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回 夢碎魂消 禁宮愁永別 天南地北 軍旅喜相逢
　　韓重山大怒，把手壹揚，發出獨門暗器“回環鈞”，嗚嗚作響，甘鳳池道：“什麽東西？”兩口飛刀劈空打去，回環鉤形如曲尺，甘鳳池兩口飛刀壹先壹後，齊齊斫中，不料那暗器嗚的壹聲，給飛刀壹撞，突然回環轉折，斜刺飛來，甘鳳池吃了壹驚，看它的來勢向東，急向西避，那料韓重山的回環鈞十分怪異，突然在半空壹轉，閃電般的向甘鳳池頭頂飛來，明晃晃的利鉤直向甘鳳池的頸項鉤下，甘鳳池躲閃不及，伸手壹招，利鉤鉤在掌上。甘鳳地運上乘內功，掌心內陷，肌肉壹收，利鉤鉤在掌上，就如插到棉花堆中壹樣，竟給消了來勢。甘鳳池五指壹撮，把回環鉤拿在手中，拗為兩段。
　　這回環鉤乃是韓重山成名暗器，竟然給甘鳳池收去，韓重山不禁又驚又怒，從房內跳出來，雙掌齊發，甘鳳池壹閃壹勾，再運擒拿手中的“井刀勝剪”壹招，雙指陡箍韓重山虎口，韓重山反手壹推，沈肘壹撞，兩人由合而分，自旅舍的走廊躍下庭院。
　　到了落地之時，韓重山已取出辟雲鋤來，這鋤原是韓重山采藥所用，雖然長僅三尺，卻是精金所煉，壹鋤劈去，勁風帶著光芒，在昏夜之中，威勢特別顯得猛烈！
　　甘鳳池兀然不俱，展開沈雄掌法，也是打得虎虎生風。正酣戰間，韓重山壹聲怪嘯，西首客房又跳出壹個人來，甘鳳池正使到“跨步進掌”壹招，左手向辟雲鋤壹托，右掌奔敵前心，那人突插進來，運掌壹帶，把甘鳳池的掌力化了。韓重山鋤鋒下戳，卻倏的收回。甘鳳池壹看，這人乃是形意派的成名人物、老好巨滑的董巨川。甘鳳池叫聲苦也，這韓重山已是難鬥，更那堪又加上壹個高手。
　　韓得山叫道：“董克，妳截他後路，不要讓他逃走。”韓重山輩份甚高，此話乃是不想夾攻，董巨川壹笑退下，手中扣著三枚透骨釘，目不轉睛註視鬥場。
　　甘鳳池和韓重山壹場惡鬥，客舍的人全給驚醒。白泰官跑過鄰室，對魚娘道：“妳看著車老伯，切不可擅自離開。”跑出外面，董巨川壹見笑道：“哈，白泰官原來是妳！妳的老丈人正生妳的氣呢！”白泰官怒道：“胡說！”董巨川手臂壹揮，三枚透骨釘破空射來，全奔白泰官穴道，白泰官拔刀在手，迎空壹磕將頭壹枚透骨釘磕飛，左手壹招，把第二枚透骨釘挾在中食二指之間，向上壹彈，將第三枚透骨釘也打落了。
　　白泰官武功在同門之中要數到第四，但暗器之精卻是數壹數二，所以接暗器手法極為純熟，董巨川不知深淺，心想：怎麽這白泰官也如此厲害。不敢怠慢，壹掠數丈，雙掌壹堆壹帶，劈面便使出形意派的絕招來。
　　白泰官橫刀壹削，董巨川右掌倏然壹翻，掌風勁疾，己劈到白泰官右肋，白泰官哩哩兩刀全部落空，左閃右避，甘鳳池見狀吃了壹驚，掌法稍疏，幾乎給辟雲鋤所傷。董巨川運掌如風，柔中帶剛，逢搶白泰官手中兵刃。白泰官壹個“盤龍繞步”，連人帶刀壹轉，倏地壹招“雁落平沙”，敗中求勝。那料董巨川掌法已得形意門精髓，若實若虛，雙臂壹分，左掌壹拔刀把，右掌壹按，道聲：“著！”白泰官壹個倒翻，跌在地上，董巨川大喜，剛剛跨出壹步，白泰官左手壹揚，突然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頓時壹片銀光燦爛，嗤嗤聲響。董巨川大吃壹驚，壹躍丈許，袍袖急揮，雖然把那壹大把梅花針都掃蕩凈盡，但已鬧得個手忙腳亂！
　　白泰官所練的梅花針原是準備對付了因的，厲害異常。當年在田橫島的孤峰之上，就曾露過壹手。董巨川功力不及了因，對付這種細小的暗器，不得不凜然戒懼。
　　董巨川飄身下地，發掌再攻，身法大變，只見他身如飛絮，繞著白泰官疾轉，叫白泰官要處處提防，騰不出手來掏摸暗器。這種遊鬥的功夫，乃是功力高者對付低手時可穩操勝算的戰略。但好在白泰官武功雖然較低，還不至相差過遠，在他緩攻的戰略之下，還勉強可以抵擋得住。
　　又戰了片刻，董巨川掌法漸緊，飄忽如風！白泰官刀光霍霍，總沾不著敵人，只有緊密封閉門戶。但饒是如此，還是覺得敵人雙掌，矯若神龍，在自己面門亂晃。
　　那壹邊甘鳳池和韓重山功力悉敵，原可打成平手，但為了心懸白泰官的安危，不免受了影響，韓重山的壹百零八路辟雲鋤法，變化無方，見甘鳳池氣餒，連下殺手，正在緊迫之際，甘鳳池壹聲長嘯，猛發壹掌，把辟雲鋤蕩開，掠出丈余，突然喝道：“看鏢！”韓重山橫鋤壹擋，甘鳳池已放出三枝響箭，壹聲長兩聲短，響箭直上遙空，鳴嗚之聲，十分刺耳。韓重山見甘鳳他的響箭並不向自己射來，道：“妳搗什麽鬼？”還以為他的暗器另有怪異，橫鋤戒備，不敢稍懈。甘鳳池猛的飛身向董巨川撲去，驟然壹招“金龍探爪”，向董巨川後心狩擊，董巨川反手壹掌，卻擋不住甘鳳池神力，給推出壹丈開外，幾乎跌倒。韓重山大怒，壹躍而上，辟雲鋤壹展，又把甘鳳池截住。
　　董巨川吃了壹掌，當時還不覺怎的，過後骨骼竟然隱隱作痛。在同門中，甘鳳池內功僅在了因之下，這壹掌使的乃是內家陰力，饒是董巨川那樣的高手，吃了壹掌，也損元氣，再用遊鬥來困白泰官時，身法已不似以前靈活了。這樣壹來，此消彼長，白泰官雖然還是微處下風，但已遠不似剛才那樣吃力。
　　這壹場惡戰，打了壹個時辰，旅店的人全都驚醒，有些膽大的，便在窗口探頭出來。旅店主人慌了手腳，卻不敢上前勸架。有人道：“快報官呀！”甘鳳池壹聽，暗叫不妙，猛攻數招，以進為退，韓重山窺破用意，冷笑喝道：“呸，妳還想逃！”辟雲鋤盤旋飛舞，壹步也不肯退讓。那邊廂白泰官雖然抵擋得住，仍是脫不了董巨川掌力範圍。
　　呂四娘在葛嶺上聽到同門響箭，匆匆趕回。旅舍建在山麓，倚山面湖，呂四娘方到湖濱道上，忽見壹騎馬迎面飛來，馳向城內。呂四娘心念壹動，腳尖點地，猛的飛上馬背，只壹揪，就把馬上人揪下地來，那馬驚叫壹聲，跑過壹邊。呂四娘道：“什麽人？”那人忽道：“妳不是在小店西便上房住的李相公麽？”呂四娘這才清楚是店中照料馬匹的人。那人道：“店裏來了強盜打劫，正和妳的同伴打呢，客官快放我走。”這個看馬的小二膽子倒大，呂四娘道：“好吧，妳去報官，我回去幫妳們襲盜。”暗地裏卻拾起壹枚小石，把手壹揚，將馬腿打傷。那馬倒是良馬，嘶叫壹聲，跑到不遠處停住，仍然等候主人。看馬的小二不知呂四娘是好人還是壞人，見她肯放自己，急忙壹溜煙的跑去，跨上馬背走了。
　　甘鳳池和白泰官正在吃緊，白泰官形勢尤其危急，董巨川連連進逼，白泰官忽地叫道：“師妹！”董巨川道：“叫媽媽也沒有用！”話聲未停，只見白光壹閃，呂四娘連人帶劍，旋風般的撲到面前，董巨川大吃壹驚，側身壹閃，壹掌向呂四娘肩頭打去，呂四娘何等快捷，手腕壹翻，壹招“神龍淖首”，寶劍呼的圈轉過來，饒是董巨川那樣的名手，縮身閃時，衣袖也給削去壹截。董巨川大叫：“風緊，扯呼！”韓重山把腰壹躬，壹枝蛇焰箭突然射出，這是他救命的暗器之壹，呂四娘伸劍壹格，忽然“蓬”的炸開，呂四娘嚇了壹跳，向旁斜躍數步，幸未燒著。韓重山見是呂四娘來，那裏還敢戀戰，急忙飛身上屋，和董巨川壹道逃走，甘鳳池道：“這裏不能住了。”急忙去見店主，道：“明告店主，我們都是幫會中人，在這裏碰到仇家，我們不想牽累於妳，請把房錢算清，我們現在就走。”幫會中人鬥毆，當時乃是常事，店主人嚇得面青唇白，那裏還敢收錢，甘鳳池丟下十兩銀子，也不理他。
　　魚娘在房內正等得心焦，聽外面廝殺聲聲，又不敢開窗外鰻，漸漸外面喧聲漸寂，不久白泰官等三人回到房中。魚娘道：“怎麽啦？甘大俠碰到什麽人了？”白泰官道：“別多問啦，快收拾吧，咱們現在就走！”甘鳳池叫道：“車老怕！”床上車鼎豐翻了個身，忽然坐了起來。
　　呂四娘喜道：“車老伯，妳沒事了？”車鼎豐道：“那個女孩子出手好辣，幸蒙兩位相救。”甘鳳他道：“五哥，妳背車老伯。我和八妹斷後。”車鼎豐道：“壽昌書院諸生，都是心懷故國的熱血少年，甘大俠如沒適當地方歇足，不妨在那裏暫駐俠蹤。”甘鳳池道：“那好極了。”呂四娘忽道：“七哥，我再到撫衙壹趟。”白泰官道：“怎麽妳還要去？”呂四娘道：“旅舍的人已去報官，了因那廝知道我們在此，必然親來。”甘風池笑道：“八妹用意我知道了，那是調虎離山之計。了因來捉我們，我們就去救路師兄。”魚娘道：“呂姐姐，這計策雖好，只是妳累了壹晚，也該歇歇了。”呂四娘笑道：“不要緊。”吃了幾塊乾糧，喝了壹大杯水，身子壹扭，展開絕頂輕功，上屋飛走。
　　李治和馮琳下了葛嶺，馮琳忐忑不安，李治道：“瑛妹，甘大俠知道妳是小孩，不會怪妳的。”兩人走了壹會，已到旅店附近，忽見壹隊官兵，在外巡邏，馮琳道：“不好，咱們快逃。”旅舍中跑出壹個和尚，正是了因！
　　了因壹見馮琳，大怒喝道：“哼！妳這小搗亂，往那裏跑？”僧袍壹佛，提起鬥大的禪杖，呼呼追來，馮琳道：“李哥哥，妳替我擋他壹陣，我用暗器幫妳。”了因輕功雖然不及呂四娘，但比起馮琳卻不知高明多少，壹忽兒就追到背後，伸開蒲扇般的大手，當頭抓下。忽然寒光壹閃，李治刷的壹劍斜側刺來，劍招奇快，了因縮掌斜劈，馮琳壹回手射出兩柄飛刀，了因舉杖壹撩，兩柄飛刀都被反擊震上高空，遠遠的拋落湖心。馮琳發足狂奔，十幾名捕快騎馬急追，了因身形壹動，李治刷刷兩劍又迎面刺來了，了因喝道：“妳找死！”呼的壹杖，“迅雷擊頂”，直向李治頭顱打落，李治身形壹晃，劍鋒點向了因胸膛，這壹招本是白發魔女獨門劍法中的殺手，了因壹杖擊出，門戶大開，李治以為必然得手，那料了因的禪杖在半空打了壹個圈圈，不用撤杖護身，李治已覺得好似壹股大力推來，身形不由得倒退兩步，劍點也給杖風震歪。了因大喝壹聲，杖尾壹起，呼呼聲響，又再掃來。
　　李治大吃壹驚，不敢硬架，在杖風中壹個翻身，仗著劍法輕靈，突然搶攻他左面空門，了因禪杖壹立，擋了開去。兩人鬥了十招，李治壹口劍疾如擎電，總不讓他禪杖碰著，鬥到酣時，李治劍光壹閃，再取他肩上的‘風府穴’，了因迎著他的劍勢，杖身壹送，那料李治的劍法全與平常劍法相反，明明看他是刺左面偏鋒，不知怎的，卻倏然改向，了因杖頭壹點，突覺冷風急勁，劍鋒已到左肩，了因肩頭壹縮，左掌往前壹抓，李治的劍鋒已點到了因肩上，突然壹滑失了重心，竟被了因壹抓抓著手腕，動彈不得，長劍梢榔壹聲，跌落地上。
　　了因左手壹舉，把李治平舉起來，待要下摔，忽又縮住。問道：“妳是誰人門下？”李治道：“妳要殺便殺，何必多問？”了因心想這人劍法奇詭，似乎不在呂四娘之下，倒不可隨便殺他。道：“妳能接我三十余招，也算壹條好漢。暫且饒妳壹命。”五指壹緊，用最厲害的分筋錯骨手法，把李治捏得全身麻軟，骨頭松散，見李治額上汗珠似黃豆般壹顆顆滴下，居然哼也不哼。了因也不禁暗暗贊他硬漢，叫過官差把他綁了，跨上駿馬，再向前追。
　　馮琳發足狂奔，背後十幾騎快馬追來，馮琳待他們追得近時，反手壹揚，突然發出兩柄飛刀，她的飛刀之技，出於鐘萬堂所傳，含有劇毒，飛刀插入馬眼，毒性登時發作，兩匹馬變了瞎馬，狂叫亂奔，馬上的捕快給摔下地來，幸好沒有跌死。
　　迫騎受阻，馮琳緩了口氣，又再飛奔。那班捕快相顧失色。捕頭道：“壹個小孩子也捉不著，我們還當什麽公差？”率眾再追，追得緊時，馮琳又依前法，射倒兩匹快馬。如此過了幾次，馮琳暗器囊中只剩下兩柄飛刀，不敢再放。
　　捕快們追得更緊，追出壹段彎路，驀然前面塵頭大起，壹支軍隊迎面奔來，三丈多高的帥字旗上寫著鬥大的壹個“年”字，被西風卷得獵獵作響。策馬前追的旗牌官見壹個女孩跑得飛快，背後七八騎公差飛騎追趕，頗為驚異。壹員俾將策馬上前，提起長矛朝著馮琳壹指，喝道：“站住！”馮琳在四皇子府中長大，什麽官兒沒有見過，見長矛指到，居然不慌不忙，伸出小手，壹把將長矛握著，只壹扯，那員俾將竟然給她扯下馬來，馮琳也學他的神氣喝道：“站住！”那員俾將怒道：“妳這小孩子好大膽，妳叫什麽名字？”馮琳道：“妳叫什麽名字？”
　　那七八騎捕快先後追到，見大軍在前，不敢妄動。捕頭上前向旗牌官見了個禮，稟道：“這小孩子是寶國禪師要我們追的。”旗牌官道：“誰是寶國禪師？”了因被封寶國禪師，軍中並不知道。捕頭道：“聽說這小孩子是四皇府的人，私逃出來，四皇子派人捉她，寶國禪師便是四皇子所派的人。”旗牌官肅然變色，道：“原來如此，妳等壹等。”回馬稟告中軍。
　　那員俾將給馮琳氣得七竊生煙，兵士們四面圍著，見馮琳壹副大人神氣，又可愛又可笑，都圍著看熱鬧。那員俾將給她握著長矛，尷尬之極，豪然挺矛壹搠，喝道：“妳放不放手？”馮琳壹笑喝道：“妳放不放手？”暗運內力，將長矛壹扯，那員俾將雙手壹松，壹跤跌倒地上。
　　兵士們見他們的管帶跌翻在壹個女孩子手上，都暗暗好笑。那名軍官老羞成怒，跳起來掄拳就打。周圍的士兵忽然四下散開，壹個少年將軍騎著高頭大馬緩緩而來，喝道：“誰在這裏鬧事？”那名軍官急忙住手，稟道：“是這個女孩子鬧事。”馮琳也搶著道：“妳是帶兵的將軍嗎？為什麽不管部下？大人欺負孩子！”那少年將軍壹看，這女孩子笑靨生春，十分可愛，而那名軍官則面青唇腫，軍裝泥汙，狼狽非常。看來明明是軍官吃了大虧，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問道；“妳這孩子哪裏來的？為何和我的軍官打架？”馮琳道：“我走得好好的，他偏偏要來攔我。”中軍過來稟道：“稟副帥，聽杭州的捕快說，這女孩子是四皇府的人。”少年將軍也微微變色，道：“妳請大帥出來。”
　　馮琳道：“妳管我是哪裏的人，我不偷不搶不犯皇法，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能攔我。”少年將軍笑道：“妳倒嘴刁。”停了壹停，又道：“妳的武藝是跟誰學的？”馮琳道：“偏不告訴妳。”少年將軍笑道：“妳練壹趟拳給我看看。”馮琳道：“我又不是江湖賣藝的女人，為什麽要使給妳看，要麽妳我比劃比劃。”少年將軍壹笑下馬，道：“好吧，我就和妳比劃。”馮琳道：“我贏了妳妳可得放我走。”少年將軍道：“好吧，妳發招。”
　　原來這支軍隊正是年羹堯率領，這少年將軍乃是他的副將嶽鐘淇。年羹堯自跟了四皇子後，又讀了四年兵書，到十八歲那年，四皇子才保他出來帶兵，隨大將傅深遠征準噶爾部立了大功，回來後升為總兵，再升為提督，先後不過三年，從壹員俾將升至壹軍主帥，升遷之速，在清代中可算第壹人。這時年羹堯才不過二十壹歲。嶽鐘淇據說是宋名將嶽飛之後，今年亦不過二十二歲，也是四皇子提拔的人。他和年羹堯壹樣，精通武藝，熟讀兵法，兩人年齡相若，誌趣相投，合作治軍，十分相得。
　　嶽鐘淇豁達大度，禦下甚寬，年羹堯則察察為明，治軍極嚴。所以軍中下屬，對年羹堯是畏之如虎，對嶽鐘淇反為親近。嶽鐘淇見馮琳這樣壹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千居然能把那名軍官打倒，又見她十分可愛，壹時興起，想逗她玩玩，答應和她比試。
　　這馮琳好不調皮，嶽鐘淇壹聲“好吧。”剛剛說出，她小腿壹伸，己突向嶽鐘淇膝蓋踢來，嶽鐘淇彎腰壹接，馮琳拍拍兩掌，旋風般的疾打過來、嶽鐘淇道聲“好！”雙掌斜直截下，左右壹分，用嶽家散手中的“撐椽手”反擊，嶽鐘淇臂力沈雄，只因怕傷了馮琳，不敢用出全力，那知武家較技，最怕有所顧忌，他這稍壹遲疑，馮琳已化掌為拳，壹招“流星趕月”，打到他的小腹臍門要穴！
　　嶽鐘淇大吃壹驚，急忙壹個翻身，雙掌壹蕩，化開她的攻勢。心裏暗道：這女孩子小小年紀，怎麽手腳如此陰辣，不覺把喜歡她的心情減了壹半。馮琳手腳並用，跨進壹步，右拳收回護腰，左手變掌，向左前下方抹擊，這壹招乃是少林拳中的“尚檔切掌”。嶽鐘淇橫掌壹截，她雙腳又連環疾起，左腳踢嶽鐘淇膝蓋上的“白海穴”，右腳踢膝蓋下的“築賓穴”，這卻是北派“太祖拳”中的連環腿法，嶽鐘淇連運嶽家散手中的“左右開弓”、“托天換日”幾招，才堪堪把她擋開。
　　馮琳越打越狠，招數變化無常，各家雜陳，忽拳忽掌。嶽鐘淇暗暗稱奇，真想不到她這麽壹點年紀，如何學得這麽多離奇古怪的武功。馮琳個子又小，運用各派武功時，專揀攻敵下盤的來應用，嶽鐘淇不能不彎腰應戰，十分吃力。
　　打了片刻，四周的兵士突然肅靜無聲，嶽鐘淇知道壹定是年羹堯到了。心想：自己打壹個女孩子不過，豈不叫他見笑。面上發燒，拳風壹緊，不再退讓。嶽鐘淇乃名將之後，嶽家散手精妙無倫，馮琳雖會各派武功，俱到底是年輕力弱，火候未到，嶽鐘淇認真出手，馮琳立刻轉處下風。嶽鐘淇步伐似猿猴，出拳如虎豹，十招壹過，馮琳根本挨不進身來。嶽鐘淇笑道：“小姑娘妳服輸了吧？”馮琳壹聲不響，退後兩步，突然反手壹揚，兩道烏金光芒，電射而出。嶽鐘淇嚇了壹跳，知道這暗器必定有毒。側身駢指，疾的壹彈，彈在刀柄之上，將第壹柄飛刀彈落地上。第二柄來得快極，嶽鐘淇不及彈它，又不敢手接，只好縮肩壹閃，那柄飛刀嗚的壹聲飛過頭頂。只聽得年羹堯大喝壹聲“住手！”嶽鐘淇斂手跳開，這壹喝好像具有無限威嚴，馮琳那樣調皮，也嚇了壹跳，趕忙縮手。
　　年羹堯手中拿著飛刀，反覆把視，沈吟不語。嶽鐘淇走過來道：“這飛刀有毒，大帥千金貴體，何必冒險接它。”年羹堯只道了兩個字“無妨”。嶽鐘淇道：“這女孩子好怪，只怕真是四皇府的人。”年羹堯“唔”了壹聲，面上變色，並不答話。嶽鐘淇大為奇怪。他與年羹堯共事三年，從未見他有過如此張惶失措的神色。往時在千軍萬馬之中，槍林箭雨之下，年羹堯都是指揮若定；嶽鐘進心想：就算這女孩子是四皇府的人，大帥也不必怕她，何必如此沈吟思考。
　　嶽鐘淇有所不知，年羹堯與馮琳壹同長大，年羹堯比她年長七歲，小時常常抱她，情如兄妹。自他們的師傅鐘萬堂中薩天刺毒爪死後，馮琳被雙魔搶去，深居皇府之中，自此二人便不再見。年羹堯只聽得了因說過，說是四皇子也甚喜歡馮琳，雙魔把她抱來之後，四皇子就把大內的秘藥混入茶中，叫她服下。吃了這種秘藥，以往經歷，會全都忘掉，對於孩子，尤其見效。
　　年羹堯當時聽了也並不怎樣在意，心想：這小丫頭鬼靈精，讓她忘了往事也好。兩人不見霎忽七年，年羹堯漸漸長大**，最近壹兩年，也有京中權貴給他說親了。不知怎的，每當有人說親，年羹堯就會想起馮琳，不知她長得怎樣了，想她失了記憶，見了我恐怕也不認識了，思念及此，每覺茫然。
　　剛才年羹堯聽得中軍報告，就有這麽壹個女孩子在外面鬧事，心中已是壹動。出來軍前壹看，見馮琳和嶽鐘淇打得難分難解，暗暗吃驚，心想這女孩子多半會是她了。及至接了飛刀，更加證實。要知年羹堯乃鐘萬堂唯壹傳人，飛刀之技比馮琳還要高明，自然能接能收，而且壹見飛刀，便知來歷。
　　馮琳見了年羹堯，小小心靈，也是陡然壹震，心想怎麽這人好像在那兒見過似的？卻怎樣也想不起來。年羹堯道：“小姑娘，妳隨我來，我有話問妳。”馮琳眨眨眼睛，道：“好吧，妳問。”
　　年羹堯叫參將招呼她上自己的車子，突然吩咐嶽鐘淇道：“把那些杭州的捕快全扣起來，傳令軍中，不許把這事泄漏出去。”嶽鐘淇好生奇怪，但年羹堯將令如山，只好依從，不敢發問。
　　年羹堯跟上車子，叫馮琳坐在自己身旁，仔細看她，見她蘋果臉兒，酒渦隱現。兒時面貌，依稀可辨。問道：“妳從實說來，妳是四皇府的人嗎？”馮琳道：“是又怎樣？”年羹堯道：“在四皇府裏住得好好的為什麽要跑出來？”馮琳面上壹紅，忽道：“不告訴妳。”年羹堯道：“四貝勒命寶國禪師來追妳回去，妳知道嗎？”馮琳道：“我不回去。”年羹堯道：“為什麽不回去？”馮琳嗔道：“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嘛，有什麽好問的？”年羹堯道：“四貝勒對妳不是挺好嗎？”馮琳道：“唔，好——”忽然眼圈壹紅，道：“妳是什麽將軍，為什麽要這樣問我。”
　　年羹堯壹怔，繼而壹凜，心想要是她回去說起我如此問她，只怕允禎會起疑心，便道：“我勸妳還是回去的好。”馮琳道：“哼，原來妳這人很壞。”年羹堯奇道：“我怎麽很壞？”馮琳道：“妳在外面帶兵自由自在，卻要勸我回到宮裏去受氣。”年羹堯笑道：“哦，原來妳還是那樣好玩。”馮琳睜大眼睛說道：“我怎麽知道我好玩？”年羹堯又是壹怔，強笑道：“瞧妳的樣兒，就知妳好玩嘛！妳好玩也不要緊，只要妳不是私逃，妳要出皇府溜溜，四貝勒也不會不許，偌大壹個北京還不夠妳玩的！”馮琳眼圈又壹紅，怒道：“妳這人的確很壞！”年羹堯皺眉道：“怎麽我又壞了？”馮琳道：“妳為什麽總想逼我回四皇府去？”年羹堯道：“勸妳回皇府去享福竟是壞麽？”馮琳道：“那還不壞？我死也不願回去！”
　　年羹堯心中壹震，馮琳說得如此堅決，想來其中定有內情。便道：“好吧，我不勸妳便是。妳在這輛車上躲著，可不許亂動。”馮琳道：“好呀，那麽寶國禪師來了，妳可也不許說給他知道。”年羹堯不答，撮簾下車，叫道：“中軍來！”吩咐道：“把那些杭州捕快通通給我斬了！”中軍吃了壹驚，年羹堯揮手道：“快去，傳令軍中不許泄漏！”年羹堯治軍，壹不如意，便要殺人，中軍已是司空見慣。但想不到他連杭州的捕快也殺，見年羹堯面色甚壞，不敢作聲，片刻之後，七八名捕快全都身首異處。嶽鐘淇知道之後，要勸已來不及。年羹堯吩咐立刻將屍火化，骨灰撒入河中。
　　毀屍滅跡之後，年羹堯下令拔軍開入杭州。走了壹陣，旗牌官報道：“有壹個和尚，提著壹根碗口大的禪杖，相貌兇惡，自稱寶國禪師，說是大帥朋友，要來求見。”年羹堯道：“好，我親自接他！”
　　了因擒了李治之後，用分筋錯骨手法，扭傷李治關節，令他在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能恢復，然後將他交與撫衙的衛士王奮和韓振生。這兩人乃是當年董巨川替李衛主考，從數百人中選拔出來的衛士，王奮的鐵砂掌功夫，造詣頗深，韓振生的下盤腿勁，也很有斤兩，李治武功雖高，但在十二個時辰之內形同廢人，有這兩人看守，諒他不能逃走。了因叫王韓二人把李治先帶回撫衙，跨上駿馬，續向前追。
　　走了十余裏光景，田野間滾出兩名捕快，高呼寶國禪師，了因見他們跌得面青唇腫，喝問何事。兩名捕快將馮琳飛刀射馬之事說了，了因大怒罵道：“這野丫頭，簡直反了！”繼而壹想，她只是射馬不敢射人，看來還不敢公然背叛。
　　了因揮手叫這兩名捕快先回撫衙，續向前追，不過二三裏光景，又是兩名捕快攔路投訴，了因益發氣憤。如是者每走幾裏就碰到兩名跌傷的捕快，壹共碰到了八名之多。了因壹算追趕馮琳的捕快，已傷了壹半，心道：“她那毒刀壹共有十二把，傷了八騎快馬用了八把，被我打落兩把，那麽她身上最多還有兩把，最多還能再傷兩匹馬兒，且看那未受傷的捕快怎樣。
　　了因拍馬追出五六裏路，再不見有受傷的捕快，暗暗奇怪。摹然間微風颯然，坐騎忽地長嘶，撒腿飛奔。了因大怒，雙腳壹夾，那匹健馬哀鳴壹聲，四膝跪下。了因吃了壹驚，下馬喝道：”誰敢暗算？“忽聽得鈴聲叮叮，壹個江湖郎中挑著藥囊，搖著銅鈴，從路旁的山坡走下。唱道：”神醫賽華陀，精曉祝由科，不論人和馬，受傷可問我！“邊唱邊搖，鈴鈴之聲，響個不停。
　　了因心念壹動，看自己那匹馬時，只見它四蹄朝天，已是倒斃路上。
　　了因大吃壹驚，他自負武功絕世無雙，坐騎被人暗算，居然還不知道別人是用什麽手法。只見那走方郎中又唱道：”射馬不射人，還圖半點情；欲醫宜趁早，莫過午時辰。“了因面色壹變，暗運內功護了全身，招手道：”好，來給我醫！“走方郎中取下藥囊，提著”虎撐‘(江湖郎中挑東西用的器具，又可用作防身兵器)，壹步壹步的走了過來，了因猛然大喝壹聲，禪杖掄圓，呼的壹杖，當頭劈下。
　　那走方郎中冷笑道：“出家人這樣橫蠻，還說什麽皈依三簽？”說時，了因的禪杖已當頭打到，想是見他毫無抵抗，想留活口，略略閃開頭頂，奔肩頭掃下。那走方郎中紋絲不動，直到禪杖距離肩頭不到壹尺，才猛然側身，舉起手中虎撐往上壹擋，陛然巨響，火花蓬飛。了因只覺手腕酸麻，禪杖幾乎脫手。那走方郎中也搖搖晃晃退了幾步，連道：“可惜！”
　　了因又驚又怒，這人內功之深，居然不在自己之下。禪杖壹擺，壹招“橫掃千軍”，照準敵人腰肋再掃，走方郎中舉起虎撐橫架，把禪杖再蕩開去。了因錯步搶進，禪杖疾的壹點，這壹招名為“青龍出海”，是了因殺手之壹，那走方郎中的虎撐已封出外門，回救不及，了因用了全力，意料必中，那知走方郎中微壹側身，用虎撐的護手銅柄輕輕壹帶，了因的禪杖竟然也給撐出外門，急忙往前壹點，解了他的陰勁，托地跳出丈外。大聲喝道：“妳是何人，報上名來，佛爺禪杖不打無名小卒！”
　　走方郎中陰惻惻笑道：“大和尚，我既非王爺，又非富戶，妳怎向我化緣，準會失望！了因怒道：”誰跟妳化緣！“禪杖壹展，呼呼風響，和走方郎中大戰起來！
　　了因發力使杖，端的非同小可，杖影如山，呼呼轟轟，活似壹條怪龍，張牙舞爪。那知這走方郎中的虎撐施展開來竟然也是風聲呼呼，寒光閃閃，兩人各不相讓，鬥了三五十招，難分高下。禪杖與虎撐每壹相碰，便發出壹溜火花，兩人都是虎口發熱，用了全力握著兵器，這才不被對方震飛。
　　了因暗自吃驚，心中暗數當世高人，能夠和自己打成平手的已是有限，那裏跳來這樣壹個江湖郎中，居然好像還在自己之上？
　　再鬥片刻，那走方郎中招數壹變，左手掏出銅鈴，了因壹杖卷地掃去，走方郎中縱身壹躍，銅鈴突然叮叮當當在了因耳邊響了起來，了因禪杖壹掛，把他的虎撐蕩開，怒道：”妳敢戲耍佛爺！“禪杖壹攪，登時四面八方都是了因影子，壹根禪杖竟然似化了千百條杖影，把走方郎中圍得個風雨不透，這是了因精研獨創的”天魔杖法“，不是遇著最強的敵人不肯輕用！
　　那江湖郎中笑道：”妳還有多少家當，壹並拿出來吧。“口裏說笑，手中卻是毫不緩慢，壹柄虎撐，前遮後蓋，橫挑直擋，把門戶封閉得十分嚴密。在杖風呼呼之中，銅鈴仍是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了因展開最兇狠的”天魔杖法“，仍是未能得手，那鈴聲越響越密，江湖郎中裝模作樣，訥訥念咒，就像給人作恕招魂壹般，了因給他搖得心煩意亂，天魔杖法漸漸疏散，江湖郎中乘勢反攻，反賓為主。正戰得吃緊之際，那江湖郎中忽然笑道：”大軍來了，少陪少陪！到妳要往西天時，我再來給妳招魂！“虎撐壹收，飛身便起，了因怒道：”那裏走？“壹杖掃去，江湖郎中左手壹搖，長袖飄起，反身壹拍，了因但覺眼神壹亂，急忙撤杖護身，待得再睜開眼時，那走方郎中已跳上山坡，去得遠了！
　　了因定了定神，心想能以衣袖作為兵刃的，只有無極派傅青主傳下的”流雲飛袖“功夫，這江湖郎中那招莫非就是這種罕見的秘笈？那麽他該是傅青主這壹派的傳人了？但無極派的傳人明明只有壹個鐘萬堂，而且這人的身法也不是無極派的。怎麽他卻能使出這”流雲飛袖“的絕招？
　　了因禪杖點地，茫然若失，這還是他出道以來，除了對易蘭珠之外，第壹次吃的敗仗。易蘭珠和他師傅同輩，吃敗仗猶自可說，這走方郎中不見經傳，這挫折可受不了。
　　了因正自思量，前面塵頭大起，壹支軍隊迎面開來。了因暗想：那郎中的耳朵倒真靈敏，在疾戰中居然能分出心神聽出山拗那邊路上的行軍之聲。仰頭見寫著”年“字的帥旗迎風招展，不禁大喜。心想：年羹堯這孩子居然回得這樣快，那小丫頭定被他兜截了。
　　年羹堯把馮琳藏好之後，策馬出迎，到了軍前，下馬拱手，俾官小卒，肅立無聲。了因大笑道：”老弟，真有妳的，真像戲臺上的大將軍。“年羹堯面色不豫，但迅即忍住，含笑道：”寶國禪師，小將袍甲在身，不能全禮。請禪師換馬，咱們且並轡壹談。“中軍牽來了壹騎蒙古健馬，了因跨上馬背，又說道：”老弟，妳壹做了將軍，分外多禮，我這老粗，可不懂客氣，餵，妳看見那小丫頭嗎？“了因以年羹堯的長輩自居，老氣橫秋，年羹堯頒為不快，但他城府甚深，以了因是四皇子跟前得力之人，所以壹向對他甚為恭敬。當下佯作不知，問道：”哪個小丫頭呀？“了因詫道：”妳沒有看見嗎？還有哪個小丫頭？當然是指那個和妳壹同長大的野丫頭。“年羹堯道：”她不是在四皇子府中住得好好的麽？“了因道：”哦，那妳真是未見著她了。那麽那些杭州捕塊呢？“年羹堯道：”什麽杭州捕快，寶國禪師，妳別盡給啞謎我猜了，我剛從福建襲匪回來，這裏的事情，壹點也不知道。“了因道：”妳真是能者多勞，剛從青海回來，又到福建襲匪，現在想是奉了四皇子密令，又要趕著回京了。“年羹堯道：”正是。我路過杭州，還要順便把壹批欽犯帶去。“了因道：”妳小小年紀，打仗倒有兩手，怪不得四貝勒看重於妳。“年羹堯淡淡壹笑，道：”哪及得寶國禪師武功蓋世無雙。“了因平時最喜別人捧他武功第壹，這時新敗之後，聽了卻反尷尬，搭訕問道：”四皇子既有密令叫妳回京，難道沒有向妳提起那野丫頭之事嗎？“年羹堯道：”沒有呀！“了因笑了壹笑道：”看來四貝勒很喜歡這個丫頭。“年羹堯心跳耳熱，吞了口水，強行忍住，笑道：”是嗎，那丫頭又精靈又好看，本來就逗人愛。“了因笑道：”不是這樣。我看四貝勒是有意留她，準備她日納入後宮。“年羹堯強笑道：”莫不是大師多心吧？“了因在馬上大笑，過了壹陣，說道：”那四貝勒我可比妳熟悉得多。他和我壹樣，都是色中餓鬼。那野丫頭年紀雖小，卻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若不是我看出四貝勒對她有意，我也要動她念頭！再說她年紀雖小，也有十四歲了，再過兩年，就是個頂標致的大姑娘！“年羹堯心頭又恨又癢又驚慌。心想：原來如此，怪不得馮琳不肯回去，只是四皇子既然對她有意，我怎能把她留住？
　　兩人井轡而行，過了壹個時刻，到了湖濱大道，了因忽見韓振生和王奮在甘鳳池所住過的旅舍中壹步壹拐，行了出來，急忙勒馬問道：”妳們怎麽了？犯人呢“王奮稟道：”給強人劫去了！“了因罵道：”膿包，飯桶，兩個人看守壹個廢人都守不著！是什麽強人這樣大膽，白日青天來搶犯人？“韓振生道：”是壹個江湖郎中，強闖進來，那個少年壹見他便叫舅舅，我們正待喝問，那料他身法真快，我們還未看清，就給他用袖子壹拂，摔倒地上。睜開眼時，犯人已不見了。“了因吃了壹驚，不敢再行責罵。年羹堯忽道：”什麽？用袖子壹拂妳們就摔倒地了？過來給我看看。“兩人壹步壹拐走了過來，年羹堯叫他卷起褲子壹看，只見兩人大腿又紅又腫。年羹堯突然用力在他們腿上壹扭，兩人”哎喲“壹聲大叫起來，大叫之後，縱身壹跳，痛楚若失，居然行走自如。
　　年羹堯笑道：”寶國禪師不可罵他，他們遇了武林中頂兒尖兒的硬手了！“了因奇道：”妳怎麽知道？“年羹堯道：”妳忘記了我那死鬼師傅是無極派的嫡系傳人麽？這種衣袖拂穴的功夫正是我們無極派中’流雲飛袖‘的家數。不過這人功力比我師傅還高，所以莫說是這兩位捕頭，就是武功比他們更好的人也恐禁不住此人壹拂。“了因聽了大奇，問道：”妳們的祖師傅青主還傳了誰人？難道無極派的長輩，除了妳師傅外，還有什麽人得過傅青主的真傳麽？“年羹堯道：”我的師傅是無極派唯壹傳人。“了因道：”既然如此，又怎麽鉆出這個江湖郎中？“年羹堯道：”他不能算是無極派的人，但和我們的太祖師(指傅青主〕倒很有淵源。“了因道：”到底是誰？“年羹堯道：”天山七劍中的武瓊瑤妳是知道的了。“了因慍道：”那還能不知？“年羹堯道：”這江湖郎中是武瓊瑤的弟弟。“了因詫道：”武瓊瑤還有壹個弟弟。“年羹堯道：”她的弟弟名叫武成化。自幼隨父親姐姐遠赴塞外，’七劍‘歸隱時，他大約還只是十多歲的孩子，幾十年來僻處塞外，在武林中亦無事跡留傳，難怪大師不知道了？“了因道：”既然如此，他與妳們無極派又有什麽關系？“年羹堯道：”我也是聽得師傅說的，聽說太師祖和武成化的父親——終南派名宿武元英乃是生死之交，所以曾傳了他流雲飛袖的絕技。“(作者按：傅青主傳武成化絕技之事，詳見拙著《七劍下天山》)了因聽了，心中舒暢。心想：原來這江湖郎中有絕大的來頭，那麽輸壹招半招給他也還值得。兩人並馬而談，了因忽道：”在杭州的壹批欽犯中，有壹人和妳也很有淵源呢！“年羹堯道：”大師休得說笑！“了因道：”這可不是說笑。妳和少林派的關系素來不下於那武成化和妳們無極派的關系吧？“年羹堯道：”這個自然，我的武功有壹半就是出於少林三老所傳。“了因道：”我那不肖師弟路民瞻有壹個好友印宏和尚，是少林監寺本無禪師的徒弟。路民瞻這次被擒，聽說印宏涉嫌給他送信，被撫衙高手追蹤到仙霞嶺腳緝拿歸案。妳這次奉命押解犯人進京，那印宏和尚浙撫壹定會移交給妳。“年羹堯笑道：”我現在身為朝廷大將，只知執法，絕不循私。那印宏和尚我雖認識，說不得也要把他壹並押解進京！“了因和尚在馬上大笑道：”什麽法不法呀！小年，別笑疼我的肚子。王法是什麽壹回事，我知道妳也知道，在我的面前何必說這個漂亮話兒。其實那印宏和尚到底是否曾給路民瞻送信，現在也還沒有證據。“了因倚老賣老。所說卻是實情。
　　兩人在軍中並馬而談，晌午時分，進入杭城，只見城中遍布哨崗、每隔十步就有士兵站崗，了因奇道：”什麽事這樣緊張？“壹馬前驅，到撫衙先報年羹堯入城的消息，只見浙撫李衛氣急敗壞的出來。
　　妳道他何故如此，原來是因為呂四娘大鬧撫衙之故，呂四娘協助甘、白二人打退韓重山董巨川之後，預料了因必來追捕，撫衙缺乏高手，正好乘機救人，於是施展絕頂輕功，壹夜之中，兩探衙署。到了撫衙，晨雞已鳴，曉風拂面，衛兵正在換班。
　　呂四娘對撫衙道路本就熟悉，昨晚探衙，又已知道路民瞻囚房所在，便直奔外衙那間青磚大屋。在屋頂上揭開壹點瓦縫，貼目偷窺，忽聽得有個女孩子的聲音說道：”呂四娘……“呂四娘吃了壹驚，以為給人發現。只聽得那少女道：”呂四娘不愧是女中丈夫，只恨我無法學她的樣子。“下面墻角暗門倏的打開，浙江巡撫李衛的女兒李明珠牽著路民瞻緩緩走出。路民瞻想是處在暗室多日，眼睛很不習慣，眨呀眨呀的，好久才能睜開眼睛。
　　呂四娘心中奇道：”怎麽這位大小姐談論起我來了，她為什麽又這樣大膽，敢把犯人從密室裏帶出來。“只聽得那李明珠又道：”呂四娘確是女中丈夫，但她歡喜的那個書生更是人中俊傑。“呂四娘面上壹陣發熱，心中卻是十分歡喜。路民瞻笑道：”妳怎麽知道？“原來路民瞻並未見過沈在寬，只是在同門口中隱隱約約知道沈在寬的為人而已。李明珠笑道：”他以前也曾被囚在這兒，我父親對他威脅利誘，他壹點也不屈服。若然他是像妳們壹樣的俠士倒不出奇，他卻只是壹個文縐縐的書生呢！“呂四娘在上面聽得芳心大悅，對李明珠甚為好感。
　　李明珠本來是壹個不知世事的官家小姐，自那次隨父親見了沈在寬之後，聽到他那番激昂慷慨的議論，尤其是聽到他借吳梅村的絕命詞暗諷父親之後，像在暗室的人忽然看見了陽光，受了刺激，心中波動，她本來是個好奇的女孩子，自此竟然偷看起朝廷的”禁書“，連呂晚村的”攘夷錄“她也偷偷找來看了。所以這次她之敢於庇護路民瞻，除了歡喜他英俊的風度之外，和讀了呂晚村寫的”禁書“，也不無關系。
　　路民瞻聽出她對呂四娘和沈在寬的傾慕之情，微笑道：”其實妳要學他們也並不難，我們壹同逃走，找他們去。“李明珠面目倏變，搖搖頭道：”不行，我不能離開我的爹娘！“她雖然與前有所不同，但還未堅決到可以拋開家庭，拋開千金小姐地位的程度。
　　路民瞻好似甚為失望，默然不語。李明珠道：”妳倒可以趁這機會逃走。了因那賊禿天亮之前帶了壹班捕快匆匆出衙去了。我的師傅還在夢中，衙中沒有高手攔阻，妳放心走吧！“路民瞻大出意外，在這壹個多月被軟禁的生活中，他已察知李明珠對他的情意，心中還害怕她會纏著自己，哪料她卻肯放自己偷走，心中感動，倒反猶疑。李明珠推他道：”快走，快走！等壹會天大亮了，要逃走就不容易了！“說完之後，眼圈壹紅，路民瞻更是心神動蕩。
　　正在此時，忽聞得壹聲冷笑：”好呀，女生外向，妳要放他走了？“青衣婦人陰惻惻的推門進來。
　　正是：
　　雖有紅顏知己在，卻防魄魁暗窺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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