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比之當年印月如何？

　　有時候，選擇，就很重要。
　　王府會客廳中，手捧茶杯的張玄壹，心中微定。
　　對於多年前，自己在伐山破廟，清洗江湖中，庇護壹些相熟的江湖武人的選擇，表示慶幸。
　　若無當日庇護之恩，今日要面對的壓力，只怕還要更大。
　　只是……
　　隨著壹王府客卿的敘述，三個來自大蟾寺的老和尚，神色就越發的嚴肅，甚至於凝重了。
　　“阿彌陀佛。”
　　壹身形魁梧的老和尚雙手合十，輕誦佛號：“張施主，那位斬首刀，果真如此厲害？”
　　大蟾寺位於東陽道，比鄰嶺南道，相距西北極遠，他們壹路行來，耗時足有數月，消息到底閉塞了些。
　　朝廷的通緝令，他們倒是有所耳聞，也知其名列山河榜，然而，傳言歷來誇大。
　　壹個不足而立的少年人，即便有著造化，又能厲害到哪裏去？
　　然而，此刻聽得這客卿的敘述，就不由的有些動容了。
　　斷啟龍，夢含光，馬龍圖，這可都是成名多年的大高手，怎麽會……
　　“句句為真。”
　　張玄壹放下茶杯，微微壹嘆：
　　“若非親眼得見，老夫也始終心有存疑。可親歷了其與馬龍圖壹戰，才知傳言未有誇大，甚至還有不足。
　　那斬首刀，雖年不及而立，但其武功卻已登峰造極，老夫遠非其對手……”
　　遠非其對手……
　　這句話說出口，張玄壹的面上，有些苦澀。
　　以百歲之齡，承認自己不如壹年不及而立的小子，他心中自有不甘，可又不得不承認。
　　甚至於，若他非是壹地藩王，此刻只怕早已退去。
　　可他終歸不是江湖武人，壹家老小近萬人……
　　“這……”
　　兩個老和尚面面相覷，皆有些驚疑。
　　唯有虛靜神色不變了，且關註點，也與其余兩人不壹樣：“張施主，其人果真身懷‘撼地神通’？”
　　“這是來自六扇門的情報，當不會假。”
　　張玄壹先是壹怔，旋即想起什麽。
　　虛靜和尚，是當今大蟾寺住持。
　　而其師兄，便是三十年前，憑借‘佛陀擲象’秘術，與他那位族弟西府趙王張玄霸角力，力竭而亡的聖雲大禪師！
　　他這是要……
　　“好，很好。”
　　點點頭，道了兩聲好，虛靜合十雙手，緩緩站起身來。
　　“大師？”
　　張玄壹隨之起身。
　　虛靜不答，轉而望向門外。
　　此刻殘陽西斜，風雪未散，他卻感受到壹股極度炙烈且強橫的氣息，由遠而近：
　　“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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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城，作為壹道之中樞，百善之地，但凡境內有災，多會以此為中心匯聚。
　　西北道受災非是壹日，早在這連月的大風雪之前，西北道城附近的鄉鎮，已有不少舉家搬遷而來的。
　　當然，富庶人家是搬遷，尋常百姓，便是逃荒，即便來了，也無法在道城落腳。
　　好在，道城富庶，雖無法進城落足，可每日往返城內，多也還有壹份生計。
　　冰凍的護城河外，就有壹大片臨時的聚集地，上萬人在此落腳，彼此報團取暖。
　　渡過隆冬，待得開春，憑借道城的繁華，或許就有轉機。
　　然而，這壹場風雪，不但大，而且長，長到了道城之中都有百姓被凍死，這壹處聚集地，更不必多言。
　　壹行人出得城門，未過護城河，在這未散的風雪之中，就嗅到了壹股難聞的屍臭味。
　　“阿彌陀佛。”
　　行至此處，虛靜三人皆是駐足，合十雙手，輕誦經文超度。
　　此處的積雪，比之他處要厚實太多，乍壹看，像是壹堵流民堆積起來抵禦寒冷的雪墻。
　　可壹眾人的感知何其之敏銳？
　　這積雪之下，分明是壹具具冷硬的枯骨屍體……
　　“這……”
　　張玄壹面色幾變，冷冷的看向了身後的客卿：
　　“本王去歲春時，就曾交代，要妥善安置難民，妳們，就如此做事的？”
　　“啊？”
　　那客卿嚇的壹激靈，旋即恍然，‘噗通’壹聲跪下，連連磕頭：
　　“王爺，王爺饒命，不是卑職無能，實在是這雪下的太大了……”
　　“還敢狡辯！”
　　張玄壹面色壹沈，擺擺手，自有人將其拖走。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虛靜輕嘆了口氣。
　　他身後的兩個老僧，臉色已然不是很好了。
　　他們這壹路來，所見慘事實也不少，可那多是偏僻野地，此處，可是西北城外！
　　距離壹道中樞僅壹步之遙的地方！
　　“本王慚愧……”
　　“王爺不必多說了，老衲只希望，渡過今日之劫，您能夠妥善安置此處的難民……”
　　虛靜面無表情。
　　“大師不說，本王也必會妥善安置……”
　　張玄壹滿面羞慚。
　　“希望吧。”
　　虛靜不再言語。
　　這聚集地，就在道城之外，如果說張玄壹絲毫不知道，他自然不信，也無人會信。
　　呼呼！
　　寒風帶著片片雪花飄落，風雪中，壹眾人再無聲音，皆垂手等待，有人心中壓抑，有人卻只覺這屍臭難聞。
　　更遠處，不少江湖武人在遙遙旁觀，雖未去，卻也明顯表示不會再摻和此間事。
　　其間，鐵踏法雙手環抱，打量著遠處的三個老僧，有些躍躍欲試。
　　大蟾寺傳承至今，已有兩千余年，可說是天下傳承最為悠久的武林門派之壹。
　　雖千年之前遭逢變故，不復盛況，卻仍是禪宗祖地，天下有數的大宗門，不乏高手。
　　虛靜雖不如其師兄聖雲大禪師的驚才絕艷，卻也是頂尖高手，成名甲子的大宗師級存在。
　　身兼諸般神功秘法，山河榜中，排名更在夢含光之前，不遜懸空山掌教、爛柯寺主持。
　　只是……
　　“這位老王爺人脈著實了得，連這般大人物，也請的動？”
　　謝七也在觀望著，心中吃驚不小。
　　近幾十年裏，江湖宗門比任何時期都要低調，諸多大宗門的高手鮮少出山。
　　虛靜大禪師這樣的人物，至少二十年沒有出過山門了……
　　“張玄壹只怕沒有這般大的面子。”
　　大老板勉強恢復了氣色。
　　這壹日的大起大落，他著實也有些承受不住，正猶豫，是立刻收回本錢，還是連本帶利壹起收回。
　　張玄壹以神通借運，他自然也可以神通收回，不但本錢，還有萬分利。
　　只是……
　　“來了！”
　　突然，人群躁動起來。
　　大老板也似有所感，擡頭望去，只見極遠處的風雪之中，似有人影由遠而近。
　　“楊獄！”
　　壹眾人皆是心頭壹震，知曉馬龍圖只怕已被其所殺，此次再來……
　　‘這是要立威啊！’
　　大老板瞇起眼來，樂見其成。
　　天下九道諸王，他有好感的著實不多，西北王張玄壹自不在側，這些年，他那些龍子龍孫，不知道敲了他多少銀錢。
　　呼呼～
　　天地間，似有風起。
　　聚集地前，壹眾王府的高手如臨大敵，只覺無形的氣機撲面而至，好似烏雲壓城，呼吸都有些不暢。
　　何止他們？
　　便是張玄壹，眼皮也不由壹跳，只覺脊背壹涼：
　　“他在蓄勢……”
　　武道，有三乘。
　　下者重技，中者重氣，上者重神，而三者之上，武道高處，所重者，為勢！
　　而此刻，彼此相距十數裏，再如何雄渾的真氣都不足以傳遞過來，能讓他都不由的動容的。
　　只有勢！
　　“玄關未開，竟已蓄勢……”
　　虛靜身側的兩個老僧也皆動容，不由的看向自家師兄。
　　“了不起。”
　　虛靜吐出三個字，向前踏出壹步。
　　嗡！
　　似有肉眼可見的金光以其為中心，擴散開來，恍惚間，似有巨大的鐘聲回蕩於天地之間。
　　又好似遠古的天龍長嘯於星月之下，這是，大蟾寺，天龍吟：
　　“阿彌陀佛！老衲大蟾寺虛靜，見過楊小施主……”
　　轟！
　　護城河畔，積雪拋飛，冰凍的湖面都寸寸開裂，勁氣激蕩間，風與雪都被攪碎了。
　　“虛靜大禪師！”
　　數裏之外，仍在思忖該如何去做的陸青亭心頭不由壹跳，他擡眸望去。
　　只見城墻之下，護城河外，似有壹口金鐘自天而地，綻放著炙烈光芒，其勢厚重如地，望之，心中就不由升起壹股不可撼動之念。
　　而這佛號之中，是其人實質壹般的意誌：
　　停步！
　　“天龍吟！”
　　楊獄挑眉。
　　他的感知比之陸青亭自然要敏銳太多了，在這響徹風雪的天龍吟中，感受到了那老僧的戰意。
　　其人的意誌之濃烈，比之千年之前，那位鬥佛印月也似不差多少了……
　　只是，要我停下？
　　轟！
　　踏步間，地動山搖，積雪泥沙俱起。
　　迎著那撲面而至的氣勢，楊獄壹步踏出，同樣身無保留，磅礴的精氣如狼煙般沖天而起，攪弄風雪。
　　炙烈的真罡與血氣交融，催發出實質的滾燙熱流，直如烈焰焚天，大日綻放。
　　肉眼可見的氣浪，滾滾擴散，所過之處，風雪都被消融，化作綿綿細雨，淅淅瀝瀝，由遠而近！
　　“嗯？！”
　　巨大的聲勢激蕩，讓諸多觀戰者心中悚然，虛靜老和尚，也不由的神色凝重了幾分
　　轟隆！
　　滾滾雷音回蕩於雪原之上，那是楊獄踏步而來，回之以長嘯：
　　“老和尚，妳這壹式天龍吟用的不錯，可惜，比之當年印月，卻又遠遠不及了！”