姐是不放心我，來查賬目的吧？”
　　“卓小姐壹個小時前剛到，聽說妳來赴譚自在的約會，非要我們壹起過來看看！”四震有些曖昧的向蕭宇擠了擠眼睛，卓可純的臉上浮起壹抹紅暈，不知為什麽，每次見到蕭宇她總是會感到怦然心動。蕭宇把自己的車匙扔給四震：“妳把我的車開回去！”
　　四震有些奇怪的問：“妳自己呢？”
　　蕭宇拉開車門坐在卓可純的身邊：“今晚我就和可純前往澳門，譚自在給我們的時間應該沒有多少了！”
　　胡忠武說：“不如……我跟妳過去……”
　　蕭宇搖了搖頭：“我這次是去拜會何老爺子，不又是去打打殺殺，可純跟我去更好說話！”馬國豪似乎明白了什麽，知趣的拉了拉胡忠武的手臂：“武哥，阿宇和卓小姐看來有他們的打算，妳還是別多事了！”他這句話說得十分的直白，四震和胡忠武同時明白了過來，卓可純羞的把頭深埋了下去。
　　蕭宇的確是另有打算，他清楚的知道他們幾個不會放心自己單身獨赴澳門，現在有了卓可純做借口，無論是誰都不好意思再提出跟他壹起前往。
　　澳門之所以聞名世界就是因為她的賭博，而何天生恰恰是這座賭城最有權勢的人。蕭宇和卓可純來到澳門的土地上時，夜空依然飄飛著細雨。蕭宇深深吸了壹口清冷的空氣，頓時掃去壹身的疲憊。
　　卓可純仰起頭看了看天空，她頸部的曲線無比柔美。蕭宇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對不起！”
　　卓可純明澈的雙目深深凝視了蕭宇壹眼：“為什麽這麽說？”
　　“我之所以讓妳跟我來澳門是因為不想讓其他人跟來……”
　　卓可純沒有說話，黑長的睫毛垂了下去。
　　蕭宇以為她並不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解釋說：“我壹直把妳當成我最好的朋友！”
　　卓可純淡然笑了笑，然後轉過頭去，看了看遠方起起落落的飛機，美麗的雙眸中閃過兩點淚光。
　　夜風夾雜著冰冷的雨絲吹打在兩人的身上，蕭宇脫下風衣，為卓可純披在肩頭。卓可純默默拉緊了衣領，輕聲說：“宇哥！如果沒有妳，我……不會堅持到現在……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我只希望能夠跟在妳的身邊……”
　　蕭宇的內心猛然顫動了壹下，他忽然發現自己剛才所說的話竟然是如此的愚蠢，卓可純對於自己的感情遠遠不是友情這麽簡單。
　　他立刻岔開了話題：“何天生說過會讓人來機場接我，怎麽到現在仍然沒有出現？”
　　卓可純指向遠處開來的壹輛黑色林肯：“如果我沒有猜錯，那輛車應該是何老爺子派來的！”
　　卓可純的猜測馬上被證實了，雖然何天生並沒有親自出現，可是蕭宇看到了朱候，這個自從花炮會以後失去下落的人，居然出現在澳門機場。
　　無論從任何角度，蕭宇和朱候之間並沒有什麽真正的過節，唯壹的壹次沖突也是因為各自的目標不同，蕭宇暗自慶幸，這次幸虧胡忠武沒有跟隨自己來到澳門，如果他看到朱候，壹場生死血戰在所難免。
　　朱候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之前發生的種種壹切，他微笑著來到兩人的身前，率先向蕭宇伸出手去：“何老先生讓我來接壹位貴賓，沒想到居然是您！”蕭宇留意到他刻意的使用了壹個您字，朱候的精明可見壹斑。
　　蕭宇微笑著伸出手去：“我也沒有想到，何老先生會讓我的老朋友親自來機場接我！”朱候的唇角露出壹絲耐人尋味的笑容，他對老朋友這個詞語自然有自己的壹番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