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八二壹章 大概是故人

　　秦牧漫步行走在延康，接近延康的天庭，漸漸地有了認識他的人。

　　並非是所有人都將他忘記，但是認識他的，也都是過去的故人。

　　偶爾的寒暄，讓他的腳步慢了下來。

　　這些友人沒有成道，他們留守在延康，有的人歸隱，有的人還在社會之中，見到他們，讓秦牧感慨萬千。

　　他的到來，延康波瀾不驚，沒有人知道這個行走在鬧市之中雙鬢斑白的少年是何來歷，人們只看到有久負盛名的老前輩來迎接他，也有風塵仆仆的劍客趕來。

　　那些人有的名動天下，是居於廟堂之上的老祖，有的則名不見經傳，默默無聞。

　　秦牧沒有多作停留，他還要去見其他人。

　　延康上京下京，也變了模樣，讓他興致闌珊。

　　夜幕來臨，延康的夜色迷人，神光從壹個個神城中亮起，這裏的人們不必再擔心黑暗的侵襲，神城的光芒讓天空中的明月也變得黯淡了許多。

　　秦牧仰頭，天上的明月還是壹如既往的皎潔，只是顯得高遠而冷清。

　　他來到月亮上，月宮中有神女持劍舞，劍光像是夢境中的月光，灑滿月宮。

　　秦牧靜靜地站在壹旁觀望，過了良久，月宮中的神女收劍，這時才看到他。

　　兩人默立良久，相視壹笑。

　　三十五億年，太漫長了，讓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不再是男女之間的愛戀，更像是壹種寄托，無關於靈與肉，無關於欲望和占有，僅僅是壹種心靈上的寄托。

　　這種寄托化作壹種思念，思念匯聚成淺淺的港灣，可以暫時停泊，沒有風浪，沒有波瀾，寧靜而美好。

　　秦牧與白璩兒坐在月宮的石階上，他們之間曾經有過激烈如烈火的情感，那時他們駕馭劍光劃破夜空，在虛假的天空中遨遊，激起璀璨的群星，讓星河為他們擾動。

　　他們為彼此動情，即便是延康天幕也遮擋不住。

　　那時，他們有在壹起的可能，卻因為種種事情而耽擱了，現在再聚，古老的神識湧動，蕩起朵朵漣漪，愛戀升華，變成了寄托，無關情欲，無關未來，無關感受。

　　他們說著，笑著，享受著寧靜中的美好。

　　良久，秦牧起身，白璩兒笑著說道：“還會再聚嗎？”

　　“會的，只要妳還等我。”

　　白璩兒目送他遠去，月光朦朧，帶著歲月的鉛華，有著沈重卻顯得輕松。

　　太陽升起，延康的月變得纖薄，藏在雲後。

　　秦牧在壹艘渡船上見到了閬涴，轉世後的閬涴沒有了前世絕代的容顏，隔著舷窗，秦牧望著這個曾經令他魂牽夢繞的女子。

　　他可以看到她的靈魂，看到她此生的種種經歷，看到她前世的種種。

　　閬涴似乎感應到了他的目光，轉過頭來，與他隔著舷窗相視。

　　閬涴笑了笑，走過舷窗道：“這位兄臺，咱們見過嗎？妳給我壹種熟悉的感覺。”

　　她落落大方，盡管沒有了前世的容顏，但依舊有著那超凡脫俗的氣度。

　　秦牧搖了搖頭，笑道：“我們未曾見過，只是覺得熟悉，大概前世是故人。”

　　閬涴思索道：“我也有這種熟悉的感覺，總覺得在哪裏見過妳。妳……”

　　她擡頭來，那個雙鬢斑白的少年已經消失不見。

　　閬涴悵然若失，低聲道：“大概是故人，大概是故人……妳到底是誰……”

　　秦牧回歸故裏，已經找不到殘老村的故址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樓大廈，車水馬龍，喧囂壹片。

　　“我好像認得妳！”

　　壹個雞婆龍所化的神人對他嚴肅的說道。

　　秦牧微微壹笑，那雞婆龍在他的笑容中不覺想起了過去的悲慘歲月，等到回過神來時，秦牧已經不見蹤影。

　　秦牧回到了妻子靈毓秀的身邊，祖庭之戰爆發時，靈毓秀被他送回了延康，作為延康最為古老的大帝之壹，靈毓秀沒有去延康上京，她仿佛知道秦牧會回到殘老村的故居，也知道秦牧找不到故居，因此在湧江遺址旁住下。

　　她並沒有成道，在漫長的光陰中，她盡管拼命修煉，但距離成道始終差了壹線。

　　這壹線，是天塹，哪怕她的夫君是牧天尊、七公子，也無法幫她走出這壹線。

　　夫妻二人平淡的生活在湧江旁，豢龍君偶爾會跑到他們家做客，蹭吃蹭喝，秦牧先前還招待了幾次，後來豢龍君來的次數多了，便把他趕走了。

　　“湧江已經不在了，先前妳對土伯發的誓也就消散了，妳離開湧江也不會應劫。豢龍君，妳可以離開湧江了。”秦牧對他說道。

　　豢龍君有些茫然，顫聲道：“我可以離開湧江了？”

　　秦牧道：“湧江幹涸的那壹日，妳便可以離開了，從那壹日起，妳便不再是湧江龍王。”

　　豢龍君歡天喜地，又跳又叫，鬧了好久，突然大哭：“我該去哪裏？我守了這個地方三十五億年了，我現在該去哪裏……”

　　“天下之大，未來更大，妳什麽地方都可以去。”秦牧拍了拍他的肩頭，目送他遠去。

　　豢龍君悵然若失，漸漸走遠。

　　秦牧和靈毓秀的日子又安靜下來，兩人都知道彼此心中的牽掛，魂系著他們的血脈，但是兩人不約而同的都沒有提那件事。

　　因為提起的時候，便該是秦牧離開的日子，夫妻將會因此而分別。

　　他們在壹起太久了，三十五億年的時間，分開之後會覺得彼此都不再完整，仿佛身體和靈魂壹下子少了壹塊。

　　但是他們終究還是要分開。

　　這些日子，不斷有消息從祖庭傳來，有成道者受傷，極為嚴重的道傷，從祖庭艱難的返回延康，帶來驚動整個宇宙的消息。

　　玉京城降臨了，史前的洪水猛獸即將襲來，祖庭被打碎了，許多延康的成道者戰死了。

　　這些消息引起的轟動可想而知，席卷了延康，席卷了整個宇宙的諸天萬界。

　　“不是有人在那裏鎮守嗎？”

　　有人茫然，有人惶恐：“那個人不是已經鎮守了三十五億年了嗎？他怎麽跑了？”

　　“他是戰死了嗎？”

　　“還是他逃走了？”

　　“為什麽不守住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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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牧聽到了許多不好的聲音，靈毓秀有些擔憂的看著他，秦牧卻很是淡然，笑道：“清流，或者是淩天尊家的小竹馬成精，我早就不放在心上。”

　　“妳給了人太多，突然間不給了，便會惹來怨恨。這是人性。”靈毓秀道。

　　“人性如此，所以無需強求。”

　　秦牧道：“我擔心的是那些神祇，他們給了凡人太多，凡人會因此而苛求他們，把這些給予當成了理所當然。有神祇累死在任上，會被認為他理應這麽做，因而缺少感恩。”

　　靈毓秀笑道：“夫君忘了，妳已經不是延康國師了，我也不再是延康的皇帝了。這些事情，交給其他人罷。”

　　秦牧怔了怔，哈哈大笑：“是應該交給其他人了。”

　　從祖庭戰場回來了許多傷勢極重的成道者，其中有殘老村的人，秦牧聞訊去見他們，司婆婆看到他突然眼淚止不住落下，嚎啕大哭：“我們以為妳死了，這才亂了道心，被人打殘了……”

　　秦牧笑著聽著他們的數落，為他們治療道傷，村長、藥師他們輪番上陣，狠狠數落他，秦牧含笑聽著，不斷點頭。

　　“妳要是回去的話，去看看瘸子。”

　　啞巴終於開口，倒去水煙袋裏的渾水，磕了磕煙袋，道：“妳不是說他回到過去宇宙了嗎？說不定是真的。”

　　聾子仰起頭看著秦牧，眼睛裏亮晶晶的，聲音沙啞道：“說不定呢。”

　　“是啊。”

　　村長的中氣有些不足：“我們阻止不了妳成為七公子，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他若是活著，把他帶回來。”

　　秦牧鄭重點頭。

　　他為殘老村的村民治好了傷，與他們在壹起生活了壹段時間，村裏的老人便似乎嫌棄他，催促他離開。

　　“混吃混喝的小混蛋，走啦走啦！沒人為妳做飯洗衣服，滾回去找妳媳婦去！”他們把他攆走。

　　秦牧離開，路途中卻停下腳步，好奇的盯著壹個學堂裏的女孩子看。

　　那女孩生的古怪，壹只眼睛是濃濃的黑暗，另壹只眼睛是璀璨的星空。

　　那女孩發現他的窺探，心中壹驚，急忙低頭，眼珠子亂轉。

　　等到下課，那女孩硬著頭皮走出課堂，低頭來到他的身邊。

　　“不許早戀！”祭酒從課堂裏探出頭，惡狠狠道。

　　“知道！”少女側頭，惡狠狠的回了壹句。

　　“二姐，那是妳爹？”秦牧好奇道。

　　少女擡腳，重重的踢飛壹個石子，悻悻道：“被妳看出來了？妳是來殺我的？”

　　秦牧笑道：“二姐，我說過要給妳壹個機會，怎麽會對妳動手？”

　　“不許和染頭發的社會青年說話！”那個祭酒又探出頭來，叫道。

　　少女惱羞成怒：“這是七公子，什麽叫染頭發的社會青年？爹，沒妳的事，妳回去吧！”

　　她轉過頭來，擡起兩只手，揪著自己的兩條垂在胸前的辮子，似笑非笑道：“妳不殺我？妳就不怕我毀掉妳辛辛苦苦保護的世界？”

　　她興奮得眼睛放光：“妳來見我，壹定是要回去了對吧？妳走了之後誰是我的對手？藍禦田？虛生花？他們都是弟弟，不堪壹擊！等到妳回來時，妳會看到我翹著二郎腿坐在混沌海上等妳！”

　　“丫頭！”

　　那祭酒又探出頭來，道：“說的時間夠久了，還說不是早戀？”

　　少女蹦蹦跳跳離開，兩條辮子在身後甩來甩去，回頭扮了個鬼臉，笑道：“我贏定了！”

　　秦牧笑著揮手，與她作別。

　　那祭酒惡狠狠的瞪著他，壓低嗓音道：“離我女兒遠壹點！年紀輕輕便把頭發染白，壹看便不是什麽好人……”

　　少女從他腋下探出頭來，向秦牧吐了吐舌頭。

　　秦牧啞然，突然心血來潮，起步來到元界背面的獸界，搜尋了良久，終於找到壹株參天大樹。

　　那株參天大樹似乎能夠“看到”他，突然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